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全身的源力已被封印,他仍能将蜀地剑阁《平天剑末世之巅,废墟门前。
“师兄果然料事如神,”灰衣小道童语气淡然道,“那个貌不惊人的剑修,心中唯剑独尊,别无他物。
“他竟抗拒了传承的诱惑,主动舍弃攀登,折返废土。”
“那是因其野心,远胜常人,”黑衣小道童应道,“唯有决心追求至高圣境的觉醒者,才可能做出如此抉择。”
“唉,如今山道上只剩一人,”灰衣小道童眉宇微蹙,“这一代的年轻才俊,实属平庸啊!”
“的确,”黑衣小道童点头附和,“他们资质不俗,却总想取巧捷径——若是他们是我等仙师的门徒,仙师定会怒不可遏。”
“事已至此,我只能默默祈愿最后剩下的那位青年符师能够安然度过最后一段山路,抵达此处。”
…………
废土之脚。
“巨蜥”杰森立于莱昂府千户时磊身旁,望着从山路上缓步而来的“白虎”苏笑,双眼不禁圆睁。
“没想到连苏笑这样的角色,竟也在攀登之路上折戟,”他心中暗想,倍感震惊,“看来获取飞升圣者的传承,比我们预想的更为艰难。”
然而旁边的伊莎却捕捉到了更多细节。
她注意到,苏笑脸上并无丝毫沮丧或失落之情。
相反,在他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孔上,流露出的却是从容、宁静,乃至喜悦的神态。
他看起来,非但不是一个无功而返的败者,反而更像是满载而归。
“有趣。”她暗自思忖。
四王子萧尚贞则神情黯淡地伫立于众人之后。
自从遇刺丧失力量后,他已然彻底沦为局外人——无论“神机营”中人遭遇何等变故,他皆无心关注。
至于时磊,面容仍旧平静如昔,丝毫情绪未露。
此时,杰森率先走上前去,以调侃的口吻对苏笑说道:“不曾想苏兄这般人物,竟也未能成功登顶。先知对吾等后辈的要求,真是严苛至极啊!”
苏笑面无表情道:“是我自愿放弃。”
自愿放弃?
何意?
杰森思维一时停滞。
“为何?”他不禁追问。
他万万未曾料到,在圣者传承如此巨大的诱惑前,竟有人会选择主动退出!
苏笑淡然答道:“先知之道,与我不合。”
听闻此言,杰森内心愈发震撼。
若换作他人,“圣者之道不合我心”这类言语,或许只是一种类似“酸葡萄心理”的托词。
然而在末世联盟,苏笑素以傲骨铮铮、直言不讳闻名。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失败或短处,也从不会因畏惧得罪人而违心言辞。
“原来传言非虚,苏笑此人,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剑痴,”杰森心中默默感叹,“其痴迷程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夸张几分。”
“此刻废土之巅仅余一人。”
此刻,时磊环视在场的年轻人们,突然开口。
仅余一人?
是何人?
众人皆开始揣测这位唯一“幸存者”的身份。
由于顾斯气质出众,即使他一贯行事低调,他在这一群体中仍具有极高的关注度。
因此众人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未料顾斯这家伙,真能成为废土之上坚持到最后之人。”伊槿嘴角轻轻上扬,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她曾对顾斯寄予厚望,认为他在攀登之路上或许能展现出惊人的潜力。
而顾斯的表现,确确实实未让她失望。
杰森则无意间忆起伊槿对他说的那句话——“勿小觑我末世英豪”。
“原来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才是‘神机营’中真正的硬汉!”他在心中默默感慨,“难怪司首大人对其评价极高……难怪父亲大人欲将其招为乘龙快婿……”
而队伍最后的“毕方”褚伟面色如常,情绪未起波澜。
毕竟在他眼中,“神机营”预备役中除他之外,皆为强手——无论最终登顶之人是谁,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时磊则浅笑一声。
他嘴上未言,心中却默默祝福那位饱受命运捉弄的少年,能成功抵达圣者的居所,觅得逆天改命的契机。
想要在世间寻得第二个如此优秀之人,实属不易矣!
…………
最后一段山路极为陡峭。
大部分路段的坡度至少五十度,某些地方近乎垂直。
顾斯不得不手脚并用,方能在坡路上保持身形。
除此之外,来自废土禁制的恐怖压迫再度重压其身。
他感觉仿佛背负数百公斤重石,负重前行。
此番,他甚至无法借助“惊鸿笔”施展“万籁空寂”之术,助其破禁卸压。
因为他明白,当觉醒者晋升至第八境后,即可凭借自身“道”,创生一方专属的空间。
在这片空间内,觉醒者可任意制定规则,仿若主宰生死的君王。
故而第八境强者常被称为“真君”。
且古语有云,“真君不相见”。
“真君”及以上强者的道则,自然相互排斥。
随着顾斯步步逼近废土之巅的圣者居所,便已踏入空玄先知的“道则领域”——此处的规则,皆由空玄先知定制。
属于“惊鸿笔”的规则,无疑被排斥在外。
顾斯曾在古籍中了解到,“真君”境界强者的对决,已非低阶觉醒者那般肉身交锋,而是升华为道则层面的较量。
虽听似抽象,实则破坏力惊人。
或许正因如此,当代末世联盟盟主在登位后,极少出手。
思及此处,顾斯深深吸气,伸出手指抓住上方一块突兀的岩石,双足用力一蹬,在空玄先知的规则压制下,艰难向上攀爬。
“嘶啦!”
身侧的荆棘划破他的长袍,割破肌肤,鲜血从伤口溢出,将灰色岩石染成暗红。
顾斯对伤口的疼痛毫无感知。
他长期修炼《赤炎真诀》,早已习惯了烈焰焚烧般的苦楚。
他只是惋惜地瞥了眼破损的衣物,心中默默祈祷驱魔司能为其报销损失。
五丈。
十丈。
二十丈。
他在险峻崖壁上越攀越高。
下方是无垠的东海废墟,上方是晦暗的夜空。
云雾在他周遭缭绕,飞鸟在他身边盘旋。
待他攀至三十丈高度时,他听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
随即,上百只蜘蛛从荆棘丛中钻出,挡在面前,阻断他的去路。
它们的体型远大于寻常蜘蛛,最小的也有两个巴掌之大,色彩斑斓,拥有绒绒的腹部、四对眼睛与两根猩红的獠牙。
更奇特的是,它们吐出的并非蛛丝,而是云雾。
废土之巅常年弥漫的雾霭,竟由这些蜘蛛编织而成!
