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钱是钱。
富人的钱也是钱。
虽说朱浩是朱家的大少爷,手头比一般人宽裕,但是谁不知道钱是好的呀,别人有不如自己有,爹娘近吧,爹娘有也不如自己有,自己有随便掏,爹娘有,还得张口要。
小安大马金刀坐了下来,这个样子让对面的几个赌徒不由地笑了,年轻人好赌,这个没得说,问题这个年龄的可不多见,你看嘴上的氄毛,不就是个半大孩子么,这小地主羔怎么差不多都喜欢赌博,而且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不玩的话还真的不好赢钱花,那些老赌徒把钱看得跟月姥娘样,恨不得赢你的,哪像这些生瓜蛋子啊,脑子一热不管不问,只管下注,哪管输赢,只图个乐呵,图个开心,图个牛气。
福金虽然让位给了小安,可他并没有走开,他好奇的很,倒要看看这个毛蛋小子输了会不会急,因为他见过不少,输了钱乱拾头的,还有扬言要跳运河的,后悔的扇自己耳刮子的更是数不胜数,总之是各有特色,只是他猜不透眼前这小子会是哪种。正因为猜不透,所以才吊口味。
“老表,你不能光让我帮你捞本,你得弄点好吃的犒劳犒劳我,上午的宴席我光吃菜了,没吃饭,饿了,你弄点好吃的我垫吧垫吧。”
小安说道,摸起骰子随便掷了一下,他要判断一下这局有没有假,他不坐庄,骰子要是假的话,想赢庄家就费点劲,不过听骰子滚动的声音判断,这骰子没问题 ,骰子没问题,这事就好办。
朱浩点着头笑着说道:“老表你想吃什么,这雅荷居里什么都有,不管是徐州城的炒货还是临沂城的果子,只要你说,我这就给你拿去,也不是老表我吹,别人拿没有,我拿必须有。”
朱浩三个同伙齐齐点头,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三个家伙的家境也都不差,差了也玩不到一起去,无论什么时候,交朋友还是交肩膀头一码齐的,穷的穷的玩,富的富的玩,富的穷人家的也不敢偎,他们也不愿意跟那些人玩。朱浩是他们几个中家境最好的人家,再加上又是独子,所以朱家对他的宠溺那是肉眼可见,在马兰,提起朱家大少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在台儿庄也是久负盛名,所以,朱浩说这话也不是吹牛。
郝仁看着小安,心里冷笑不止,这小地主羔还怪摇骚呢,打着牌还得要吃的,好吧,随你,反正一会有你哭的,不把你赢哭我就不姓郝,我改姓坏去。
郝仁,名字起得不孬,他爹找一个私塾先生给起的,姓郝,叫郝仁,这名字多喜庆,郝仁的爹喜得眉开眼笑,好人就有好名声,儿子长大了也好说媳妇,一打听,好人么,好名难得,就这名字了。有人喜欢跟好人调侃,你是好人是吧,我故意不叫你好人,叫你坏人,你姓坏。
“押多押少随意么?”
小安问道,怕的就是不让押多,那样的话赢钱就费事了,费时费力,他可不想把时间都耽误在这赌博场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怕没重要的事,要做的事也多得很,看书练功,哪一样都比赌博重要,爸爸他们的事业也需要他尽快长大,尽快拥有更多的本事,否则怎么应对将来的腥风血雨。
“随意,但是一把不能少于两块大洋吧,再小就一边去吧,又是茶又是烟的,少了人家笑话。”
虽然知道这小子是朱浩的老表,但是郝仁吃不准这小子胆大还是胆小,所以一上来就定了价码,就是每把押注不能低于两块大洋,在他看来,两块大洋也不小了,点子弊的话一晚上输个二三百不在话下,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年月谁跟钱有仇啊。
郝仁故意把底线划出来,怕的就是这小子一输钱就敢押大了,那样的话赢他的钱就费劲了,之所以没说上不封顶的话,怕把这家伙吓跑了,朱浩的钱好赢,这小子的钱应该也不难赢,但是前提有一条,别把他吓跑了,吓跑了就没得玩了。
小安掏出一把大洋,数了十块押到桌上。既然上不封顶,我就先押十块试试,探探路,两块两块多没意思,要当当皇上,要睡睡娘娘,既然替朱浩出头,那就拿出朱浩的气势来,他相信有这十块大洋打头,等会再提赌注就不会吓着他们了。总之,赢他们不是问题,小安也怕把他们吓跑了。
“小子,押十块?”
