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废除,公主府中的红绸也被全部撤下。
公主府建在最繁华的朱雀街,人来人往,无不对这座府邸投去几眼目光。
如今公主府外的红绸落尽,整个府邸紧闭,重新恢复成了大婚前的样子,不少世家在唏嘘宋家之事时,同时也在观望与猜测未来真正的驸马是哪家儿郎。
皇城世家后辈中,就属谢家嫡子谢临珩名望最重,手段魄力也最无人能及,若是重新挑选驸马,谢家与宁舒公主结亲的可能性最大。
是以,在宋家被废,婚约解除后,原本想与谢家攀附亲家的朝中大臣们,纷纷止歇了与谢家结亲的动作和心思。
三日后,建成帝派的御军将池若菱‘送’去了月冥国的池家。
并派使者亲自去往月冥国皇宫,传达东陵之意。
月冥国近来虽打着两国邦交的名义与东陵往密切,但他们的真正目的与意图并不纯,所用的手段更是龌龊。
如今东窗事发,更是被东陵派来的使者明里暗里质问,月冥国国君的脸面挂不住,使者一走,就将此等羞辱发泄在了办事不利的池父池铮身上。
面对帝王之怒,池铮不敢狡辩,只胆颤心惊地跪在地上请罪。
池若菱自认在东陵国受了奇耻大辱,一回到池家,就嚷着让池铮上奏陛下,出兵东陵,以还今日之辱。
可还不等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就被心存怒意的池铮一巴掌重重甩在了她脸上。
池若菱虽不是家中长女,但碍于她母亲冯氏在池家受宠,她自己嘴也甜会讨人欢心,自小到大,池铮对她的纵容远比对其他子女多得多。
池若菱心高气傲,池铮这一巴掌又毫不留情,未收敛任何力道,一巴掌下去,池若菱被重重打倒在地上。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怒不可遏的父亲,“爹,你打我?”
池铮指着她的手都在抖,撕开脸面大骂,“逆女!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就这么嫉妒?非得在他们成亲当夜作妖?!”
“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私情?池家和月冥国暗中做了这么多部署,才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眼看着成功指日可待,可因为你的蛮横任性,所有努力全部毁于一旦了!”
“整个池家还差点被你连累到下狱,你倒好,你居然还有脸让你爹上奏攻打东陵?”
池铮当场就要让人去请家法,打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
门外一个衣着华丽的雍容妇人快步进来,死死拦住了池铮。
“夫君!菱儿她不是有心的,她一个弱女子几次深入东陵腹地,其中艰辛可想而知,您怎能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菱儿身上?”
池铮对待池若菱的生母也没了以往的纵容与和颜悦色。
他一把推开她,烦躁厌恨地指着池若菱,怒气越发重。
“她艰辛?她每次去东陵,我暗中都派了大量的人给她掩藏身份,给她收拾烂摊子,她只需要给宋今砚传个信,她有什么艰辛?”
“反而是这混账东西!善妒浮躁,鲁莽无知,跟你一样成天只知道耍这些妇人争风吃醋的肮脏手段,坏了所有的大事!”
冯氏错愕地看向池铮。
池铮怒气正甚,从一旁侍卫的手中夺过鞭子就要往池若菱身上抽。
冯氏反应过来,快速拦住了他。
但他心中火气难消,连带着对冯氏的态度也愈发差:
“你好好看看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平时在府中争风吃醋跋扈任性也就罢了,在这种家国大事中,她竟也如此跋扈,因那一点点的嫉妒,坏了所有的计划。”
“她原本只需要劝服宋今砚去争夺皇位,并生下一个有着月冥国血脉的孩子,待宋家上位之后,我和陛下自会有法子除去那位东陵公主的孩子,再让有着月冥国血脉的这个孩子顺利成为下一任东陵的储君,届时,将东陵收入囊中便指日可待。”
“而她这个生母,身为未来东陵储君的母亲,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
“可她倒好!”池铮越说越怒,“宋今砚与皇室刚成婚,她就敢去暗中挑衅东陵公主,甚至在大婚夜动手脚。”
“池若菱,在你眼里,一国皇室的公主就像后院中的那些深宅妇人一样只知道使些不入流的争风吃醋的手段?”