见此异象,顾斯并未感到惊奇。
毕竟在废土之巅的范围内,一切规则皆由空玄先知制定。
若空玄先知愿意,他甚至能使人类生出三头六臂,或是打破物种间的生殖隔离。
顾斯默然片刻。
他深知,在空玄先知的规则领域内,他的对抗手段将受到极大限制。
如此一来,以纯粹力量破除一切障碍,或许是最优选择。
念及于此,他的指尖爆发出炽烈的火光,点燃整片崖壁。
好似时小寒生辰那日,他们在庭院中燃放的绚丽烟火。
烟花飞舞,火焰熊熊。
阻路的蜘蛛瞬间化为灰烬。
那笼罩山巅的浓雾,也随之徐徐消散。
此时,模糊的夜空变得清晰可见。
顾斯望向东海方向,瞥见东方天际微现白光,以及高悬于天穹的启明星。
…………
“他到山顶了。”
上官槿抬眼凝视废土之巅,口中轻声低语。
清晨的阳光刺眼而炽热,迫使她微眯双眸,手遮额前。
一旁的陈晏平此刻沉默不语。
他曾不止一次在家族的对话中听说过顾斯的名字,知晓他解决了让许多人都束手无策的陆氏废墟谜案,也清楚他已成为当年青州陆氏遗宝“惊鸿笔”的新主人。
然而此刻,当目睹站在巅峰俯瞰尘世的顾斯,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仍低估了这个仅有第二境修为的青年。
崖壁上的决然一跃,看似轻易。
实则不仅需要对规则的深刻领悟,更需无比的自信与勇往直前的胆魄。
唯有对自己判断持有百分之一百的信任,才敢在那高耸险峻的峰峦上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
毕竟,一旦判断失误,便会坠崖丧命,被废土禁制范围内的恐怖威压碾为齑粉。
陈晏平心想,要是换成自己,恐怕很难做到。
“这个名为顾斯的年轻人,手握‘惊鸿笔’,如今又继承了空玄先知的传承,”陈晏平心中默默思量,“倘若他真能如父亲大人所规划的那样,与素绘妹妹结为连理,只要他未来无虞,定将成为我们襄阳陈氏的一大支柱。
“看来,我须尽早与其打好交道。或许他日后会对我在家族中争夺权柄起到关键作用。”
时磊则注视着傲立绝顶的少年,面庞上浮现出淡淡的赞赏之色。
往昔,他还因自家精心栽培的“白菜”被这愣小子“偷走”而略有郁结,认为时小寒那丫头简直是有了恋人就忘了父辈。
然而此刻,时磊心中所想却悄然变为:“小寒的眼力,果然如她母亲一般精准。”
至于四皇子萧尚贞则暗自感慨,自己在“论道之境”中败于顾斯手下并不冤枉——谁能料到这家伙究竟藏有多少底蕴!
可惜,他如今已失去一身修为,再无直接击败顾斯、挽回颜面的可能。
…………
废土之巅。
顾斯跟随两位小道童,步入那座繁花环绕、古韵犹存的楼宇之前。
只见其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云纹流转,仙灵点缀。
雄伟之中不失细腻,华丽却不显庸俗。
顾斯立于石阶之下,抬头仰望,一眼便瞥见门楣上悬挂的“洞天福地”牌匾,以及柱身上的“身比闲云”对联。
“阁下,此楼名为‘闲云居’,乃昔日仙师闭关之所,”顾斯身边的黑袍小道童解说道,“其实它本体乃是一件法宝,可随意缩放尺寸。
“当年仙师游历四海之际,始终携此楼同行。”
“而仙师遗留的其余物什,亦悉数存放于这座‘闲云居’之内。”
话至此处,小道童稍作停顿,继而看向顾斯道:“如今,它已归您所有。”
顾斯微笑着接过钥匙。
随后,他踏上斑驳石阶,将钥匙插入“闲云居”门锁的匙孔。
就在此刹那,一道璀璨金光闪现眼前,紧接着一股玄奥感应涌入心神。
他清晰感受到,自己已与这座“闲云居”建立起精神上的联系——只需心念微动,便可将其缩至巴掌大小。
转瞬之间,朱红大门缓缓向两侧开启。
顾斯迈步跨过门槛,步入屋内,饶有兴趣地审视着这片仙人昔日的修道之地。
与外观的奢华瑰丽不同,“闲云居”的内部陈设却简洁质朴。
屋子中央置有一张灰石打造的长案,案上摆放着一只铜壶、数只茶盏、一筒笔、一方砚、几支狼毫、几册泛黄的古籍和几张散落的宣纸。
长案旁则设有一对简约竹椅和一个空荡荡的鸟笼。
靠窗之处设有一张狭长卧榻,榻上垂挂翠绿纱幔,亦堆放几卷古书。
而在屋子一侧,还矗立着一面木质屏风。
屏风上以龙蛇飞舞的草书,书写着一首《清平乐》,词文如下:
“小院花残,心念斜阳晚。天边鸿雁去难返,行人酒兴阑珊。
“莫叹夏蝉易老,求仙正当年少。飞跃轮回六道,升龙玉阙九霄。”
这首词除字迹较为难以辨认外,含义其实极易理解——上阕感怀时光易逝、青春不再;下阕则劝诫少年当及时修炼,以期超脱轮回、羽化成仙。
在顾斯看来,这首《清平乐》与前代的佳作相较,水准实属一般,言辞也较显直白。
然而,空玄散人本业乃是修仙与探究因果大道,作诗恐怕仅是其业余爱好,自然不能期待他写出何等佳作。
…………
此时,黑衣小道童忽现于顾斯身旁,指向屋内中央的长案对他言道:“阁下,案上摆放着仙师遗留的两部道法秘籍,以及他在飞升前夕所着关于因果大道本质的笔记。
“按仙师原定计划,他欲将这些秘籍分别传给三位不同的后裔承继。然而今仅有阁下一人成功闯过山路试炼,登临废土之巅,故而此刻这些遗物皆归您所有。”
听闻此言,顾斯不禁摇头苦笑。
他曾经一度以为,“神机营”预备役中的大部分人境界高于他,背景深厚于他,掌握着比他更多的底牌——想来在这废土之巅,必将上演一场激烈争斗,为这些传承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顾斯却未料到,他们竟都在这登山之路上折戟。
这令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强烈的孤独感。
随后,他走向长案之侧,一眼便瞧见黑衣小道童提及的两部秘籍——
《溯因》。
《操偶》。
相较于驱魔司总库中珍藏的诸如《焚天七式》《玉虹贯日》《泰山压顶》《星沉地动》等上品法术,空玄散人遗留的这两部秘籍名字皆朴实无华、毫无气势。
初看之下,全然不像仙人传承。
顾斯稍作思虑,随后从案上拿起《操偶》秘籍。
果不其然,这是一部操控傀儡的法术。
此术共有两种运用方式——
其一,以木头、泥土、陶土、纸张、尸骸等材料制作傀儡,并凭借“因果支线”对其进行远程操控,如同民间的木偶戏一般。
由于“因果之线”的存在极其隐秘,除非修炼因果之道的高境界觉醒者,否则鲜有人能察觉到修士与傀儡间的关联。不过,修士与傀儡之间距离不能过远,否则将失去对傀儡的掌控。
其二,将自身神魂分离出一部分,与傀儡融合为一,形成一具分身。相较于普通傀儡,分身不仅能与本体心意相通,还具备自身的元力,能够自行修炼,使用本体所习得的所有法术,且不受距离限制。
除此之外,欲要击杀一名拥有傀儡分身的修士,必须将他的分身与本体全部消灭。
然而,这一方法唯有修为达到第五境、能够神魂离体的修士方可运用。
作为一名行事谨慎之人,这部《操偶》法术无疑十分符合顾斯的喜好——无论是用于侦查情报、伪装身份,亦或最为重要的保命,都大有用武之地。
他甚至暗自计划,待自己修炼至第五境后,定要制造至少几十具分身,散布全国各地——如此一来,他想死都难。
…………
顾斯并未立即研读《操偶》。
毕竟此刻整座“闲云居”皆为他的私有财产。他完全可以将这些法术带回家中慢慢参悟。
他将《操偶》秘籍搁置一旁,
读完这段笔记后,顾斯驻足原地,陷入深思。
他曾在藏书馆中翻阅过无数与符咒之学相关的典籍。
然而从未有一本书,以如此角度诠释符道。
他不禁忆起,在兴德三十八年至天行元年间,大齐国师的符道造诣突飞猛进,终成一代宗师。
这很可能与空玄先知的点拨密切相关。
此刻,顾斯不禁深深感叹,世间万千法则,既相互冲突又彼此交织,时常使人于不经意间触类旁通,其玄妙之极。
无怪乎废土上的修行者几乎皆以探寻法则奥秘为终身追求。
念及此,顾斯继续研读空玄先知的笔记——
“……
“兴德十三年六月十九。
“今日,禁卫军统帅潘毅邀我前往洛京市废墟中的娱乐区聆听琴音观赏舞蹈。
“我断然拒绝。身为修行者,应以揭示天地法则为重任,断不可沉溺享乐,涉足那等污浊之地。
“然而潘毅却笑言,高境界修士涉足娱乐区,岂能称为贪图享乐?那是维系凡心、找寻定位;若一味在荒芜山顶闭关,反而易迷失自我、走火入魔。
“此言纯属狡辩!我辈修行者的清誉,便是被此类人所败坏!”
