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楚国常乐郡主虞忆欢和亲魏国。
虞清仪破天荒的发现自己竟是如此不善言辞,明明在暗地里伤感了许久,但在虞忆欢面前,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的出嫁,能让楚魏名正言顺的签订百年盟约,这正是拓拔烁生前的夙愿,虞清仪在任的时候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但她绝不是把女儿当成结盟的工具,她希望福宝能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倘若需要付出代价,那她便恳求苍天把代价施加在她身上。
只愿她的女儿余生安好。
临行的时候,虞清仪亲自清点了一遍嫁妆,这嫁妆足足塞满了几十辆车厢,即便如此,虞清仪还担心不够。
反倒是虞忆欢劝她道:“娘,您不用太操心啦!魏国皇帝是我舅舅,我到了那边,自是缺不了什么的!”
唯独缺了虞清仪这个本就在她生命里有些欠缺的母亲。
虞忆欢想到了这点,低声补充了一句:“娘,我听说您只能跟到楚国边境,到了河边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到时候您可千万不要哭鼻子喔!”
虞清仪真想弹她一个脑瓜崩:“屁话怎么这么多!”
显然是被她说中了,那边境就是个伤感的地方,以前她在那边出过太多的事,现在连送女儿出嫁,也必须途经那里。
这一路上,虞忆欢同样有些紧张,成亲之后她虽有魏国皇帝的维护,但一想到要入洞房、生孩子、打理内宅,她就感到害怕。
最重要的是,那边的亲戚再护着她,她也见不到娘亲了。
娘亲对她的感情,她是知道的,尽管娘亲这些年没有那么多精力陪她长大,她也知道娘亲在尽全力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而虞清仪现在没心思伤感离别,她更在意的是每到一个关口便查看当地的情况,她不止一次对地方军队下过指令,务必保证楚国的送婚队伍顺利通过每个关口。
现在看来,情况还算安全。
直到来到了楚国边境所在的那条树林,虞清仪还记得那里,十五年前她来这里找厉衡,厉衡不顾一切的把她带走,直到逃到这里,他才停下。
“摄政王,楚军只能护送郡主到这里了,前面的路由魏军接手。”
虞清仪上前两步,探问情况:“你们是哪位将士手下的?”
“回摄政王,我们是萧将军手下第五十八连的。”
萧将军是耶律驰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但虞清仪跟他不熟,就没打算让他掺和此事。
她全程都是跟拓拔野联系的,奈何拓拔野上个月突然病了,一直在寝宫休养,突然就提出让他代自己负责迎亲一事,还多次强调那是他亲外甥女,切不可出现任何差池。
而对虞清仪而言,福宝就是她的命,她无论如何都不放心魏国这些迎亲的队伍。
但国有国法,她若是破例送行,往后会有万千贵族乃至百姓以此事为例,纷纷效仿。
她不能坏了规矩,遂咬着牙停在了此处,嘱咐道:“前面的行程就交给你们了,务必保护好郡主!”
魏军将士跪在虞清仪面前道:“我等以命担保,定将常乐郡主安全送至京城!”
却也是那一刻,马车内的虞忆欢清楚的意识到——她要和娘亲分开了,她这一走,往后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了。
“走吧,往后的日子要和和美美的,怎么开心怎么来。”
“嗯!娘亲,您也要保重!您跟爹爹、弟弟都要好好的!”
马车继续前行了,但虞清仪却迟迟没有离开,她能盯多久便盯多久,尽可能的多护送她一刻。
直到虞忆欢所在的队伍在虞清仪面前彻底消失,虞清仪紧攥着马绳,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
一旁的冯副将看得出来她再待下去可能就绷不住了,立刻提醒道:“摄政王,我们也该启程回去了。”
不回去还在这里愣什么呢?剩下的是魏军的事了!
“嗯!回吧!”
虞清仪这辈子最是擅长马术,她还是头一次感受到驭马调头是这般吃力。
殊不知,这时的虞忆欢已经在马车内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她曾以为她在虞清仪身边演了太久的乖女儿,离开她的时候她就自由了。
但直到她离开楚国国境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不是在演戏,而是她太爱娘亲了,她越长大最清楚娘亲背负了什么,她不忍心让娘亲操一丁点儿的心。
娘亲没时间回家她就自己在家照顾自己从不抱怨,娘亲不告诉她生父的事她就不问,她不想让娘亲操心的原因,是因为她也希望娘亲可以幸福!
虞忆欢抹了抹眼泪,她不能再哭了,再哭真就把妆哭花了。
但虞忆欢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马车里多了一个她看不见的人——拓拔烁!
拓拔烁打了个哈欠,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才虞清仪转头回去的时候表面上默不作声,私底下连哭带喊把他耳朵都震聋了,就是为了把他召唤出来,让他看护虞忆欢。
拓拔烁原本在城隍庙待得好好的,被她一顿苦求,最后他豁出去把七月十五日的假期给兑了,这才还阳到这里保护虞忆欢。
结果这小姑娘还在这里哭鼻子呢!
