其实,宋观舟已浓醉难消,但她还是保持意识清明,挣扎着要沐浴。
丫鬟婆子帮衬,一会子宋观舟并泡在木桶之中。
她只留了忍冬在里头伺候,期间裴岸欲要搭手,都被宋观舟谢绝,“四郎辛苦一日,早些洗漱歇着,我泡泡身子暖和些,一会儿就来。”
裴岸拉着她,甚是愧疚。
“娘子不可怄气,为夫做得不对的,娘子只管斥责,莫要压在心底,伤了五脏六腑。”
宋观舟勉强佯装笑意,安抚裴岸。
“真不生你气,只是挂念我兄长。”
爹娘早早不在,唯独一个养兄还被原主气跑,随着命运亦步亦趋,她生死难料时,越发想念从前不以为然的亲情。
宋观舟没有太多力气去平复舒缓裴岸心情,她转身扶着忍冬入了盥洗室,褪去衣物,沉入热水中时,温暖从肌肤表面侵袭到她寒冷的心中,再是忍不住,啜泣起来。
忍冬许久不曾见过少夫人吟泣,登时吓得惊慌失措,压着嗓音连连问道,“少夫人,您哪里不适,与奴说来,可莫要这般落泪……”
话虽如此,可忍冬眼里也瞬时红了起来。
谁有错?
谁都没错!
忍冬蹲在木桶跟前,拉着宋观舟的手儿紧紧攥住,“是奴大意了,这两日竟是没有让孟嫂出去走走,不然安王爷薨亡这样的大事儿,随意找个路人,也能问出一二。”
宋观舟哭得无声,却汹涌。
不多时,挺翘的睫羽之上,全是残泪,娇俏的鹅蛋脸也早被沾满泪水。
时不时,豆大的泪珠子,汩汩滚落。
只是她的吟泣,没有声音。
“少夫人……”
宋观舟微微低头,由着两行泪水滴入浴桶,她哽咽说道,“只怕我养兄……没了。”
“少夫人万万不能这般说来。”
忍冬连忙安抚宋观舟,“大隆天大地大,听说疆域都好几千里地,如此广阔,舅老爷恐怕是流连忘返,亦或是期间也想给您报个平安,奈何路途遥远,方才失了音讯。”
宋观舟摇摇头。
原着里,没有交代过宋行陆的结局,因为他们兄妹在原着之中,并不重要。
一切不过是给裴岸与金拂云这对良相佳妻做陪衬的。
宋观舟捂着脸,低声痛哭起来。
但凡宋行陆在,她丢了这韶华苑的一切,带着几个愿意跟着她的丫鬟,随着宋行陆浪迹天涯,好过如今这般。
忍冬看到许久不曾这般伤心的少夫人落泪,自个儿也忍不住抹了眼泪。
却又担心被四公子听去,还得用木瓢舀水,软软扑在宋观舟身上。
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主仆二人的层层悲伤。
“少夫人您放心就是,往后奴必然差遣孟嫂多出去走走,天大地大的事儿,四公子不说,您也知道。”
宋观舟微微摇头。
眼泪从紧闭的眼眸之中,再次落下。
“他待我很好,较之旁的夫妻,已够宠爱。只是我自个儿难过,想着杳无音讯的哥哥,借着酒意,难免就伤感起来。”
她微叹几息,还是压不住源源不断的难过。
索性整个人沉入木桶之中,以求片刻的安宁。
再次从水里探出头来,看到忍冬也在暗自垂泪,方才抹了脸上的水与泪,给忍冬轻拭眼泪。
“我是吃醉酒哭的,你为何?”
忍冬摇头,“奴替您伤心。”
宋观舟这会子哭了一场,好了不少,听得忍冬这么说来,莞尔一笑,“罢了,我也没个难过的了,你且擦擦眼泪,再去提一桶热水进来。”
忍冬抹了眼泪,低声应好。
起身开门出去,却看到立在堂屋之中的四公子,一时呆愣,片刻之后方才问道,“四公子怎地还不歇下,可是荷花没来伺候?”
她欲要往外探头,招呼荷花时,裴岸抬手示意她噤声。
继而压着嗓子问道,“观舟可还好?”
忍冬缓缓点头,“四公子放心就是,少夫人今儿怕是浓醉,这会子还在醒酒,奴去提桶热水来,一会子就伺候少夫人起身。”
裴岸欲要往盥洗室里去,忍冬小心拦住,轻轻摇头。
“四公子,快歇着去吧,里头湿漉漉的,一会子奴就伺候妥当了。”
让四公子瞧着少夫人落泪,怕不是少夫人所愿。
裴岸低叹,“她还是怨我了。”
忍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打了圆场,“四公子,少夫人说您待她极好,只是她因着酒醉,挂念着一年多没个信儿的舅老爷。”
“这我知道,罢了,一会子你好生劝解她。”
他退了半步,调头往内屋而去,忍冬与荷花提了大桶刚烧好的热水,一瓢一瓢的往宋观舟的浴桶之中加。
“你二人没有听错,秦二说那安王爷是噎死的,对不?”
宋观舟忽地想到这事儿,登时开口询问。
荷花连连点头,“少夫人您没听错,那二公子就这么说的,还说古往今来,死法诸多,可王公贵族里,因着一口饼噎死的,实在少见。”
岂止少见,大隆历史上,怕也就是安王爷头一份。
宋观舟双目微闭,他娘的,绝对是金拂云所为,她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谋害皇家王爷,未达到婚期延误。
为何宋观舟这般笃定?
因为金拂云那贵不可言的郡主母亲,就是吃了汤圆,噎死的。
当时许多人还频频争议,这种死法逻辑不对,因宏安郡主跟前诸多奴仆丫鬟,怎地会放任她吃个汤圆噎死……
略有不通。
可真是考究一番,才觉得身边有人但不懂得急救,那汤圆又糯又粘,三五息没有呕出来或者咽下去,必然闭气。
金拂云定然是用了这个法子,使安王爷不知不觉就死了。
为何这么笃定?
宋观舟活到这时,她才不相信偶然为之,况且,金拂云是重生的,她知自己母亲会因为吃汤圆噎死,索性想方设法,以此谋害安王爷。
想到这里,宋观舟两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忍冬与荷花不知,以为是水冷,“少夫人,可是觉得冷?”
宋观舟缓缓摇头,缓缓说道:
“守孝三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万事皆有可能,多加小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