“……”
“兴德三十年正月廿五。
“我在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战中击毙‘梼杌’,那只荼毒大齐民众的‘凶神’级恶灵。
“此獠实力明显超越寻常‘凶神’。若非三年前我晋升为第八境真君,恐怕丧命的便是我。
“待‘梼杌’气息奄奄之时,我尝试对其施以搜魂术,竟发现它正暗中策划晋升为鬼王!
“据其魂魄记忆所示,‘凶神’级恶灵欲晋升鬼王,需以十万生魂为祭。
“如此看来,我确是废土人族的大救星!若非我及时铲除此邪物,大齐王朝恐将血流成河。”
“……”
“兴德十八年九月初三。
“潘统帅所言有理,常去废墟娱乐区确实有助于保持凡心,防止单纯追求力量而迷失。
“尤其像我这般常与因果打交道的修士,更易在修行途中偏离正轨。
“此刻我不得不承认,《操偶》确是一门威力非凡的法术——它使我能在同一夜晚,以三个不同的分身,分别与洛京市废墟的名伶、江南水乡的舞者、西北边疆的歌姬共度良宵。
“此种美妙体验,寻常人难以领略。
“身为《操偶》法术的创始者,我实乃天才!
“此外我还察觉,让自身多一些凡人的爱好,也有助于稳固定位、避免迷失。
“如近期,我便迷上了投壶。凭借《溯因》法术,即使闭眼也能百发百中,周遭之人皆赞我技艺精湛。
“……”
“兴德九年八月初七。
“好友龚茂德昨日言称对住在其街对面的王寡妇一见倾心,却又不敢登门拜访,希冀我能借助因果之术为他创造邂逅机会。
“哈,一见倾心,说得倒好听。在我看来,这浑蛋纯粹好色而已。
“若非他出手阔绰,我断然不会帮此忙。
“于是今日午后,我以《溯因》法术施于王寡妇——当她持叉竿收帘关窗时,一阵风起,使其手中的叉竿不慎滑落,恰巧砸在路过的龚茂德头顶。
“因这是一桩合情合理的巧合,我未遭因果法则反噬。
“至于这对男女后续如何发展……便与我无关了。”
“……
“兴德三十五年十一月初四。
“蓬莱岛长老孙朋义在修炼中变异为鬼怪,造成诸多弟子伤亡。
“此事棘手,以岛上现有力量难以应对,故蓬莱岛掌门恳请我出手相助。
“坦白讲,自多年前被蓬莱岛逐出以来,我只想彻底斩断与该派的一切联系,不愿再插手岛上事务。
“但终究不忍昔日同门在鬼怪肆虐下死伤惨重,我终答应了掌门的请求。
“身为第八境真君,对付一只勉强达‘凶神’级别的恶灵,于我而言易如反掌。
“然而在顺利铲除孙朋义后,我在其居所找到一本诡异秘籍。
“此秘籍名为《昭冥禁术》。
“‘昭’,即光明;‘冥’,即黑暗。
“‘昭冥’,喻指光明与黑暗的交替,在古籍中亦常被引申为人与鬼的转变。
“此《昭冥禁术》,正如其名,能将一个人无痛转化为鬼怪——转化后的鬼怪不仅保留生前理智与记忆,还能如人族修行者般修炼元力、施展法术。
“它既能应用于活人,也可用于死后不超过七日之人。
“但直觉告诉我,此法术绝非表面那么简单。无痛转为鬼怪的过程中,定需付出某种不为人知的代价。
“因其过于危险,我命蓬莱岛掌门尽快销毁。
“兼具理智与记忆、能如人族般修炼的鬼怪,无疑比普通鬼怪更为可怕。”
“……
“兴德四十年十一月十五。
“我耗时约半年,终于突破桎梏,晋升为第八境圆满的修士。如今,即便是大齐皇帝也未必胜我。只需再进一步,我便能度过雷劫、飞升成仙。
“第九个境界,唤作【登仙道】。
“据书中所述,在地狱最底层,有一条神秘通道,直通九天之上。修行者若能在【九幽狱】忍受最严酷的磨难,便能沿此通道脱离人间苦海,抵达仙界。
“仙界,那是幸福富饶的极乐世界。传说中,那里没有无尽的黑夜,没有鬼怪的威胁,更无疾病、痛苦与死亡。一切皆美好。
“千年以降,无数修行者皆为这一目标奋发向前。然而真正飞升成仙者,却寥寥无几。
“如今,我也将有幸成为飞升者的一员。
“可以预见,后世人在提及我之名时,面上定会流露敬仰之情;无数后辈,也将为我遗留在人间的遗物争得头破血流。
“这般景象,光是想象便令人心情舒畅。
“我拟于明年初渡劫飞升。愿一切顺利!”
“……”
空玄先知的笔记至此戛然而止。
顾斯将其放回桌上。
在这几页笔记中,有几件事让他颇感意外——
其一,顾斯未料到,精通因果法则、受万人敬仰的空玄先知,私下竟如此不拘小节!玄妙无比的‘操偶’法术,竟被他用来同时与多名女子幽会!神乎其技的‘溯因’法术,竟被他用来投壶作弊!