萧将军的将士一路护送到一处山脚下,山脚下到京郊便由耶律驰的队伍进行护送了。
这地方尽是湖泊,队伍不走水路,打算沿着两湖之间的山路直达京郊。
尽管这些护送的将士都神情紧绷,但拓拔烁还是察觉到这里的气息不对劲。
两侧的湖泊竟是断断续续的冒着水泡。
拓拔烁警觉的道:“不对!这里危险!赶紧撤离!”
奈何拓拔烁只是个魂体,他刚准备设法警告这些将士,便见两侧的湖泊里突然蹿出了几十个刺客!
“唰——”
“唰——”
“唰——”
“唰——”
这些刺客竟是从湖泊里蹿出来的!
魏军扫清了所有路面上的障碍,也不曾想会出现这种意外!
“杀!——”
刺客倾巢而出,虞忆欢所在的马车突然发生了剧烈的颠簸,虞忆欢听到了外面的响动,吓得花容失色。
“刺、刺客?怎么回事?!”
虞忆欢立刻惊慌的抱着头往车厢中间去躲,生怕下一刻就会有把剑刺进来。
而这时,拓拔烁立刻发动防御屏障,将车厢包围起来。
“杀!——”
“喝啊!——”
外面兵器碰撞的声音吓得虞忆欢直喊救命,她许是在楚国被娇养惯了,从未经历过这种事!
这时,果真有一把剑在混乱中刺向了车厢。
虞忆欢闭着眼尖叫一声,好在那剑没插进来,这附近都是湖泊,虞忆欢感受不到蛊虫的气息,没办法召唤蛊虫。
拓拔烁无法跟她交谈,但他还是急切的想告诉她:“别用这招!一旦发动邪术就会造成无差别攻击,所有人都会死!”
但外面时不时有剑刺向车厢,就在拓拔烁不确定自己能撑多久的时候,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道掌力下来便击向了企图攻击车厢的刺客!
“轰隆——”
在那群刺客被震飞的瞬间,虞忆欢竟是透过车帘,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白色的斗篷长袍,一头银发在风中飘逸着,尽管只露出两只眼睛,但虞忆欢仍旧认出了他!
只见下一刻,他一跃而起,又一道掌力朝着那些刺客打去,不出几下,几十个刺客被打得四分五裂,尸体落入湖泊,染红了湖面。
虞忆欢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那一刻,让她感到震惊的是——原来爹爹居然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其实并不需要坐在轮椅上,也没有散尽功力,只是为了稳固娘亲的地位,为了不给娘亲压力,更是为了楚国的太平盛世,他必须给出一个隐退的理由。
而他也仅仅出现了那么一瞬,在确认刺客斩杀殆尽之后,他便突然消失了。
百来个魏军将士,没有一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再后来,原本已经返程的虞清仪半途听闻送亲路上遭遇了刺客,她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以最快的速度策马赶到了事发地。
“福宝!”
好在这时刺客已经斩杀殆尽,魏军发现是东瀛那些不满皇族妥协政策的极端党羽在此报复。
但虞清仪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立刻上前抱紧了虞忆欢,惊魂未定的道:“福宝,你没事吧?”
“娘亲,我没事,不要担心。”
然而,就在虞清仪检查虞忆欢伤情的那一刻,她竟是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内功气息。
虞清仪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她在清晨整理虞忆欢的房间时,突然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封信,那封信只有一行字:娘亲,那日是我自己偷偷上山的。对不起,给您惹麻烦了。
那时虞清仪隐忍了太久,直到这一刻,她再也绷不住了,紧紧抱着虞忆欢,在她耳畔声音颤抖着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三日后,虞清仪来到了厉衡所在的小院。
她已经冷落厉衡很长时间了,甚至对他不闻不问的,这冷不丁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带着大包小裹的过来探望,惹得厉衡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一如既往地推着轮椅,缓缓的来到院门口,费了半天的劲才打开院门。
“今日为何突然过来探望了?”
虞清仪“啧”了一声:“昨夜梦见你死了,死状凄惨,受了点惊吓,所以今早就过来看看你还活着没有。若是死了,我得尽快给你收尸,免得发臭。”
厉衡苦笑一声:“那本王还真是坚强,又艰难了活了几个月。”
厉衡说罢,推着轮椅朝着屋室走去,这时,虞清仪突然叫住了他:“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
“针灸和药材。”虞清仪补了一句,“治腿疾的,听说特别好用。你平时让利刃给你扎几针。”
厉衡倒是有些诧异,不解的转头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本王治腿了?本王的腿也就这样了,在封印里侵蚀得久了,站不起来了。”
虞清仪听闻他这说辞,突然抽动了一下嘴角,但下一刻,她便笑了一声:“我想好了,你积极治疗,等什么时候你的腿治好了,咱们去江南走走吧。那里风光大好,特别适合郊游。”
那一刻,清晨的阳光洒在厉衡的小院上,厉衡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虞清仪,那还是他们相识的十七年来,他头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原来竟是如此温柔,如此灿烂。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