福金吃惊的声音,他本以为朱浩的这个小老表能押五块就不简单了,可没想到一上来就押了十块,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是他要是知道小安在上海曾经一把赢了五万,只怕他的眼珠子能惊得掉下来,十块比五万,那还不是玩一样,简直不值一提,毛毛雨都不算。
“我先试试水,说不定一把押一百呢。”
小安不屑地说道,捏起一个大洋嗖吹了一口气,然后放在耳边听大洋的真伪,样子老练的就像一个几十年的老赌鬼。小安之所以这样,也有跟这些人摆明的意思,别想着糊弄我,我不是小孩子。
郝仁吃惊地看着小安,心下却欢喜的不得了,坐庄的就不怕你押大,怕的反倒是福金这样的揪心赌,遇到性子急的肯定不跟他那样的玩,不过瘾,瞎捞忙,小安这样的生瓜蛋子最好,敢押,上性了都敢偷家里的地契押,不过那样的少之又少。
“好,爽快,天门押十块,你俩呢?押多少?”
郝仁摸起骰子,脸上都笑出了花,开店的不怕大肚汉,开赌场的不怕你押大押多,这小子一下就押了十块大洋,显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好小子,你这样押我不怕,就怕朱浩回来找后账,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可没让你押十块。
庄家的上门是个枯瘦的老头,脸如刀刻,皱纹深的如一条条地沟,瘦如鸡爪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拿不定主意押多少,郝仁一问,他才下定决心似得,捏出十块大洋押了,那表情就像剜了他的心头肉似得。有经验的赌徒都知道,这样的人可不是揪心赌,千万不要小看了,这样的人输赢倒不一定在乎,他们在乎的就是坐在牌桌上的感觉。
郝仁一下子吃惊地不得了,因为这个人称老余的老头轻易的不押大,十块大洋是他的底线。这个在台儿庄大户禇家码头当账房先生的老余只一个闺女,以前闺女没出嫁还有个人管着他,这闺女一出嫁这老余就撒欢了,像挣脱缰绳的野马没了羁绊,一个月能有二十五天吃住都在赌场了,不过虽然好赌,但是他从不胡乱下注,图的就是个乐子,看他的意思输赢倒在其次了。
“你呢,老旺?”
郝仁问下门,问的时候还挤挤眼,给人的感觉有调侃他的意思。
下门是个白面书生一样的中年汉子,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也押了十块大洋,然后嘬着牙说道:“这大过年了,你们押了我哪能不押,再说了,这小兄弟都敢押十块大洋,咱们要是不跟着,那岂不被人笑掉大牙,再说赌博,谁好意思,我不管你们押不押,我是押定了,再说,谁知道谁输谁赢,谁知道哪山出猴子。”
这样一来,这局立马就变大了,而不是之前很寻常很寻常的一个小局了。一局押十块,运气差的话输个千儿八百的不在话下,千儿八百,在这台儿庄肯定是大赌了,一个码头工人一年满打满算才能挣二三百,一晚上要是输个千八百的,你说是小局,人家会说你摇骚,你有多少钱啊还小局。
小安伸出大拇指晃了晃,笑眯眯地说道:“爽气,这台儿庄的人太爽气。”
福金插话道:“小子,这台儿庄你以为瓤玩的?咱峄县第一镇,比县城都牛,有钱人多的是。”
小安瞪了福金一眼,他不喜欢这人,揪心赌不说,身上一股子霉味,蹿鼻子。
福金吓了一跳,这小子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像把刀。
福金很纳闷,这小子年纪不大啊,眼神咋这么吓人,跟杀过人似得。其实福金不知道,死在小安手下的坏人可不少,至少一搭都多。眼神这玩意可不是练得,想练练不出来。
