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跑得不快，因为他总是要时不时地往回看，最后不小心绊倒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听起来就很痛，但他没停，还是先回头看，确定没有人跟上来才踉跄着起身，捡起散落的书本，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直到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重新戴了个假发的裴沅衣衫不整地走到江肆跟前，“江肆，你帮帮我吧。”
江肆眨着眼没后退，他想皱眉又忍住，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一个字都说不出。
还来不及说话，眼眶却先红了。
“我知道，你都看到了，对不对？”裴沅表情空洞，往前走近，“我没有力气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江肆无言的沉默无疑代表着一个答案：他看到了。
他亲眼目睹了自己一起来支教的同学，亦是队友，被村民围了起来。
他不敢再想了。
他颤抖着嘴唇，只能无助地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太懦弱，没敢冲出去。
他眼下青黑，他一夜没睡，他闭上眼是无尽的黑暗。
裴沅抬手想去擦江肆的眼泪，可还没触碰到又缩了回来，“我有点脏，你自己擦擦，不要哭，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刃劈开了他的壳，江肆跌坐在地上，近乎崩溃地抱头痛哭。
“没关系，不帮我也没关系，你还有救，离开这里吧，回家吧江肆，我们的理想在这片土地上没办法生根的，江肆，你要逃出去。”裴沅蹲在江肆对面，格外平静地说着，“如果带不回我的身体也带不走我的书，那就将我的事带出去吧，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还需要一个光明的未来。”
江肆的哭声停止，他抬头看向裴沅，从对方沉静的眼睛里看到狼狈的自己，仿佛感受到了无尽的怜悯。
明明受伤的不是他。
无言的对视过后，裴沅起身离开，江肆无助地跪坐，仿佛被抽干了灵魂。
导师们以为表演就到此结束，已经开始讨论。
董鄂明虽然还是皱着眉，到底脸色没有一开始那么臭了。
没想到江肆忽然从地上站起来，胡乱地抹干脸上的眼泪，飞快地往外跑。
“报警没有用的，他们都是一伙的，对不起，我以为只要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能挨过去……”他一路奔跑，一边不停地道歉。
但他没有逃出去。
以裴沅为首的一大帮子人站在他的对面，手中或多或少地拿着各种各样的农具。
“江老师要去哪里呢？”裴沅推了推眼镜，“书呢？不要了？孩子们，也不管了吗？”
他微笑着走近，身后的人举着铁锹、锄头或者棍棒，将江肆团团包围起来。
一只手从他们的腿之间伸出，用力地往外伸着，裴沅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一脚踩了下去。
“看来又要找新老师过来了呢。”他抬头看着天，语气遗憾又轻蔑。
表演结束，裴沅赶紧挪开脚，带着临时被拉过来的工作人员把江肆拉了起来，一齐面向导师们鞠躬。
导师们先是无言。
赵斐举着话筒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皱着眉叹了口气。
冷若梅见状先开口问道：“其实这一段戏中最出彩的应该是书记，也就是裴沅饰演的那个角色，江肆，你不觉得自己被盖住了吗？”
江肆接过话筒，先鞠了个躬，“但从片段来看，书记确实更容易被注意到，这其中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裴沅老师的演技很亮眼，不过从考题出发，我认为董老师更希望看到的是我作为一个普通支教老师的心境上的变化，我饰演的这个人物也是丰满立体的，他有血有肉，胆小也有自己善良的一面，所以我认为没有被书记盖住的。”
“很好，你的确没有被盖住。”冷若梅点头，满意地竖了个大拇指。
郭德安又问道：“我想问问裴沅，这段戏有你自由发挥的部分吗？”
这样就是在判断裴沅在这次的考核中出了多少力了，裴沅自然能听得出，解释道：“小江和我说了整段戏和我的两个角色，书记的台词是我自由发挥的，女同学的台词是小江准备好的。”
江肆接过话筒补充道：“很抱歉，那段词是我从一部纪录片里看到的，突然想起来所以让裴老师重复了。”
郭德安点点头，又问了几个关于剧情的问题，江肆一一回答完。
到董鄂明时，他撅了一下嘴，摇了摇头，只说：“我没什么要问的。”就放下了话筒，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江肆最后道谢完，第五导师忽然顶着个麦克风上台堵住了他，“小江是今年的高考生吧，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呢？”
闻言，江肆疑惑地转头看过去。
这个麦克风咋那么大个嘴呢？
非要把自己高考的事再拎出来炒一炒是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考得多好所以特意让麦克风导师过来提一嘴呢！
真讨厌！
心里骂了八百遍，江肆面上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我一个艺术生，还能怎么样呢？众所周知，我只回去复习了三个月文化课呀。”
言外之意就是，考得不好，别问！
麦克风导师也不恼，摸了摸江肆的脑袋，“没事，不用气馁，明天就出成绩了，期待明天你和大家一起分享好消息哦！”
江肆：……他怎么会从一个金属麦克风头套上面看出来一丝丝和蔼和两丝丝幸灾乐祸呢？
“哦。”脸瞬间就垮了，江肆转头就走，不带任何停留。
下了舞台重回考核室座位时，另一个空位置上的人已经回来了。
姜穗的眼角隐隐泛着红，不知道是腮红还是什么。
看到江肆回来时，她扯出来一个笑，不算勉强，但也谈不上多好看。
江肆点点头，心头不由得生起点疑惑。
咋回事，他都这么助攻了，怎么看着好像没成呢？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抬头看到古秦雪对他招了招手，指了指另一只手中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