其二,顾斯未料到,为警示后辈“保持凡心、勿迷失本性”,空玄先知竟不惜以自己形象崩塌为代价!若是换成顾斯自己,定会在飞升前销毁所有涉及废墟娱乐区的笔记,连灰都不剩。
此外,顾斯还对第九境的名称【登仙道】略感惊讶。
毕竟,废土上的大多数修行境界名称,皆带有浓郁的阴间气息,听起来一个比一个“接地气”——“登仙道”这三个字置于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顾斯暂不打算深究此问题。
他的目标仅是成为第七境圣人。
他只想尽快解决寿元问题,然后努力生存,享受生活,做一条快乐的咸鱼,顺带看看能否终结两世单身。
对于飞升之事并无雄心壮志。
第九境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他无须浪费宝贵时间去思考。
想到此处,顾斯决定离开废土之巅。
如今这“闲云居”已是他的法宝。即便回到家中,他也能继续探索其中的秘密。
…………
然而,就在顾斯抬起头的刹那,变故陡生。
他清晰看见,屏风上的那首《清平乐》字迹,骤然由墨黑转为猩红——
顾斯立于石英桌侧,静默良久。
空玄先知赋予他的信息量委实庞大,需时方能悉数消化。
数分钟后,屏风上的猩红字迹复归墨黑。
顾斯轻叹一声,决意暂离废土之巅。
关于空玄先知、大齐帝王及飞升之事,对这位第二境修士而言,层级过高。
即便他修至圣人境,也未必能探明其中底蕴。
过早卷入此类秘辛,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故而首要之务,乃是抓紧时日修炼,速速提升修为。
念及此,顾斯转身跨出“闲云居”之门,将金黄钥匙自锁孔抽出,收入衣袋。
随即心念一动。
“闲云居”顿现璀璨华光,继而色彩渐淡,化作半透明状,宛如虚幻的海市蜃楼。
终究缩至核桃大小,稳稳落在顾斯掌心,形似微型古建模型。
顾斯并未急于离去。
他耗时稍许,研习“闲云居”之用法。
发现当“闲云居”缩小之际,他能凭心意抽取屋内之物——如桌椅、床铺、空玄先知遗留的秘籍与笔记等。
同样能将随身之物,如符篆与法宝,直接置入“闲云居”内。
然其人无法在“闲云居”缩小时入内。
此过程中,顾斯惊见空玄先知竟于“闲云居”卧榻侧藏匿众多奇异书籍,诸如《素女经》《玄女经》《鸳鸯秘谱》《香闺秘记》《杂事秘辛》《河间妇传》等。
其中诸多书卷,皆曾被大齐朝廷列为禁书。
除此之外,尚有诸般奇异物品。
如银托子、相思套、悬玉环、勉铃、白续带、硫磺圈等。
顾斯之所以能识得此物,皆因驱魔司同僚崔天佑曾屡次在他面前详述其外观与用法——崔天佑常与“悍妻”于闺房中使用此类器具助兴,声称“体验到非同一般的愉悦”,并戏言问顾斯是否也欲购入试之。
顾斯每次均正色拒之。
然今日,他首次亲睹此物。
空玄先知在他心中崇高的形象,由此彻底颠覆。
“真未料空玄先知私下竟如此不正经!”忆及先知笔记所载,顾斯摇头低语。
随后顾斯将此等奇异物品连同禁书悉数弃于隐蔽角落。
作为一名心中唯有修行的正经人,他绝不触碰此等不正经之物。
待顾斯彻底掌握“闲云居”用法,再度将其古韵盎然、雕梁画栋的楼阁缩为核桃尺寸,纳入衣袋之内。
此时,空玄先知留于山间的“道则领域”逐渐消散。
清晨阳光缓缓攀上峰顶,为连绵山峦镶上耀眼金边。
金光洒落林木枝叶,伴着微风,忽闪忽烁。
露珠缀于草尖,于碎金阳光下绽放五彩光晕。
顾斯转身下山,踏光疾行,再无威压之感。
…………
同一时刻,废土之巅脚下。
莱州府千户时磊与众“神机营”预备役修士始终仰望山巅,默默关注动静。
皆目睹山顶那座翠瓦朱檐之楼,忽如其来消失无踪,似从未存在。
“看来顾斯已顺利得承空玄先知之传。”他们在心底暗自揣测。
“灵狐”上官槿轻声叹息,眼中泛起一丝落寞。
青丝已被凌厉寒风拂乱,妆容亦稍有脱落,但她此刻无暇整理仪容。
她认为,以自身资质与能力,原本亦应有缘成为获传人之一。
只惜因一时之差,在松林中选择了取巧之策,从而永失登顶之机。
此时,陈晏平淡然开口:“上官大人,这位顾道友身负机缘,委实非凡。无论是青州陆氏之‘惊鸿笔’,亦或飞升成仙的空玄先知,皆愿择其为传人,实令人艳羡。”
陈晏平明显意在为自己之失利找借口,将顾斯的成功归咎于“机缘”,如此看来自己便不显得过分逊色。
“陈公子,我猜顾斯能拥有这一切,仅凭机缘怕是不够。”上官槿微笑着回应,“相较我们,他至少能在那片松林老老实实伐木。仅此份心性,便已胜过世间多数修士。”
实际上,按上官槿一贯“高情商”处事方式,面对此类情形,她通常会想方设法安慰对方,而非直接反驳其言。
只因此刻她内心同样充满遗憾,加之陈晏平其貌不扬,不必花大力气取悦,才在无意识间说出这番伤人“实话”。
“的确。”陈晏平苦笑摇头。
自他因杜菁菁刺杀丧失一身修为,便知恐再无争位之可能。
如顾斯这般天之骄子……想必亦不屑与他这等废材皇子结交吧?
至于时磊,面无表情,内心却翻涌波澜。
一方面,他对顾斯寿命难逾三十的悲惨命运深感同情,盼其能在仙人遗留传承中觅得逆天改命之机。
另一方面,时磊念及若顾斯真能破解寿命难题,自己恐将不得不将爱女许配于他——小寒自幼鲜历苦难,此子真能妥善照顾她?会备好美食予她?会暗中欺侮她吗?
细细思量,实在割舍不下。
…………
下山路程较之登山轻松许多。
空玄先知留在废土之巅的禁制已然彻底消逝,顾斯沿途未遇阻碍。
神秘松林、暗藏危机的月光、摄人心魄的蝉鸣,皆已消失无痕。
更可自由运用符咒与法宝。
故他果断贴上一枚“风行符”。
如此一来,即使行于陡峭崖壁,亦能健步如飞。
数分钟后,他已至山下,望见时磊与众预备役修士。
他上前几步,率先向时磊抱拳行礼:“让时大人久候,抱歉。”
时磊审视他清瘦俊秀的面容,微笑问道:“山上收获如何?”
顾斯礼貌答道:“收获颇丰,唯独未寻得我所需之物。”
时磊心知他所求何物。
他稍作停顿,抚拍顾斯肩头,宽慰道:“不必过于失落。我坚信你日后定能找到解决问题之法。”
“多谢时大人吉言!”顾斯诚挚回应。
时磊静静注视他,再未言语。
此刻晨曦洒落少年身畔,使其周身泛起耀眼而不刺目的光辉。
只是……这光芒还能持续多久?
是如流星般瞬息即逝,还是如骄阳般恒久照耀?
时磊不得而知。
…………
“顾道友,恭喜你啦!竟成我们之中唯一获承仙人传人的幸运儿!
“若无你,我们‘神机营’恐将全军覆没——那可真是颜面扫地。”
上官槿撇下陈晏平,疾步至顾斯面前,向他道贺。
言语间,她留意顾斯面上淡淡的笑意。
少年嘴角扬起自信弧度,犹如雨后初晴、朝阳普照,散发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
比陈晏平那张阴郁苦瓜脸顺眼许多。
“多谢上官道友。”顾斯微笑回应。
“运气亦是实力的一部分。”上官槿摇头否定他的说辞,“顾道友能克诸多艰险成功登顶,显然证明你实力非同小可。
“如我,不幸折戟于劈柴那关考验——相较顾道友,无疑少了些许踏实修行的态度。”
顾斯听罢,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确深谙夸人之术,知晓如何
在时磊引领下,众人安然脱出废土之巅区域,旋即乘上“浮空飞艇”,重返莱州府。
薄纱般的浮云自他们身侧疾速掠过。
无垠的东海、连绵废墟山脉、荒废残破村寨,也在视线中渐缩至微,终被远方地平线吞噬。
飞行途中,时磊频繁将顾旭唤至身边交谈。话题涵盖顾旭的日常生活、修炼历程、过往任务等。
自然,时磊不忘询问时小寒近况,是否快乐,有无遭受欺凌,有无饥饿之苦……
顾旭皆坦诚以告。随着对话深入,时磊惊讶发现顾旭不仅修行天资卓越,且涉猎广泛。
各类功法招式、各类异怪特性与弱点,乃至占卜风水这类冷僻知识,他皆能条分缕析。
然他并未因博识而张扬自矜,反显内敛谦逊,全然不像一个正值爱炫耀年龄的十七岁少年。
时磊对他的评价因此再增几分。见两人谈笑风生,旁侧陈晏平心中颇为不适。
他忆起一年前,以陈、时两家互利合作为由,向时磊求婚时小寒,却被后者毫不犹豫地逐出门外,断然拒绝。
陈晏平当时颜面扫地。而今,时磊对待顾旭的态度却远胜当初对己。
虽陈晏平在娶得陇西姚氏姚思柔后,对与时家联姻已无任何念想,但如此差别待遇仍令他抑郁不已。
“顾旭那小子到底哪一点比我强?”他心中闷闷不乐,“不就比我英俊一点点,天赋比我高一点点,崂山走得比我远一点点……
“但我比他有钱啊……”
时磊与顾旭并未察觉陈晏平的阴郁情绪。不经意间,他们的话题转至二十三年前发生在废土之巅附近村寨的神秘屠杀事件。
顾旭问道:“时大人,据说莱州府驱魔司近年来一直在调查此案,近期有何进展?”
