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是正午了,遮天蔽日的雾气却越发的浓烈。
心有余悸的宋余潭跟着东方明月火化了镇子上大部分尸体。虽然尸体就这么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但是在四周雾气得浓,能见度低,二人火化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走着走着,东方明月的注意被一个门口挂着招魂幡的院子吸引。他走进院子里,视线在柴房被贴满符咒的门上与门口的六个惟妙惟肖的小泥神像上游移不定。
面露困惑的东方明月显然在思考着什么,随后轻笑几声:“看来还留有一手。”
宋余潭伸着脑袋往院里张望,不解的问道:“什么留一手?”
“你爹还活着。”
话音刚落,柴门就被一脸惊恐的宋姥爷推开了,他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救命,救命啊,昨夜.....”
东方明月摆手打断道:“我知道,人魈来索命了是不是?”
宋姥爷连忙点头:“是、是啊,昨夜那逆子回来了,还抓挠了一晚上的门,太、太可怕了。”
在宋姥爷看见活生生的宋余潭后惊疑不定起来:“乾道长,你不是说...”
宋余潭失落的站在一边:“爹啊,您真的拿我挡灾啊?昨晚我就该如你们意死在宋无溪的手上。”
起初,宋姥爷在听宋余潭的埋怨时微微愣了一下,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慌张,随后解释起来:“哎呦,儿啊,我怎么会拿你挡灾呢?血浓于水,你现在不是在乾道长的作法下活了下来吗?”
东方明月面带愧疚的扶额叹气:“恕小道失算了,我早该预料到后头发生的事儿。”
东方明月说,昨晚宋余潭有辟邪的阴沉木偶挡灾,宋无溪杀不了宋余潭,他回头想杀宋姥爷。但是宋姥爷躲有禁制的柴房,他进不来。人魈噬血,镇上的人对此并不知晓,都经此陪葬。
好在那人魈图得太大,业障并未消除,若是他蜕去人身,恐怕死得就不止这些人的。
东方明月指了指门上的符咒与地上的六个小泥神像:“先生,请问这是谁给你的?”
宋姥爷看了一眼东方明月:“这、这是清风观的那红袍道士给的,他说是宋无溪的遗物。他还说什么,若是宋无溪死后出事就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我先前以为他是胡言乱语的,于是一直没把他的话当码事儿。”
东方明月追问道:“他还给了你什么东西?”
“还有一个木盒。”宋姥爷拿出一个裹着红布的木盒。
东方明月定定地看着这红布木盒,不由道惊愕后退几步。
“打开。”
宋姥爷将木盒打开,木盒里头是把做工精细的金刚橛。
“那红袍道士说,如果宋无溪神志不清的诈尸的话就让我拿这个钉死他。”
金刚撅一头刻着一哭、一笑、一怒的三世佛,金刚橛中端三世佛公用一身子化莲花橛握柄,另外一头是锋利的三棱尖。
在佛教密宗中,金刚橛象征着无坚不摧的智慧和真如佛性,它是密教诸尊之持物或瑜伽士修道之法器。
真言行者亦常携行,盖以此杵象征如来金刚智,用以破除愚痴妄想之内魔与外道诸魔障。
而那六小泥人则是“正枘六宫”,里头是由手握各种法器的六匠组成。
迥然有别的六匠分别意为育匠心、铸匠德、练匠艺、启匠智、守匠情、践匠行。所谓事有所至,而巧不若拙,故圣人量凿正枘——《淮南子·人间训》。
这正枘六宫因是被人用香火供奉了不少时日,泥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烟熏气。
宋姥爷疑惑的端详着手中的金刚橛:“所以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钉死他?”
东方明月毫不客气的夺过宋姥爷手中的金刚橛:“先生恐怕没这个本事儿。我来钉,这人魈已成了气候。
这些几件法器可以用来治住那没神志的人魈,在我钉死他前正好先用正枘六宫消耗他的元气。你们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在宋余潭扶着宋姥爷进屋,宋余潭透过窗户看见东方明月布置起法阵,他在大门口摆起个法台,正枘六宫与与之对应的剑、葫芦、锣鼓、道旗等等六法器置于其上。
“道友们,万万帮忙。”
东方明月毕恭毕敬的点燃三炷香敬起神来。
香炉中飘出缕缕轻烟,宛如瑞气萦绕,令人心旷神怡,为周围的气息添了几分肃穆与庄重,香炉上的神只若隐若现,似于这缥缈的氛围中传达着讯息。
渐渐入夜,雾气受尸气影响化为土黄色的雾气,空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三人所处亮着光的院子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格外醒目。破碎的窗户在阴风中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屋内隐约透出的微弱光线,更添一丝恐怖的氛围。
血雾中数道绿幽幽的眼睛上今日没烧完的行尸,这会儿在尸气的影响下成为了“不化骨”。
有正枘六宫加持的东方明月自然是不怕,况且他本就以一种傲慢的态度待人待事。
东方明月盛气凌人的手握铜钱剑斩向踏入院门的行尸。残缺不全的行尸很快纷纷倒地不起,东方明月意犹未尽的将行尸踩在脚下,嗤笑道:“哈哈哈,爽!好久没有这么斩过尸喽,道爷一生斩过的尸可是成百上千!”随后他嫌弃起来:
“咦惹,话说回来这东西真恶心,搞尸修要是能让肉貌跟生前一样就锦上添花了。啧,尸解成仙真不在乎自己变成丑东西。。”
东方明月厌恶的一脚踹开地上残肢断臂,他用符咒引火点燃面目狰狞的行尸。
土黄色的雾气突然化为血雾,远处传来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
“咚、咚、咚。”
在屋内的宋余潭也听见,他还听见了不知何处起,微不可察的三清铃声。宋姥爷头痛的毛病也突然发作,他低着头嘟嚷着:“铃声,怎么又是那不祥之兆的铃声?!”
