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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仵作抱着一打卷轴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走进客栈,一路赶来的他擦了擦额角豆大的汗珠。
阎仵作拿出大理寺的令牌问起店小二:“小二,你可知那几个江湖术士在哪间房?”
店小二察言观色的指了指一边:“在走廊尽头那间。”
阎仵作顺着店小二所言找到了刚吃完饭的几人。
易远尘见是先前跟在狄廉洁身边的那位仵作立刻知晓了对方的来意。
不记事的陈逍遥端详起来者:“今晚客人真多。”
充耳不闻的阎仵作将卷轴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阴阳先生们,恕我突然来此造访,这里是一些关于死者与西天乐的档案。
狄大人希望你能找着失窃的尸体与被抓回狱中消失不见的裴催,他觉得尸体应该是被裴催窃取了。
尸体上有怨气,你们应该能通过罗盘或者是算卦找着吧。”
易远尘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时被从房间慢慢腾腾走出的宋无溪打断:“尸体找不到了,因为尸体如今日的‘太阴炼形’那般都化为血水尘埃了。
八阵图影落空悬,尸解不成,元神散于罡风,炁灭。招魂也无济于事。”
卷轴上只有“五行黄莲案”前三位死者的信息,第四位因早早的化为血水导致身份无从可查。
在卷轴的中要一角的都被刺目的红墨圈上标记。
第一个死者是赵府的公子赵泉沓,死于溺死。
青楼的丫鬟敲房门见房门久久不开,里头无人应答,便开门入房,谁料她一进门就瞧见一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赵泉沓的全身被冻得惨白,面上失去了血色,手指看起来有些僵硬,无法弯曲,他的头发被冻得凌乱不堪,一缕缕的头发上粘着雪白细腻的冰霜。
诡异的是这副模样的赵泉沓嘴角挂着笑。床榻旁边的木桌上还有赵泉沓似遗书的亲笔信,上面写着: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我已登仙界!!”
一个大活人在无水的环境下被溺死,桌上还有一封与鬼神有关的白底血字家书,这吓坏来看事的丫鬟。
此案红墨标注着:常人在肺里有空气的情况下在可以憋六分钟,若是没有呼吸的话,只需几滴水就能将人溺死。在窒息的情况下肺部空气堵塞,打击人的第四个脊椎骨可以让肾脏加快泌水,让身躯浮肿。
赵泉沓生前沾花惹草,此案偏向情杀。
第二个死者是乞丐陆炎,死于火烧。
祥云庙归属西天乐神教,不过往日里除了祈福,祥云庙一般不会有人来。
陆炎去祥云庙的原由不明,他也许因嘴馋去祥云庙偷吃贡品。
后头有扫地的小僧见着一个全身冒火的人从里头连忙去喊了人,最近的水缸并不远,陆炎要是立马跑去还有一线生机。但据旁人口供。
当时陆炎神态疯癫,面带喜悦,喜悦同这火焰从他的脸颊一直洋溢到双目,灼灼燃烧着的火焰很快烧瞎了他的眼睛。
陆炎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站在正午的阳光底下对祥云庙不断磕头,就如失了神志一般,仿佛他真的有无形的神仙站在他面前一般,他嘴里念叨着:
“多谢神仙!哈哈!多谢神仙!!我悟了!我悟了!!苦不可言,乐莫能喻!生命苦尽甜来,年华乐极生悲。天道,万岁——”
陆炎用手指将自己的双目扣出,吞入腹部:“仙丹!多谢神仙赐的仙丹!!”他最终气竭倒在祥云寺门口,死于伤势过重。
此案红墨标注着:仵作从神龛处的贡品里面检测到有人投毒,里面有一种用‘烛心金龟’磨成的粉末。此为导致陆炎自燃的罪魁祸首。
‘烛心金龟’是一种以黄磷食的剧毒甲虫,身中其毒的人只要被阳光照到,便会自动起火,化为灰烬。
陆炎顽皮贼骨,经常放泼撒豪,属实是个无赖之徒,此案应为仇杀。
若想把握陆炎的死亡时间,只用在正午时让祥云寺开门即可。依照此来看,西天乐神教的人与此脱不了关系。
第三位死者为厨师林涛枢,他在烹饪时突然突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的手指弯曲,变得如爪子一样,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臂。他的嘴巴张开,仿佛在尖叫,可是却没有任何声音。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仿佛在痛苦地抽搐。
最后,面带喜悦的林涛枢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神经质的他小心翼翼的捧起自己口中白沫:
“取钵盛水,烧香呪之,须臾钵中生青莲花,光色曜日,口吐莲花!哈哈,神仙来接我了!!我愿将血肉之躯奉尘刹,处处是净土,令诸元神登极乐,人人皆如来!!”
