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以手捂脸,半掩着身子压低声音躲躲闪闪地说道:“姑娘认错人了。”
不想一旁的小厮一句话戳穿了她的身份。
不知他是故意报复还是有口无心,一开口便把妇人的身份倒了个干净。
“方婶,你再说什么?你的本名不就叫方桂枝吗?我听人说你是酸枣县人,原来跟姜姑娘是一个地方的。没想到你们还是旧相识呀,还真是巧。你也真是有福,当初落魄成那样,掌柜的一听你是酸枣县人,跟我们家主是同乡,便收留了你,没想到你还认识贵人呢!”
小厮说完噔噔噔下楼去了,他把人的脸皮揭开,不顾她是否愿意,自己反倒走了个干净。独留方桂枝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侧着脸不知如何面对姜沐夏。
“你也不必躲着我。如今落得背井离乡,也算遭到报应了。既然在酒舍里干得不错,就安心留下来做事,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再也不要做了。”她说完便要离开。
与方桂枝的相遇完全是意料之外,她并未有幸灾乐祸之心,也不打算落井下石。之所以走出来同她打招呼,仅仅只是同在异乡,让同乡人打个招呼道声好而已。
看到如今的方桂枝活的低眉顺眼,对人不似先前那般刻薄。
她反而有种欣慰的感觉,人嘛!只要知错就改,便是好人。
“沐夏。”方桂枝叫住了她,嘴唇嗫嚅,她看着眼前这位青衫黑辫眉目如画的少女,没了先前的嫉妒。可看着她这张清冷的脸,想问的话却又不敢问出口。
唯恐她一张口,迎接她的便是冷嘲讽刺。
她不得不承认,她打心底里是怕她的。
姜沐夏看出她的意图,想了想还是把实情告诉了她,她应该知道,她曾经的善举让一个小女孩在她被人欺负后,毫不犹豫地为她报了仇,这份情她应该受着。
“在你被赶出村的当天晚上,姜家大火,姜和南一家三口都死于火中。尸骨无存。”她抬眼看向方桂枝,但愿她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能宽慰释然。
方桂枝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欣喜再到失落,沉默了良久她才结结巴巴地问,“所以他们在家里只过了一天。报应啊,真是报应,连老天就看不下去了。”
她说着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悲怆。
姜沐夏淡淡地道:“你错了,并不是报应。是有人看不得你被人欺负,帮你报仇,放了一把火。她已经正法了快一年多了。”
方桂枝双眼圆睁,此消息如一道惊雷劈到她头上,把她震得外焦内嫩。她想破了脑袋,实在想不出谁会为她抱打不平?
她上前一步,拽住姜沐夏的衣袖问道:“谁?你告诉我,是谁?”
姜沐夏看着她定定地说出了三个字,“姜来娣。”
方桂枝呆愣片刻,慢慢松开了手,她想不通,老二家的闺女怎么可能替她报仇。她对她并没有很好。
“所以你看,当年你帮过她,她记在了心里。你出事,她帮你出气,虽然方法极端了些。但是从中可以看出,做好事是有人记得的。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记得这个世上善恶分明,因果报应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屋里唐仲白再唤她,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
她说:“此间酒舍的家主是酸枣县同乡,为人不错,只要你在这里不惹事,他不会赶你走。以后好自为之吧。”
她推门而入,两人以后大概是不会碰面了。
她合上门的那一刻,方桂枝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今日得到的消息,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也算正常。
方桂枝忽地抬头看向她,叫了一声,“等一下。”
姜沐夏不知她还有何事,合门的手顿住,静等着她开口。
方桂枝上前一步,冲她深深一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直起身子紧闭嘴唇。
姜沐夏冲她点点头,表示接受,正要把门合上之时,方桂枝又开了口。
“对不起,我为我以前对你,对你们家所做之事,向你道歉。对不起。”她眼圈泛红,说完便小跑着冲下楼梯,姜沐夏听到了她压着声音的抽泣声。
姜沐夏合上门,淡然一笑。
方桂枝下楼时同上楼的曹君安和尹玉生撞了个满怀,尹玉生认出了她,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并未出声。
曹君安脸色沉了沉,并未出声呵斥,随她去了。
曹君安进了雅间后,吩咐酒舍小厮在门前看守,不许任何打扰他们谈话。
“有发现了?”唐仲白为他们斟了酒,见他的架势如此夸张,便问道。
曹君安把纪狄的所有行踪详述,重点提出了她刚刚去过的那座荷韵桃园。
“她在那儿待的时间并不长,我找人查过座园子的主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世代靠耕种为生。十年前才改种桃子,随后便建了这座桃林。主人老实本份,并未有过任何不轨行为。”
“所以纪狄为何要去桃林?桃园主人把人招到家里偷腥?太奇怪了吧!”姜沐夏奇道。能做出这种事,要么是此人妻子无能,要么是无妻。
“不不不,我查到的消息是此人不但家有悍妻,且他很是惧内。只是他家在村中,离桃园有些距离,往常他也有过此行为。只不过是招别家楼里的姑娘,清欢居的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请。”
姜沐夏和唐仲白皱了眉,这么大的破绽不让人发现也难吧。
这些人要么蠢得可怜,要么就是故意为之。
“我让人盯着桃园了。”曹君安喝了口酒,问唐仲白,“雪灵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你得给我一个交待呀,清欢居经此一事,生意清淡了很多。老兄呀,我还要养活一大帮人呢,凶手不落网,客人不敢上门,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吗。”
唐仲白瞪他一眼,冷笑道:“你少哭穷,清欢居就算一年不开张,你曹大公子依然能吃香的喝辣的。”
“我不管,明天我就宣布雪灵是她的贴身女侍杀得。怕事情败露,畏罪自杀。”
“只要你高兴,随你。”唐仲白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把曹君安气得不轻。
几人在酒舍里斗嘴之时,一辆马车从衙中后门缓缓驶去,绕着府城转了一大圈后进了唐家隔壁空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