郝仁刚摸起骰子,朱浩就端着一个木托盘过来了,上边竟然还有半只烧鸡,在封闭严实的屋子里顿时引起一阵吞咽的声响,这烧鸡的香味太诱人,饶是你不饿,也被引得直流口水。
小安乐了,这个朱浩可以啊,原指望他能搞点果子或葵花籽花生之类的就可以了,没想到这家伙还弄来半只烧鸡。
小安也没客气,直接撕下鸡大腿就啃,一边啃一边说:“老表,你等着,我给你多赢钱,保证你买烧鸡够吃到三月的。”
朱浩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有小安这话,比大热天渴了喝冰糖水都开心。吃烧鸡吃到三月,这才正月初三,吃到三月,那得多少烧鸡啊,烧鸡可不便宜,寻常人哪吃得起,不要说,这小安要是满意了,肯定能把自己输的钱给赢回来,而朱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别的咱不敢吹,在这台儿庄就没有咱搞不来的东西,老表,你放心吃,等会我再跟你弄两个肘子去。”
“好了,好了,我开始了哈,五自手。”
郝仁掷出手中的骰子,嘴里叫喊道,瞬间,众人的心思从烧鸡就转到骰子上了,烧鸡再诱人,也没赌博诱人。有人不吃烧鸡行,不赌博不行。还有人压根就不喜欢吃烧鸡。
那骰子滴溜溜转了好些圈,然后先后停下了,果真是一个两点一个三点,二加三,五,五点,正是庄家喊出的五自手。
小安暗忖道:这郝仁还有把刷子啊,第一把就五自手,还想给我来个下马威,哼哼,让你失望了,我管你五自手还是六下沿,总之,今晚就拿你翻本,替朱浩翻本,顺带着再给老爸赢一笔,自日本国回来后他的手头似乎就没宽绰过,给他多少都能花光,似乎他身后就是个无底洞。不过小安理解,毕竟那么多人,那么多需要钱的事,而这都是在秘密的情况下工作,而来钱的路少之又少。
小安没有掀牌,而是用左手蹚了一下,点子不大,九点,不过也不小,但是小安知道,这把肯定赢不了庄家,因为庄家是个对子。
郝仁直接亮牌,对四。
上门一个五点,下门一个七点,天门的小安是九点,庄家通吃。
郝仁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边划拉钱一边说:“这事整得,通吃,可不好。”
老旺哼了一声,一边吸着气一边说:“我最烦赢钱的人说风凉话,你赢了就赢了呗,又不是不给你钱,说那屁话有啥用。”
郝仁还是嘿嘿笑,赢钱的心情就是爽,他没心思跟老旺斗嘴,赌博场上赢钱才是王道,呛你哪啦,我不在乎。
小安又押了十块,那架势吃鸡才是正着,而赌博只是吃鸡的一个陪衬。又好像那十块大洋就是一把米,随便就丢出去了,一点都不心疼,更不在乎。
福金在一边嘶嘶的吸气,好像小安输的钱是他的。
“老表,这烧鸡咋样?”
朱浩问道,第一把输了,他并担心,相反,他笑得更欢了,第一次见小安,他也是这样吊人,他就是吃了亏的,他知道,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小安这小子一向喜欢扮猪吃虎,不急,慢慢来。
第二局小安又输了。
郝仁连着赢了两把,两把就赢了六十现大洋,这让他越发地收不住笑,直到他笑得两边腮帮子生疼发木,他才揉一揉,定了定神,若是太招摇了可不好,人家会记恨。
第三局小安又输了,他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接过朱浩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说道:“老表,这点子太弊了,是不是今天不是打牌的日子。”
朱浩笑了,小安开始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