时磊摇头:“无。近十余年来,所有受命查案的修行者,皆因种种理由放弃任务。
“有的突然重伤不得不中途退出,有的在调查中接到更为紧急的任务,有的因违反驱魔司纪律或损毁重要文件而遭革职……
“故至今对案情仍一无所知。”
时磊所述的种种巧合,激发了顾旭的好奇心。他本欲循此追问,获取更多相关信息。
然此时,时磊突然指向前方:“看,我们即将降落莱州府了!”
顾旭依其所指望去。只见四街八巷的莱州府城池映入眼帘,自空中遥望,密集房屋如积木块般堆叠,巍峨城墙则化为旷野上的线条。
顾旭凝视这壮丽景象,愣神片刻,不觉忘却了即将出口的问题。
…………
同一时刻。
洛京城,驱魔司总部。
楚凤歌正立于走廊,厉声训斥下属。
“你们所拟的诗号,一如既往的糟糕!”他将一叠纸重重掷地,“我上次给你们的几首咏梅诗,你们是否用心研读?为何你们的作品,连那几首诗十分之一水准都无法达到?
“你们除了吃饭还会做什么?”
面对楚凤歌愤怒的责骂,下属们低头垂首,瑟瑟颤抖。
“抱歉,楚大人,我们才疏学浅,实难达您要求,请楚大人恕罪……”
近期因诗号欠佳,下属们已不止一次遭受楚凤歌训斥。虽楚凤歌仅象征性扣除些许铜板,并未如先前所言“罚光整月俸禄”,但他们仍感巨大压力。
那几首咏梅诗太过出色,他们认定作者要么是着作等身的大师,要么是学识渊博的才子,绝非无名之辈。
此时,一名身着布衫的杂役急匆匆走到楚凤歌面前,禀报:“楚大人,司首正在观星台等候,有要事与您商议。”
楚凤歌闻此,立刻抛开诗号与下属,径直走向观星台。司首洛川依然独自凭栏抚琴,琴声悠扬如山泉流淌幽谷。
然洛川见楚凤歌身影,即停止演奏,琴声戛然而止。
“你近来修炼如何?”洛川语气平缓地问。
楚凤歌恭敬行礼,答:“比我预期要好。如今已能娴熟施展《云海星河剑》第四式‘天晓月移’。”
“确有少许进步。”洛川认真看他一眼,点头,继而话锋一转:“楚凤歌,你在‘神机营’的同僚们已自废土之巅遗迹返回。”
楚凤歌以修炼为由,主动放弃探索废土之巅的机会,将此宝贵名额让与上官槿,实则不愿再见顾旭。但即便如此,他仍时刻关注“神机营”同僚们的动态,唯恐他们得获逆天机缘,使自己“成为未来天下第一”的梦想愈发遥不可及。
“只有一人成功登顶,得到空玄先知的传承。”洛川淡然回应。
“一人……”
听此,楚凤歌心中涌起不祥预感。
“司首大人,能否告知此人是谁?”他按捺不住好奇,询问。
“顾旭。”洛川微笑,未加隐瞒,“不过,以我之天机术,目前尚无法窥见他在山上所得何物。”
顾旭!
又是顾旭!
居然是这个讨厌的家伙!
楚凤歌愣住,思绪恍惚,双目失焦。
他脑中勾勒出一幅恐怖画面:顾旭在万众瞩目下傲立废土之巅,迎风而立,俯瞰大地,享受众人艳羡或敬畏的目光……
“为何……”
“为何登顶之人不是我……”
楚凤歌一边痛苦思索,一边懊悔自己当初放弃前往废土之巅的决定。若他在场,定不让顾旭独占风头。
正当楚凤歌神游之际,洛川再度微笑道:“楚凤歌,我看你当前修行进度仍嫌太慢。你看,你花费两月有余,才勉强练成‘云海星河剑’第四式——以你天赋,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若你再不放下旁门左道之心,专心修炼,恐怕不到三年,顾旭修为便会远超你。
“届时,你恐怕只能替他看门了。”
洛川深知楚凤歌性格,知道如何以言语激励他潜心修行。果然,楚凤歌闻此脸色肃然道:“司首大人,我这就去闭关!不练成‘云海星河剑’第五式,誓不出关!”
话毕,未待洛川回应,他转身离开观星台,瞬间消失无踪。
洛川望着他远去背影,微笑不语。片刻后,收起笑容,从怀中取出一封金色信封。
信乃今日早些时候大齐皇帝遣人送达的密函。信封封口有特殊符文封印,唯有指定收件人才能开启,他人强行拆封,信封与内文将瞬间自燃。
洛川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取出信件。
信纸上仅寥寥一行字:
“沂水顾旭日后可否成为朕之肱骨?”
洛川凝视此句良久,心中暗想:顾旭终究引起皇上的注意了。
然洛川并不惊讶。顾旭继承青州陆氏“惊鸿笔”,又得空玄先知传承,若皇上无动于衷,反倒是怪事。洛川大致能揣摩皇上心思:当今各大门阀世家、宗门教派青年才俊辈出,皇上急需一位有天赋、有才干的年轻亲信,与各方抗衡。
力压群雄、登顶废土之巅的顾旭,无疑是绝佳人选。只是顾旭与青州陆氏、空玄先知牵扯因果,皇上心中难免对其存有疑虑,故写信询问洛川意见。
洛川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睛,提笔回信:
“陛下,臣以占星术观测,顾旭乃‘天机星’坐命宫。
“天机星古称‘善星’,象征智慧、仁善、辅佐,属‘机月同梁格’。古籍云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做?”他犹豫许久,终于结结巴巴地发问。
“黎公公已在门外等候。随后他会带你前往暗影司总部,请求司首大人助你解毒。”公主回应道。
“然……然后呢?”萧熠又问。
“然后啊,”昭曦公主嘴角勾起,绽放一抹淡淡的微笑,“从明日开始,你就去后院,与小钢、阿疤、黑豆他们一同玩飞轮吧!”
她的笑容温暖柔和。
如云的掠影,沙的涟漪,又似一抹暮光从她的嘴角轻轻拂过。
在萧熠的记忆中,姐姐总是严厉苛刻,从未在他面前展现出如此亲切和蔼的一面。
“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昭曦公主收起笑容,字句清晰地说,“萧熠,我欠你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如今,是时候归还给你了。”
说到此处,她略作停顿,话题一转:“对了,还有一件事——可知最终是谁夺得黑石禁地的失落科技?”
萧熠不假思索地答道:“沂水镇的顾烬,人称‘赤炎’的那个。”
“顾烬……”昭曦公主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她只感,这个名字近期在她耳畔出现的次数,似乎颇为频繁。
…………
数分钟后,萧熠随信使黎通前往暗影司总部。
房间内只剩下昭曦公主一人。
她垂下视线,继续翻阅案头堆积如山的报告。
那双明亮的鹰眸里,此刻隐约透出一丝疲态。
正在这时,一名侍女匆匆走至她跟前,屈膝行礼道:“公主殿下,盟主夫人有请。夫人有要事与您商议。”
“现在?”
