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由惊叹连连,宋无溪倒吸了一口气,这佛像与不夜城里头的那几座如出一辙,他知晓现在所见为不夜城建成前的模样。
“神佑大伙!神佑大伙!!发财了,我们发财了!”一个矿工双目冒着金光,神色是不正常的癫狂,他的声音的在佛窟中久久回荡。
那名矿工笑着挥舞双臂奔向大佛脚下一人高小金佛,啐了唾沫在手上,搓了搓手不断呢喃:“嘻嘻,都是小爷的...”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去扛那佛像。
宋无溪看佛像看得正愣神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唤他:
“无溪...”
那声音柔情似水,宋无溪再熟悉不过,他心头不由为之一颤,回头见自己那逝去的母亲面上带着笑意站在暗处,她的双颊微微泛红,如同朝霞初照,透露出一种温柔与娴静。
宋无溪不经意上前几步:“这,这究竟是怎得一回事?母亲竟然也出现幻觉里头。”
母亲慈爱的张开双臂:“这些年你受苦了,过来,让娘抱抱。”
一直以来,宋无溪都在等,等现在...他受的苦终于得到了理解,但是他只是苦笑一声:“我原本还以为在他人主观待久了,意识模糊不清是件坏事,现在都觉得并非如此...”
“无溪,你在胡说说什么?快过来,让娘抱抱。”
宋无溪第一次任由他人的记忆混杂进自己脑海,眼前母亲居然扭曲成窦秋死去的父亲,在此之间来回变化,似一坨不断变化的肉泥。
最后那坨肉泥变化成一尊带着诡笑的佛母像,口中发出两种声音,不断轻唤着,随后演变为不明所以呓语的。
“窦秋,快到爹身边来...”
“无溪,快到娘身边来...”
...
宋无溪面色颓然,抱头长叹一声:“我是宋无溪,我是窦秋...宋无溪却不是窦秋...”
“碰——”
宋无溪只听见一身闷响,寻声望去,见刚刚欣喜若狂的矿空没了脑袋,脖颈处不断往外头冒着赤血,没了声息倒在地上。
血溅了佛像一脸,谁都未看清发生何事,一时间宋无溪乱了分寸,直直退后几步:“这,这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旁边的矿工对此视若无睹,争抢着向佛像前仆后继,宋无溪这回倒是看清了,是佛像杀死了他们!佛像嘴角裂开一条长长的缝,凶态百出,硬生生的撕咬下他们的血肉,他们似感不到痛觉般抱着不断啃食自己的佛像又亲又抱。
场面一时间诡异至极!
金殿佛笑狞,九重天琉璃,过人别有情,切勿迷了心。
眼前神佛皆为邪祟幻化,万丈佛光之下是森森白骨,迷了五感乱了心神,尸腐化佛香飘。
悬丝一命,万巧到头虚!机关蜃楼,何人何物何种玄机?虚虚实实,步步危机,无助无望无路可退?
“别被邪祟利用念想与欲望迷了眼!”宋无溪发觉异常想叫停众人,见无用,便上去拦人,不料被人撞倒。
在旁瑟瑟发抖的戚幽煜上前扶起宋无溪,面上是难掩的惊恐,却尽量平静的安抚起宋无溪:“清风道长会...会护大家周全的。”
二人齐齐望向易清风,发现易清风静静的站在中央,神态悠然地望着佛像,眼里透着一股深邃的沉静,随后轻笑几声,笑得淡然而洒脱,让常人感到一种内心的平和。
但是宋无溪不是常人,他现在急于现况,宋无溪不解,现在都死人了,易清风还在嬉皮笑脸,转而又担心起易清风是否也被这邪祟迷了神志,自己要不上去给他几拳让他清醒一下。
只见易清风缓慢而有力的拿起三清铃,似在诠释着自信和从容。
“叮铃——叮铃——”
“叮————”
“铃————”
三清铃清脆的声响传遍整个佛窟,回荡不止。
易清风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沉的安详,似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缓缓开口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周遭恢复平静,众人渐渐后知后觉,恢复神志,惊疑不定看着一地或新或旧的尸骸:“道长,您不是说此行无事吗?”