此案红墨标注着:食材并无问题,应是林涛枢之前服用过什么导致在此刻发作。林涛枢曾经因用吃了老鼠药的死老鼠肉买肉包子致人伤残被记过,此案应为仇杀。
三个案件具有关联的地方为死者行为都有不端的地方、死者都信仰西天乐神教、死者身边都有不知所云的鬼画符,若不是仇人所杀,定是西天乐神教所为。
怪异的一点是,死者们虽然死前都看见了幻觉,但是仵作检查后并未在死者口腔、胃里发现致幻药的残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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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无溪漫不经心的拿起卷轴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宋无溪像是看到什么笑话般心中暗暗哂笑,他语调轻浮道:“杀恶即是行善,行善即能得道飞升。
佛言,恶人害贤者,犹仰天而唾,唾不至天。还从己堕,逆风扬尘,尘不至彼,还坌己身。贤不可毁,祸必灭己......
哈哈哈,这‘五行黄莲案’不如叫‘尸解诛恶案’,这死者均为藏污纳垢之人,沾花惹草的赵泉沓死于温柔乡,不敬神明的陆炎死于祥云寺,毒害他人的林涛枢死于毒发身亡。因果报应,如空谷回音。
杀了他们又想用尸解手法助他们成仙的裴催功德无量,死而复生是贤者受天庇佑。”
阎仵作眉头紧锁,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他看着说话得对不明不白的宋无溪摇了摇头:“道长,逝者为大,你这么说就不怕有损功德吗?生前是生前,死后是死后。
我们当官的从不信鬼神,只知杀人犯法。要是裴催能算天佑贤人,可以死而复生的话,这世间改成何体统?”
易远尘也道:“生死者,如水月,应观自性无实相。生是生,死是死。天道怎会干涉人间因果。”
宋无溪收起笑,面露平静、无喜无悲,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将所猜测的徐徐道来:“嘿嘿,以上均为戏言。言归正传,这裴催应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应该是有一群江湖术士扮裴催这个人来行事。
从而营造出不死的表象,以此来拉拢众人信奉西天乐。
极道推行过两本书籍《解尸法》与《扑狍子》,这两本典籍分别为尸仙无极太岁傅旕与尸解仙太极仙翁葛洪所着。从大理石主薄记载的画册与卷轴来看,出现与尸体上的‘解尸符’是照此依葫芦画瓢。
虽不知西天乐神教为何用极道的术法行事,说不定是闲得无趣。”
周毅深深的感叹:“真可怕,仅仅是因为闲得无趣就来惹是生非。”
阎仵作听宋无溪这番说法后道:“假扮裴催不被识破?假扮一个人谈何容易,这都可以称为易容术了。”
宋无溪将卷轴合上后放回桌上,赞叹道:“正是易容术,而你们先前把裴催抓捕进牢里,他是用缩骨术从里头逃出。”
宋无溪见阎仵作将信将疑,他有意无意的看向王马潇潇,话语中若有若无的暗讽着:“这江湖秘术可是真的存在,什么假死、易容、缩骨、隐身等等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可惜,这些秘术却被心术不正之人用在不恰当的地方。”
王马听出宋无溪话语间的含义,他尴尬的轻咳几声:“贫道心胸宽广,不如某些人记仇记了数月之久,”
陈逍遥循着宋无溪的目光看向王马,他的目光是热切的期待:“哇偶,王马先生也是江湖术士?真是深藏不露,来展示一下让在下开开眼界。”
言长寿拉开兴致勃勃的陈逍遥:“逍遥,别为难他人。”
阎仵作眉毛也会下意识地锁起来,表现出一片沉闷的气氛:“尸体化为血水消失的一干二净,裴催现在又下落不明。唉,我回去改如果跟大人交代呀。我能说不信鬼神的他推理错了么?显然是不能。”
陈逍遥不解阎仵作在烦恼什么:“你直接告诉他呗。”
阎仵作收拾起卷轴:“哦。”
“你们的那位狄大人真会演戏,装模作样起来真像那么回事。背后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五行黄莲案’说不定跟裴催是在唱双簧时的小打小闹,装尸体应的棺材用得还是养尸棺。
嘻嘻,走尸修的路子,极道者衡幸福。”
宋无溪的目光从漠然变为深深的不屑与嘲讽,明晰得犹如一把炎炎夏日的一盆开水,直直浇在阎仵作身上。
言长寿见阎仵作有些生气了,他连忙示意无为别再说下去了:“无为,你这会儿怎么这么不懂礼数了?”
宋无溪走几步靠在茶柜上,手里拿起一杯热茶,眼神中透出一股深深的放松和平静,他长哈一声:“先生,我可没有不懂礼数,我只是合理提出质疑罢了。”
阎仵作眉头向下弯曲、鼻孔翕动,随后他长舒一口气稳下心神:
“唉,你可以说他黑心,但是你不能说他与裴催串通一气。我好好的休假日都要受狄大人的勤恳被压榨,虽然他给我额外的钱。咳......”
抱怨了几句的阎仵作一脸阴沉的转身离开,对此结果有些不如意的宋无溪若无其事的将门关上,坐在桌前沉默寡言的陈逍遥与易远尘发觉宋无溪有些异样。
易远尘早些时候就听闻宋无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情况,他便先带不明世事、探头张望的周毅先回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