“是的,现在。”侍女恭敬答道。
昭曦公主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心底不禁揣测母后将如何应对此事。
“备车!”她淡然下令。
随即,她穿上防护服,裹上风衣,戴上头盔、手套、围巾,全副武装地走出房间。
作为不具备异能天赋的普通人,她无法像异能者那样以异能抵御冬夜的严寒。
故离开发光植物照亮的公主府温室后,她必须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只圆滚滚的布袋。
只是裸露在外的肌肤,比布袋中包裹的棉花更为细腻光滑,在刺骨寒风中仿佛一触即破。
很快,她登上双人驾驶的敞篷越野车,沿宽阔曲折的“沙径”,驶向灰烬联盟的核心——“黑曜宫”。
远观之下,黑曜宫的暗色合金屋顶反射着如银的月光,闪烁着冷寂的光辉。
越野车从西入口驶入联盟壁垒,由一队卫兵引导,绕过盟主的居所“炽阳殿”,停在盟主夫人寝宫“玄牝殿”门前。
玄牝殿坐北朝南,暗色合金覆顶,矗立在砂岩基座上,主体建筑九间宽,内部三进深,殿前设开放式平台,四周环绕嵌有蚀刻凤凰图案的砂岩护栏,正面三级台阶,两侧各一阶,平台上置有四座黑色合金香炉。
确实威严壮观,肃穆庄重。
昭曦公主在玄牝殿西暖阁见到了灰烬联盟现任盟主夫人、她的母亲陈韧之。
此刻盟主夫人端坐榻上,身穿日常服饰,未戴饰物,上身穿白色立领对襟短衣,外罩一件方领对襟马甲,下身穿一条墨绿印花百褶裙。
与陆氏遗址壁画中那个温婉低调的少女相较,此刻的陈韧之显得尊贵大气、光彩照人,如同盛放的沙漠之花般璀璨夺目。
多年来,联盟成员一直对这位盟主夫人赞誉有加,认为她贤淑温良、恪守本分,不觊觎权力,不干涉决策,宽容大度,与盟内其他女性关系融洽。
否则,她无法在前任盟主夫人离世后,在众多觊觎者中脱颖而出,稳坐盟内女性领袖的位置。
“参见母后。”昭曦公主向母亲微微低头行礼。
“坐吧,琬砂,”盟主夫人遣退屋内的侍从,指向对面的座椅,面色平和地道,“萧熠身上发生的事,我已得知。我相信以你的智谋,必定能猜出幕后黑手的身份。”
昭曦公主整理衣裙,徐徐在椅上坐下:“母后对此有何对策?”
“萧熠丧失力量,对于我们无疑是重大打击,——很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要被萧熠的几个兄弟压制,”盟主夫人不紧不慢地道,“然而,我们当前首要之事并非寻找凶手复仇,而是稳固现有的一切,防止那些见风使舵之徒见我们势弱,视我们为猎物,争相扑来。”
说到这里,盟主夫人陈韧之稍作停顿,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又续道:“首先,你舅舅陈坚道作为陈家现任家主,将于春季联盟集会时,将他的女儿陈雅言引入联盟。”
对于母后的这番话,昭曦公主并不惊讶。
在灰烬联盟,前厅与后庭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后庭女性间的明争暗斗,实质上是她们背后家族利益的较量。
陈雅言进入联盟后,无疑能成为盟主夫人的臂膀,协助巩固陈家在联盟内的影响力。
只是昭曦公主所知,她的父亲近期一直沉浸于异能修炼,已有多年未涉足男女之事。
即便送十个陈家的女儿进入联盟,恐怕也难以诞下新的继承人。
“母后还有其他安排吗?”昭曦公主沉思片刻,接着询问。
“一棵孤立的大树容易被拦腰折断,但互相缠绕的藤蔓却难以彻底铲除,”盟主夫人用毫无情感波动的嗓音道,“只要我们与其他势力家族建立起深厚的利益纽带,那么即使我们暂时衰落,他人也不敢轻易动手。”
“那我们该如何去做?”
“通过联姻。从你开始。”
“我?”昭曦公主一愣。
母后的话让她感到意外。
自从她接手灰烬联盟世俗事务以来,从未预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不……不,我不愿联姻,”昭曦公主连连摆手,“我仍需留在此处,协助父亲处理联盟事务。”
“萧琬砂,”盟主夫人郑重地唤出她的全名,“你早已过了成年年纪,是个待嫁闺中的大姑娘了,怎能一辈子困在这联盟之中?”
“此外,你以为你父盟主让你辅助他治理联盟,就是信任你,看重你,准备赋予你重任?
“其实,他只是想寻一个顺手的工具而已。
“你缺乏异能天赋,对他而言并无威胁。你现今的权力、地位,全都是无依无靠的浮萍。待到某日他对你厌倦,或是新盟主继位,只需一句话,他就能轻易剥夺你手中的所有权力。”
“可我现在不想嫁给任何一个男人——”她垂眸,着着身上的男装,还想争辩。
“——你必须成婚,”盟主夫人眼神陡然犀利,仿佛要将公主牢牢钉在座椅上,“北方赵氏的赵宽,南方沈氏的沈桦,蓬莱岛的梁鸿运,剑谷的苏笑,皆是你可选的对象。”
“可梁鸿运是个沉迷于酒肆的壮汉,苏笑是个心中只有刀剑的武痴——”
“——那就从剩下的两人中选一个,随后我去向盟主请示,”盟主夫人语调冷漠地讲道,“你婚后每诞下一子,我们的地位都将稳固一分。只要让赵家或沈家的继承人体内流淌你的血脉,那么无论未来盟主是谁,他都不敢轻易动你。”
昭曦公主并未立刻回应。
母后所述确有其理。
像她这般无异能天赋的公主,通常会被视为联盟的联姻工具,用于拉拢势力家族或亲信高层。
见证过众多后庭女子、豪门贵妇们的郁郁生涯,昭曦公主对这种命运始终怀有恐惧。
她向往自由,期盼拥有选择的权利。
即使婚配,也要选个心仪的。
而非遵循父母之命,嫁给素未谋面的男子,沦为某个家族延续血统的生育机器。
于是,她研读联盟中所有的异能典籍,希望找出改变自身资质的方法,步入异能者的行列。
然而一无所获。
反而阴差阳错成了异能理论的专家。
此后,她换上男装,开始研读治世文献,探究治理之道;她撰写的政论文章,毫不逊色于灰烬联盟的多数士子。
除此之外,她还常赴国学院、翰林署、龙门研习社、暗影司总部,与导师、学者、士人们讨论学术与政事,士人们无不称赞她的才智。
她意在证明,自己除了联姻和生育之外,尚有其他价值。
甚至数年前,她曾偷偷穿上士子的服饰,精心化了个掩饰美貌的妆容,企图混入洛墟的乡试考场,期望能获得一纸文凭。
只惋惜,她那妆容掩盖不住的绝美容颜,以及曼妙婀娜的身姿,甫一到达考场门口,就被识破身份,最终不得不放弃这场荒谬的尝试。
然而此举亦引起盟主的注意。
在见识到自己女儿的出众才识后,灰烬联盟盟主趁机将世俗政务交给她,自己则安心投入异能修炼。
自那时起,昭曦公主体验到权力带来的愉悦,以为自己已然挣脱原定的命运。
但今日,盟主夫人的话,宛如一记耳光将她从梦境唤醒。
她深刻体会到,在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里,所有与自身实力不符的权力,皆是无根浮萍。
如同内阁、六部的凡人官员,看似地位显赫,实则只是盟主意志的执行者,维持着联盟机构的运行,却无丝毫决策权。
若有一天盟主对他们不满,只需一句话即可贬为平民,甚至取其性命。
之前,她不断鞭策四公子萧熠修炼,何尝不是内心深处的忧虑在作祟?