“无事是无事,奈何你们不听劝。”易清风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对逝者默哀,随后扶额轻轻哀叹几声。
部分人见易清风说出此话立刻就不淡定,命重要还是发财重要,大伙还是分得清的,见此行并不似易清风口中所说的轻易,便想会回去。
易清风见众人纷纷泄了气,思索片刻后轻咳几声道:“天命有定数,逝者安息,你们现在幸存下来其实并非小道帮忙,而是因为你们有老天爷保佑。
阎王要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你们都是天命了,还怕这作甚?况且...小道已经推测出未时了,所有人都必定会相安无事。”
易清风再一次成功的稳住众人。
不巧是这时人群后头又传来动静:“道长,您,您快来瞧瞧。”
“嘻嘻嘻——”
只见刚刚在地上的尸体竟化铜金色,开始抽动着发出阵阵嬉笑,地上残肢断臂、内脏脑浆开始蠕动着爬向众人,将众人逼成一个圈:
“成佛了,我们都成佛了!哈哈!!愚人们,快快接受佛母恩赐!即刻涅盘永生!”葬天葬地葬生灵,笑事笑物。
佛母葬恩同化身,死者复生,血祭涅盘皆为虚妄,表象莫忘。
一无头金佛作势要扑向宋无溪,他立即拔剑斩向那无头金佛。
恍惚一瞬,金佛化为一脸惊恐的王马,宋无溪见此兴头一颤,下意识手一顿,要不又是因为戚幽煜把他拉开便让那无头金佛钻了空隙。
戚幽煜摇晃起宋无溪,面色苍白:“窦秋,无碍吧?”
眼前戚幽煜的身影渐渐与陈逍遥重叠,宋无溪环视周围,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断瓦解变化,晃得他眼睛生疼。
一会是身处百佛窟,一会是身处不夜城,他现在只觉得后悔。
要是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把“师父”带上,这回不知是佛像幻化。
还是陈逍遥那边发现了异常,又或者是他在这块太久,阴司童姥的回魂不起作用了。
好在是宋无溪低估了阴司童姥的能力,到最后还是被拉了回去。
此时,不夜城那头已经是次日辰时,宋无溪大概了解了他不在时发生的情况,先是他深更半夜起来在走廊走来走去。
武松以为他在梦游也没拦他,到后头,宋无溪随便进了间房间,碰巧睡这里头是王马的。
王马还在纳闷为何宋无溪来此,就见宋无溪提剑就往自己身上劈,王马连忙躲剑喊人,虽不知里头是否夹杂私人恩怨,但宋无溪那时可是下死手。
陈逍遥闻见动静连忙来帮忙,事后王马自是不敢生气,怕下回还有这种事儿,毕竟失心疯是不可控的,他不知现在应该庆幸自己福大命大还是感谢宋无溪手下留情。
也不给几人讨论此事的时间,隋卞与俩书生那头又出了一桩事情——那俩书生皮肤在一夜之间成了浅金色众人连忙检查起自个,发现自个也有或浅或深的金色。
现在倒是知道为何不夜城里头的人不怕来者不善了,因为来者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被同化于他们之间。
沉默如谜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房间,无形的薄膜将众人与外界隔绝。
那俩书生坐在角落里,双眼紧闭,脑海中闪现着过去的种种,无言的痛楚萦绕在心头,沉默将众人紧紧束缚。
众人将彼此知晓的道出,武松,隋卞来自蝉心寺,来此的目的是觉得近日市里的孩童失踪案件与此有关,官府一直对此漠不关心难免引起民愤。
俩书生均来自明德学堂,他们从一本名为《怪事奇谈》的书上读到不夜城,其中一位书生身患一种身体四肢渐渐散失活动能力的重病,在听闻生长在不夜城的“圆寂讪“能治愈此病,便来到此处。
虽然老师多次告诫他们不夜城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莫要听信流言蜚语。
越是这么说,好奇心越是作祟,一书生早愿用着最近些时间去放手一搏,要是败了,他就是躺在棺材板里也会安慰自己——至少努力过。
来到此处众人都经历了同一件事,那就是被窦灵殷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在山顶上发现一具摔死的尸体,问这尸体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这说明窦灵殷定在寻找着某人。
在一顿商议之后,隋卞简单在地上用红绳摆了个法阵,将手上戴着的舍利子佛珠取下放在上法阵中央:
“我与武松留在此地给几位个照应,同化时间因人而异,二位书生状态不容乐观,这法阵可暂时延缓时辰,还请二位道长去探出去的法子。”
现在这个局面定是不能单独行动,毕竟什么时候出手都无人知晓。
宋无溪正要迈步离开客栈,不料被人叫住,他还以为生事了不由脚步一顿,回头见随便一手理着佛珠,一手扶着门框。
“阿弥陀佛,请问道长方便与小僧单独聊聊吗?”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但隋卞话语莫名过于谦卑,他一脸的期待的望着宋无溪。
“嗯,但,但我可能不太会聊天、与人打交道...”宋无溪掩住面上为难,虽然字句间有些许犹豫与不太情愿。
“无碍,小僧只是想问问道长几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咱们进屋说。”隋卞后退几步,给宋无溪让开条道,随后拉上木门。
宋无溪被隋卞带到离众人房间较远的一处。
他站在一处屋内窗前,双目深邃如海,眼眸里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似是一种深深的、悠远的忧郁:“道长,小僧很抱歉提起您先前的糗事,小僧想问问,您在幻觉中能看见何物?”