“她是东陵的嫡公主,身后是整个东陵皇室,你在大婚之日让她受辱,她怎么可能不让人彻查?怎么可能不痛不痒地揭过、任你拿捏?”
池铮将鞭子重重扔在地上。
看也未看眼底浸出怨毒之色的池若菱,直接道:
“两国往来,陛下受下的羞辱自然要找人来承担,既然你泼天的富贵受不住,未来大好的前程守不住,那就好好为你的愚蠢与狂妄付代价吧!”
说完,池铮冷冷拂袖,往门外走。
冯氏察觉到池铮话中的意思,慌乱地一把拉住了他,声泪涕下地求情:
“老爷,菱儿是你的亲女儿,你不能推她出去做冤死鬼,她——”
池铮重重甩开她。
动作绝情,话更绝情。
“没了她我池家还有嫡女、幼女,再不济还有好几个庶女,族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她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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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为了表面的和睦,也许是怕两国邦交破灭、在无万全准备之下引发战事,在池若菱回到池家的第三天,月冥国国君快马加鞭让人往东陵皇宫送来了一封聊表歉意的亲笔书信。
御书房中,建成帝在窗前看信。
司沅让人收了羹汤,见他眉头微拧,她走过来问:
“月冥国又有其他事端?”
建成帝将信扔在一旁。
叹了叹气,说:“月冥国这边短时内不会有其他纷争。”
他解释,“月冥国毕竟国土小,国力低,哪怕目前东陵还未完全恢复国力,但只要没有北境掺合进来,攻下区区一个月冥国不在话下。”
“北境和月冥国平常虽然也有往来,但这两个国家野心都大,都想不断扩张自己称王称霸,这样的两个国家,谁都怕在合作达成之后被对方在背后反算计一遭。”
“所以在没有万全的准备和绝对利益的诱惑下,他们不会贸然联手。”
司沅听完,随着他往书案的方向走,“那陛下在愁什么?”
建成帝长叹,“是晚晚。”
司沅微愣:“晚晚?”
建成帝颔首,“晚晚身为嫡公主,东陵没有皇子,我既愁如何给晚晚找一个有能力又信得过的如意郎君,又愁东陵将来的立储问题。”
“立储?”司沅在建成帝侧面的一个位置坐下,话中有几分不解:
“陛下不是早就想好,在宗室里挑一个能当大任的儿郎过继过来定为储君吗?”
建成帝神色凝重,“先前,我确实是这种想法。”
想起这二十多年来,自从坐在这个皇位上便随之接踵而来的各种疲累与无数个深夜对着各种棘手的折子与突发情况时的压力,建成帝话中难掩疲倦:
“这个皇位,看似能随意生杀予夺,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做整个东陵的主宰。”
“可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才能体会到这个位置的身不由自与艰辛。”
“自古以来,素来便是坐多高的位置,便承担多大的责任。”
“晚晚自小被千娇百宠长大,她没经历过朝堂中兵不血刃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也没经历过临边国家看似笑语往来实则背地里以无数子民百姓的性命来做赌的算计与觊觎。”
“我原本不想让我们的女儿背负着无数百姓的性命存亡去经历那些朝堂中的黑暗,所以才想着,给她找一个能护得住她、有能力爱护她一生的驸马。”
“让她不必理会朝廷中党派之争的算计与勾心斗角的尔虞我诈,好生做一个锦衣玉食、富贵一生的逍遥公主。”
“如此一来,等将来我们的女儿成家安顿下来了,我再好好挑个合格的储君,将江山交给他,也好从这个位置上退下去。”
“可经历了这次的宋家一事,才惊觉,这个想法,过于天真,也并不可行。”
司沅看过去。
建成帝停顿一刹。
才接着说,“宋家在眼皮子底下几十年,在得了驸马之位都会第一时间觊觎这把龙椅。”
“将来,就算朕真的选定了一个合格的储君,他与晚晚,只是宗室的关系,无直接的血脉牵扯,他真的能容得下晚晚这个东陵皇室唯一的帝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