内省自问,她其实并不关心弟弟是否能有所成就。
那句“都是为了你好”,不过是对自己的安慰之辞。
实际上,她今后必须倚仗弟弟,才能维系现有的地位、权势,以及自由。
她不愿失去这一切。
可现在………
“此事容我再思考几日。”昭曦公主紧了紧身上的风衣,面无表情地说。
“可以,”盟主夫人平静道,“但你已不再是小孩。作为灰烬联盟的公主,我希望你能铭记自己的职责。”
昭曦公主点头,自座椅上起身,离开这座雕梁画栋的玄牝殿。
同时她心中暗自感慨:母后真乃无情之人——面对儿子异能被废,她情绪竟无丝毫起伏;她又能如交易货物般,与女儿谈论婚嫁这类人生大事。
或许,正是因其足够无情,她才能稳坐玄牝殿,将后庭管理得井然有序吧!
昭曦公主边想边沿砂岩台阶缓步而下。
随后,她登上方舱越野车,启程回公主府。
途中,她右手紧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此刻虽已深夜,她却毫无睡意。
今日入宫一趟,她收获颇丰。
她理解,在权力的游戏中,存在棋子与棋手两类角色。
当下的她太过弱小,只能充当他人手中的棋子。
她必须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成为棋手,拥有真正的自主,甚至操控他人的命运。
这便是棋手的特权。
尽管她目前尚不清楚如何变强。
或许是钻研更为偏门的异能之道,或许是招募一群忠诚的追随者,或许还需巧妙运用自身的魅力……
但她坚信,凭借自己的智谋,只要努力探寻,定能找到合适的途径。
于是,在这寒冷的冬夜,年轻的公主蓦然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的一种特质——
雄心。
…………
碧水城,同福客栈。
是夜,“烛龙”陈晏平独处房内,静静给父亲写信。
他首先概述了在黑石禁地的经历,包括象征因果的曲折山路、空玄散人设立的种种考验、四公子萧熠遇袭的经过。
此外,他还介绍了“神机营”预备队员的情况,简要分析了每个人的出身、背景、异能等级、擅长技能等。
这封信对襄阳陈氏将来选择投资或合作对象,具有重要意义。
信中写道:
“……‘毕方’褚伟,乐安县暗影司密探,第三境异能者,擅长火焰异能,天赋中等,但在‘神机营’预备队员中排名末尾,无招揽价值……
“……‘青鸾’杜菁菁,青州府人士,第三境异能者,师从青州府暗影司顾问陶骞,擅长符咒之术,已亡;曾在黑石禁地意图刺杀四公子殿下,疑为某位公子效力……
“……‘白虎’苏笑,第五境异能者,剑谷弟子,心中唯有刀剑,曾主动舍弃获得失落科技的机会,是个难以沟通的修炼狂人……”
“……‘赤狐’上官瑾,第四境异能者,暗影司医官,洛司首心腹,心思深邃,手腕高明,善用剑,对毒素亦有深厚造诣,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子。将来与其合作,务必万分谨慎。另据观察,她近期似乎对顾旭产生了兴趣……
“……‘朱雀’顾旭,第二境异能者,沂水县暗影司执事,‘惊鸿笔’新任持有者。在我们这伙人中,唯独他成功攀至峰顶,接受了空玄散人的传承。
“此人的天资与性情均超越常人,且掌握一手极为精巧的符咒之术。他绘制的‘太上北极镇魔杀邪符’,比一般‘杀邪符’威力强上数倍,足可瞬间消灭黑石禁地下的邪灵‘獏?’。
“近来他与莱州府卫队长时磊交往密切,似与时磊之女时小寒间存有私情。在我看来,如此潜力无穷的年轻异能者,即使不能成为陈氏的姻亲,也应与其建立良好关系。我认为,他身上或许潜藏着成为救世主的可能性。
“然而据我观察,他对修炼之外的事物几乎毫无兴趣。欲要招揽他,恐怕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
今夜,上官瑾并未急于返程京城。
她同样留在“同福客栈”的客房内,静心修养精神。
此刻,她身着一件薄衫,立于一面铜镜前,默默审视镜中的自己。
凭借“天算”异能,她的一切体态特征——包括身高、体重、五官比例、胸围、腰围,甚至手臂围、腿围……均以数据形式呈现于她眼前。
对于像她这样注重外貌的女子来说,“天算”无疑是一项极其实用的能力。
凭借“天算”,她能及时感知自身体型变化,也能精准借助妆容将自己的五官与脸部轮廓修饰得更为精致。
否则,她又怎能始终以一副清丽脱俗的佳人形象示人呢?
“唉,又瘦了啊……”
片刻后,她轻摇螓首,面上泛起一抹苦涩微笑。
莱州府的饮食条件远不及洛京城,加上黑石禁地之旅消耗甚巨,消瘦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实在困惑,为何自己增重总是先胖脸,瘦身总是先缩胸。
这令她颇感困扰。
每逢此时,她便会对身材丰腴的昭曦公主满心羡慕。
随即,她坐在床沿,从外衣口袋中取出一本画册。
其中内容,皆为她亲自绘制。
作为一名爱美之徒,她喜好在这本画册里悄然记录所见的一切美好之物——有废墟,有异兽,有人物。
而“天算”异能,赋予她远超常人的绘图技艺,能近乎毫厘不差地复制自己的所见所感。
便是废土世界的资深画师,见到她的画作亦会自叹不如。
画册首页,是昭曦公主的肖像。画中公主倚靠在皇宫残垣断壁旁凝视远方,展现出绝美的侧脸与曼妙的身姿。
第二页是废墟秋景图。
第三页是她在洛墟街头偶遇的一窝幼崽。
第四页是她在执行任务时遇见的一位艳丽女妖。
第五页是洛司首在暗夜星光下弹奏古琴的背影。
第六页是多年前她在东海游历所见的一只海妖。
第七页是她的一幅自画像。
第八页是被她亲手诛杀的一名书生装扮的邪灵。
……
第八十九页是她自黑石禁地归来途中绘的东海日出画卷。
此时,她忽又生出创作的冲动。
于是她移步书桌旁,备好笔墨,开始一笔一划专注作画。
一组组数据在她脑中浮现。
一条条精准的线条跃然于画册空白页上。
一个时辰过去,纸上勾勒出一个少年的形象。
他傲立于废墟之巅,以王者之态俯瞰荒芜世界,面向汹涌海潮,背对颓垣断壁,衣摆随风舞动。
这幅画虽仅黑白二色,却生动描绘出少年自信从容的气质。
与别的画师不同,上官瑾并不理解“意境”、“神韵”、“情感”等概念。
然而她坚信,只要她的画足够逼真,捕捉到那一瞬的完美,同样能成为艺术。
她微微一笑,将画册收入衣袋。
…………
顾旭亦在“同福客栈”的房间内提笔写信。
第一封信寄予陈济生。
信中,他简述了黑石禁地之旅的所见所闻——自然,隐去了空玄散人的笔记与警示,对四公子遇袭之事也仅寥寥带过。
除此之外,他还向陈济生询问沂水县近况。
因为陈济生曾告诫他,沂山周边弥漫的邪气正逐渐扩散,不久将侵袭沂水县。
这让顾旭忧心陈济生及沂水暗影司同僚的生命安全。
第二封信写给时小寒。
在此信中,他对自己遭遇的艰难险阻一笔带过,更多描绘旅途中的趣事。
他知道时小寒会喜欢阅读他的这些经历。
如四公子殿下乔装女子不慎露馅,如“神机营”众人各展神通对抗“獏?”的场面,如自己登顶后众人眼中流露出的羡慕与嫉妒。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姑娘阅信时嘴角上扬、露出虎牙的样子。
紧接着,他用了大量篇幅赞美时磊,称其为一位强大的异能者、一位尽职的官员、一位令人无比羡慕的父亲。
虽然时小寒时常抱怨“我父亲太烦人,太啰嗦了”。
然而她绝不允许他人贬低她父亲。
当别人夸赞她父亲时,她亦会真心感到欢喜。
最后,顾旭在信中询问了时小寒突破境界的情况。