宋无溪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正要脱口什么,转而又闭上,看着拘谨的隋卞,若有所思:“均为幻化之物,不知何从谈起。”
“您貌似并不关心自己的状况,抱歉,我、我的意思是...在受幻化之物打搅,难免会让自身状态出现点毛病,可能在后头因分不清虚实而、而...”
隋卞焦虑不安,手上拨动佛珠的动作不再如先前那般有条不紊,说话支支吾吾。
“因分不虚实而忘我或是自寻短见。”宋无溪接着隋卞接着说,随后重重叹息几声:“可能说出来有些败坏感观,这病已经伴随了我半生,人生苦短折磨得我死去活来,我早就想死了...”
“您为何不去试试治好这病呢?您来不夜城是来寻治病药方的吗?”
宋无溪第一次被人称呼“您”,这让他感到些许...不适,反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似被人抬举。
“对于我来说,治好病的代价就是失去珍视的人。”宋无溪回忆起己生的模样。
曾经宋无溪没有活着目标,后面己生成为了他活着的目标,他自几番自寻短见后,抱着不拖累己生的想法,他打算在今后试试能不能找着个让自己意识消失的法子,也符合他对死得安乐的向往。
隋卞面上的疑虑和不安都烟消云散:“知幻即离不离幻者妄也,离幻即觉不迷幻者智也,看来道长陷得深,”
“你为何要关心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人?”宋无溪面上神色复杂,从与隋卞在此处见上面时,对方就一直在他不经意间打量他,宋无溪一直对被他人注视很敏感,自然察觉出来端倪
隋卞倒是答得轻巧:“佛门自然以慈悲为怀,受观世音菩萨于苦海中指引明路。”
宋无溪回忆道:“你是蝉心寺的,从那串舍利子佛珠来看你在蝉心寺里应该是‘焦点’,可否告知小道,你与蝉心寺方丈的关系?,你很像我见到过的一个人,虽然我与那人只有一面之缘,有记混淆的可能。”
“蝉心寺方丈是小僧的舅爷,那舍利子佛珠是代代相传的宝物,失窃多年于不久前寻回。”
“嗯。”
宋无溪暗想:这事倒能与之前对上,他先前就觉得隋卞长得不是一般得像年轻时的金蝉方丈。
隋卞对宋无溪行一礼:“道长今后有空闲可以来蝉心寺品茶,小僧想说的都说完了。”
......
王马以尊老为由留下不与宋无溪几人同行,宋无溪找了个借口去先前的寺庙里头去看看那些异常的佛像。
也许是因为他先前进入幻觉的缘故,现在他能听清佛像在低语什么,他就这么趴在寺庙门外听着墙角。
“这会有好戏看喽...原本以为只有一个“药肴”,没想到来了两个。”
“你们说地水师那老癞子这回会成功吗?他可是将一生都埋葬进里头,话说回来,那丫头还真放心老癞子,当初就该劝窦秋把这丫头丢掉,现在就不会有这码事儿了。”
“嘻嘻,你们说,那老癞子瞅见这丫头四十多年来都一个样,会不会也把她当药肴熬了?”