远处有个身影缓缓的走向这边,尽管相隔很远 沉重的脚步声还是清晰的映入所有人都耳畔。面色苍白的宋姥爷浑身哆嗦的靠在墙角,嘴唇颤抖:“来了,他来了!”
站在正枘六宫旁边的东方明月往屋里喊道:“莫慌,你们都不要出来!”
话毕,东方明月便与人魈打斗在一起。
宋余潭思索起来:‘乾道长说,宋无溪是要成仙,打算拿我跟老东西的命来渡劫,但是他为何又要留下正枘六宫、金刚橛与符咒这类对付人魈的法器呢?这都是对付他自己的法器,此作为无疑是费力不讨好。
惨白的月光透过血雾照进院子里,一人一尸打的很激烈。
东方明月挥舞着铜钱剑,剑势连绵不断,金色的残影融于血雾之中。人魈巧妙地躲避,同时以攻为守。一人一尸站位忽前忽后,时而翻滚在地,时而跃起在空中。
打斗从来都是以伤换伤或者是以伤换命的,东方明月起初却并非被攻势猛烈的人魈伤到分毫。但是之后他因心高气傲不慎被人魈抓住了重伤的空档。
被重伤的东方明月才意识此回的危险,面上惊疑不定他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被人魈抓下一大块肉、已经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光是看着就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东方明月的身子不自觉开始颤抖,因剧痛有点神经质的他口中低声呢喃着: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伤得到我。他绝对不可能伤到我,一切皆为虚幻,唯心识是真实。不存在、伤是不存在的,我怎么会怕人魈呢。”
东方明月身子不再颤抖,就如伤口真的不存在一般。躲在屋里的宋余潭竟瞧见东方明月的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开始愈合起来。
东方明月神态自若的割破手掌,他将自己的血淋在正枘六宫上,掐诀念:
“天蓬天蓬,急付六宫。升天入地,速至坛中。阔阔一道,黑气横空。清四极,肃黑气,腾日月,晦一切。生人上太清,魔自灭,鬼自亡,祟自伤,风扬火卷起镇,急急如律令!!”
隐约中,东方明月身后浮现与六泥像对应的六个手拿法器的金色虚影。
命数极其强大的正枘六宫将人魈困住,而主持法术消耗精气神的东方明月口鼻流出鲜血。
东方明月在人魈额头上用血画起镇尸符,随后他拿出金刚橛就要往人魈心口刺。
“哐当——”
一阵清脆的响声划破寂静的夜。
法坛上传来响动,正枘六宫其中一个匠落地摔得粉碎,东方明月转头看见一脸歉意的宋余潭站在正枘六宫的法坛边上。
宋余潭往后退了几步,他回避着东方明月埋怨的目光;“乾道长,我、我不是故意的。”
由于正枘六宫的神像破碎,阵法也随之消散。
分神的东方明月被人魈扫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墙上,抖落了一身的灰。伤筋动骨的东方明月吃力的爬起来,他紧握着手上金刚橛。
值得庆幸的是这会儿天已经快亮了,不喜白日阳气的人魈转身跑出院子、消失在血雾中。
东方明月额角青筋暴起,他怎么话也不说,只是一脸的阴沉的瞪着愧疚的宋余潭。现在他恨不得把宋余潭连同那些行尸一块斩了。
宋余潭岔开话题,他看向东方明月的手臂:“乾道长,你的伤看起来好严重,你要不要紧?你这手都要断掉了,你会不会死呀?”
东方明月气得不轻,他声音狠戾道:“宋公子可真是嘴巴抹了蜜。不劳公子操心,小道无碍,这对于小道来说只是小伤罢了。”
宋余潭真挚道:“道长,你真的没事么?”
“我...我?”东方明月不知所措片刻,深邃的眸光闪烁几下。随后他吃痛的“嘶”了一声后捂住手臂、骂骂咧咧起来:“我去你的!滚、远、一、点!别跟道爷瞎掰扯。硬是要逼得道爷骂你是吧?没事都能被你说有事。”
虚弱的东方明月气得咳出几口血,他走进屋里找了块坐下后拿出一个葫芦喝了起来。
那葫芦里装的不似药,而是混杂着白沫、零零散散的红浆糊,气味闻着像是混杂着生蛆臭鸡蛋的酒。东方明月胡乱的喝了几口,他的神色才恢复一点。
不明情况的宋姥爷问道:“解决了?”
东方明月轻哼一声:“是的呢,我差点因为您的好大儿被人魈解决。您也听见外头的动静了吧?那正枘六宫现在可是碎了一地。他不杀了我们,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惊愕的宋姥爷气恼的揪宋余潭,他叫苦起来:“你跟你弟真的是要害死我!”
“爹,我、我不是故意。”
“这都是命数,咳、咳!”东方明月轻叹一口气,他实在控制不住又一口血咳了出来,他赶忙又喝了几口葫芦里的酒。
“乾道长,这种泥人镇上的店铺里有卖,咱们搞来,你再行借法之事也行。”
东方明月嘲弄道:“祖师爷是要香火供的,如果没有加持,就算是十个八个,都是普通的空壳泥塑而已。”
东方明月告诉二人,这里不能再待了,周围的迷雾估计也是鬼打墙,现在倒不如跟着他一同去镇子就近的道观里,他也有些底气在近夜与人魈再来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