他十分好奇,她将在通过“奈何桥”的过程中,觉醒何种异能。
顾旭写完这两封信后,将它们装入信封,计划明日便去衙门寄送。
关于他自己,则决定在莱州府逗留一段时间,研习空玄散人的《操偶》秘术。
毕竟陈济生近来事务繁忙,无暇前来迎接他。
更何况,陈济生离别时特意叮嘱他,沂水危险,暂勿回去。
只是,当他写完这些信件,心底却突然升起一股归乡心切之情。
沂水废墟,暗影司指挥所。
“陈大人,这是联盟核心的紧急通讯。”汪洋手中握着一份密函,向坐在操作台后的陈济生点头致意。
年关之际,作为孤身留守、肩负重任的遗孤,汪洋承担了比平日更多的职责。
如今接收传递情报这类工作,近来几乎全由他负责。
陈济生低头专注,未予回应。
汪洋略抬声量,重复了刚才的话语。
“先搁操作台上吧!”陈济生平静地指示道,仍未抬起视线。
汪洋颇好奇陈大人究竟在看什么如此入迷。然而他当然不敢擅自窥探。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密函放置于操作台上,继而转身离开了指挥所。
陈济生正阅读顾旭寄来的讯息。
由于废土世界暗影司内部设有特殊的信息传输系统,这封讯息仅用不足一日,便从莱州据点跨越至沂水废墟。
讯息中,顾旭以简练的文字,记叙了波澜壮阔的黑石禁地之旅。
那曲折起伏的经历,恍若一部扣人心弦的口述史,紧紧牵住了陈济生的思绪。
近几日,陈济生一直忧虑顾旭的安全。
虽然顾旭身上携带了“时空珠”、“替身腕带”等保命装备,但黑石禁地毕竟乃仙人遗迹,其中的法则或许与外界迥异——外界生效的法宝战术,在遗迹之内可能失去效力。
然而在读完顾旭的这封讯息后,陈济生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更加令他欣喜的是,当看到顾旭成为唯一成功登顶之人时,他内心深处既骄傲又欣慰。
“嘿,那些宗族精英、世家子弟,平时个个趾高气昂,到头来还不是被顾旭那小子压在脚下。”他虽面色如常,心中却难掩得意地暗想。
只可惜正值新年,指挥所内冷冷清清,鲜有人在。
若非如此,陈济生定会慷慨解囊,邀全所人员前往废墟酒馆,摆上几桌佳肴,共庆这一喜讯。
沂水废墟多年未出如此争气的青年才俊。
面对这样的好消息,怎能不热烈庆祝一番?
…………
同时。
时小寒仍在家中酣睡。
实际上她两小时之前已醒来。
但因今日休假,加上寒冬时节蜷缩在暖洋洋的热源旁,实在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于是她醒来后,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又将头埋入枕中继续酣眠。
只是少女的睡姿素来不安分。
当侍女晨熙手持顾旭寄来的信函踏入她的卧室时,她的枕头已然滚落至地面。
至于时小寒本人,则大大咧咧地横卧在床上,被子早被她踢至墙角,仅覆盖住一只脚丫。
她身穿淡紫的内衣与亵裤,上面绣有鱼翔浅底的图案,露出瓷白光洁的手臂与小腿;如瀑般的长发散落开来,遮住半边俏脸。
而在她床头的置物架上,则陈列着一支精巧的发簪、一方洁净的白帕、一个精致的零食盒。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侍女晨熙走到她身边,轻声唤醒道,“今早有位先生给您寄来了信函。”
晨熙的话打断了时小寒甜美的梦境。
她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仍闭眼不动,仿佛被某种符咒封印在这张舒适的软床上。
“小姐,这封信是顾先生从莱州据点寄来给您的。”见时小寒还在赖床,侍女晨熙微笑着继续说。
听到“顾先生”三字,时小寒瞬间清醒。
“快拿来我看!”她还没等晨熙回应,便一脚蹬开被子,猛地坐起身,一把夺过晨熙手中的信封。那双水杏般明亮的大眼中,再无丝毫困倦。
随后,她轻轻拆开信封,从中抽出信纸,一眼便看见顾旭那清逸秀丽的笔迹。
她知晓顾旭的行书最为优美。
然而这封信中,顾旭却以工整规矩、清峻挺拔的楷书字形书写。
“他定是为了让我阅读轻松吧!”她默念着,盘腿坐于床上,开始逐字逐句认真阅读。
很快,她读到四皇子萧尚贞假扮女子声音在“论道幻境”中欺诈对手,还被“神机营”同伴称为“麒麟姑娘”的趣事。
她立刻捧腹大笑,如同一只小猫在床上滚来滚去。
“哎呀,没想到联盟的皇子殿下,竟干得出这样的事……”
数分钟后,少女终于平复心情,一手撑颊,趴在床上继续品读后续文字。
如墨黑发洒落在她滑腻的脊背上,隐约可见内衣的紫色系带;白皙脚尖悬于空中,无意识地轻轻摇晃。
待她读至顾旭历经重重难关、登顶黑石禁地之时,她突然双眸圆睁,情不自禁惊叹:“他好厉害啊!”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顾旭在信中写道:“小寒,你觉得我厉不厉害?”
她立刻收起笑容,“啐”了一口,心中暗评:“这家伙真是飘了!”
接下来,她看到顾旭用大量篇幅描绘了与她父亲的相处情景,字里行间充满对父亲的赞美与敬意。
少女脸上再次绽放灿烂笑容——犹如清泉涟漪,自她唇边的小酒窝荡漾开来,满面生辉。
对于顾旭与她父亲相处融洽,时小寒由衷感到无比欢喜。
最后,她看到顾旭在信末询问她破境时获得的异能。
“哼,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她说罢,将信纸放回信封,然后将信封置于床边架上,与发簪、手帕、零食盒并列。
这时她抬眼看向晨熙:“你们今天准备了什么早餐?有没有按我说的,做皮蛋瘦肉粥和灌汤小笼包?”
侍女晨熙微笑道:“小姐,现在已经是午餐时间了。”
随后,在晨熙协助下,时小寒换上一身粉紫裙装,秀发束成垂挂髻,佩戴鸳鸯纹镶珍珠铁艺发饰,既不失娇媚,又颇具气质。
晨熙一边为她梳理发丝,一边看似无意地问:“顾先生在信里写了什么?能让小姐如此高兴?”
“哪儿看出我高兴了?”时小寒秀眉微皱,答道,“顾旭那家伙,不就爬了座黑石禁地嘛,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
“要是本女侠也加入那‘神机营’,哪还能让他这般嚣张!”
“小姐的意思是,顾先生其实一点也不厉害喽?”晨熙故意调侃道。
“不准你这样说他!”听到此言,时小寒愤然拍桌。
由于她刚破第三境,尚未能完全驾驭体内澎湃的元能。
于是,在她强大的力量作用下,这张价值不菲、工艺精良的金属桌瞬间“砰”地一声化为碎片。
时小寒吓得一跳,整个人从椅子上蹦起。
“晨熙,你可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我父亲!”她扯住晨熙的衣袖,仰头望着她,眼神如水波流转。
晨熙苦笑摇头。
她心想:小姐,您把这么大的桌子弄坏了,如果老爷真的问起,我怕是隐瞒不住啊!
…………
莱州据点,同福避难所。
顾旭正坐在窗边,手中捧着空玄散人遗留的《操偶》秘籍,专心致志地研读。
此时他头戴逍遥巾,换上一身崭新战袍,显得英气逼人、风度翩翩。
他庆幸暗影司成员可在指挥所免费替换破损装备。
这无疑帮他省下了一笔开支。
根据秘籍记载,空玄散人的“操偶”术与一般的傀儡术有显着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