“你还真别说,他可是想成仙想疯了,那仙丹炉上刻的成仙秘术都糊得稀巴烂了。他竟然还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瞅出端倪。修仙的人都是些不正常的。”
“诶?我倒是真希望地水师能成仙,咱们也好分一杯羹。他说助他成仙的人都有赏,要是我没得‘矿石病’我定会紧随地水师。”
“极道的话你也信?哈哈哈,蠢得嘞!你活该被骗进这里头。早知金银岛当年会在百佛窟底下挖出仙丹炉,我肯定第一个来,可惜当年,叫那道士白白捡了便宜。”
“晦气!扫兴!!你又提那天杀的道士作甚?”
......
宋无溪推门走进里头,见佛像安静下来,宋无溪轻咳几声道:“诸位贵安,小道想打听不夜城里头的情况。”
众佛像见宋无溪能听见自个所言也不再故作安静,开始哄堂大笑起来,震耳欲聋的笑声充满整座佛寺:“我们凭什么要帮你?”
“哈哈是啊!”
“你瞧他,他还真高看自己,至今为止我就没见过有人能从不夜城里出去。”
“安静——安静——”中央的大佛开口,呵停了满堂喧闹:“小子,我可以告知你这里的情况,但是你得为大伙办件事。”
宋无溪望向大佛:“何事?”
“杀了地水师与窦灵殷,若你想出去,你必须杀掉这俩畜牲。”
大佛见宋无溪陷入沉思说起不夜城不为人知的故事:
“四十年前,窦家开采金银岛。就在要放弃时,突然挖出了百佛窟,人人都说这是佛显灵。
但是事实是灾厄不断,有无数妄想搬佛像出去卖的死在此地,一种被称为“矿石病”的罕见疾病蔓延开来,人们身上长的血肉渐渐变成金子,一切都是神罚!
在人心惶惶时,有一位道长来到此处带领众人重新下矿,他们在百佛窟内挖出了个刻着成仙秘术的仙丹炉。
不料,那道士起来歹心用众人的命血祭给了邪祟六葬佛母换取两个仙丹。
一个仙丹被濒死的窦家领头服下,他的尸身竟化为能医治“矿石病”的药——圆寂讪。
服用后肤色虽然不能退回原因,但是肢体僵硬得到了舒缓。圆寂讪让人保留了心智圆寂成“佛”。
那道士害死这么多人,自然是心里有鬼,他用了个叫什么“六十四闭合局”的邪术将大伙的生魂困死在这里。
圆寂讪的养殖方法特殊,生予肉,灌予血。
窦秋的女儿窦灵殷通过特殊的方法养殖圆寂讪来控制所有人,不听话就得“死”。
因为出不去便在此地修建起来地下城,不夜城不养废人,所有的废人都会成为圆寂讪的养料。
因人数有限,不夜城需要时不时招人进来。
在两年前来了一位老道,他说他会炼仙丹。
只用几句话那老道就把窦灵殷唬得团团转。
窦灵殷听了老道的话,暗地里用金子雇人在外头抓“药肴”进来。
药肴以孩童为主,一切残缺的药肴也被用来养殖圆寂讪,而孩童是在不夜城地位最高的“辰龙”。他们会被好吃好喝的养着,直到地水师没药肴炼丹时。
不夜城当初建造的时候只有俩个钥匙,一个在窦灵殷手上,另一个不知在何人手上,窦灵殷又时常与地水师在一块,所以你若是想出去,必须杀死这二人。”
众佛像纷纷起哄:“杀死这二人!杀死这二人...”
人人皆是“药肴”,人人皆是“活佛”。
听完宋无溪只觉现况荒诞:“那道士可是叫易清风?”
众佛像咬牙切齿,声音怒得颤抖:“正是!”
宋无溪倒明了事态,大佛说的真假不定,宋无溪之所以被拉入窦秋的主观,是因为不夜城里头的所有人都食用过圆寂讪,身上都有窦秋的一部分。
宋无溪在卯兔那边没算出来是因为圆寂讪是“天外来物”,王马定是用什么特殊法子算出来的。
但关于易清风的那一部分实在不好说,祖师爷怎么绝对不可能干出血祭这违背道义的事情。
大佛见宋无溪犹豫不定:“前些日子又来了一批新药肴,今夜应该会有人带“药肴”们去炼丹炉那块地方。
窦灵殷通常只有在第一日会出现办个宴席,之后基本上会一直待在炼丹炉那边。”
“多谢告知,小道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