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的眼神在四个人身上流转,最后举起话筒,“我认为一号,可以往上提升一个赛道。”
郭德安丝毫不意外,江肆的表演虽然有瑕疵,但他这个人的潜力无限。
冷若梅也没有意见,江肆和程晓羽两个人确实比较抢眼。
董鄂明却有话要说,“还是算了吧,潜力演员这个赛道已经人满为患了,如果将他拔上来,那要多踢走一个人了,我选不出他可以超越的人选。”
赵斐闻言看向大屏幕上的学员分配,点头道:“确实,我们已经超标了,不知道导演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呢?”
她走向另一边的导演组去和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交谈起来。
江肆这才注意到藏在众多工作人员之中的总导演古秦雪,和古漠阳粗犷的北方气质截然相反的是,她整个人非常白,且瘦弱,看起来不像是四十多岁,反倒让人觉得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古秦雪没松开口罩,只和赵斐低声说了几句,便挥手让她离开。
赵斐转头的瞬间,古秦雪恰好抬头看向舞台,江肆来不及收回眼神,和她淡如琥珀的眸子交汇了眼神。
悲伤。
藏在平静之下的是名为悲伤的底色。
江肆侧过头,率先收回了目光。
最终的结果是,十一人按照初次考核的分配继续完成接下来的培训和比赛,二次评级简直是评了个寂寞。
江肆摇头,这个节目果然没什么规则可言呢。
随着乔西说完最后的总结,这次海选也就落下了帷幕。
直播结束,学员们先各回各家收拾东西,明天准时到培训基地集合。
江肆刚站起来拆掉麦克风,抬头看见裴沅站在一边冲他招手。
“裴老师?”对方的脸色有点严肃,“有什么事吗?”
“你之前得罪过刘凯?”裴沅压低了声音。
“刘凯?谁啊?”江肆一脸茫然,“不认识,但是我确实得罪过蛮多人的。”
裴沅一时无语,忍不住给江肆脑袋来了一个暴栗,“你呀你,那个刘凯是董鄂明的夫人的表弟,难怪董鄂明怎么死命打压你呢,合着有人给你上眼药了。”
江肆还是没想来这个刘凯到底是那尊大佛,印象中他得罪的那些人好像也没反抗过呀。
身边还有人,裴沅没多说,只嘱咐道:“回去问问经纪人,别傻傻的被别人坑了还在那一个劲的谢谢。”
说罢,他先一步离开了演播厅。
江肆没动,隐匿在舞台边缘的黑暗中,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裴沅的态度很奇怪,对他格外的包容,格外的鼓励,格外的关注。
明明是初次见面的关系,甚至比谢听云这个舅舅做得还要体贴。
所以裴沅,也是因为江肆的母亲谢如舒女士才对他那么好的吗?
思考时,江肆会不自觉地捻动手指,那裴沅能知道当年的谢如舒遭遇了什么吗?
可是十三年前他才多大?
二十出头?
可如果关注一个人,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看来这一趟综艺不亏的呀。
江肆收起指尖,径直朝演播厅出口走去。
学员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江肆藏得太深,没几个人注意到他还没离开。
令人意外的是,古秦雪在台下等着他,“江肆。”她的声音也很特殊,很细,却并不尖锐,反倒有些空灵,让人想到古塔高楼的风。
江肆先听到了声音才发现她的身影,摘下了口罩的古秦雪气质骤然改变,多了几分凌厉,少了几分柔弱。
无他,只因古秦雪下半张脸上从鼻下穿过嘴唇的一道巨大的疤,粗粗看来都至少有5cm长。
疤痕的颜色不浅,甚至说是很明显,看来古秦雪并没有想要它淡化的意思。
“导演?”江肆走上前去,保持了些许距离。
古秦雪抿着嘴打量江肆,淡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那种感觉又来了,江肆在心里想着,这和许桃初次看他时的眼神那么像。
若要说有所不同,或许是许桃是透过他寻找到了别人的影子而眷恋,古秦雪则是在浓浓的悲伤中透出了怀念。
古秦雪也认识谢如舒?
江肆不由得好奇这位谢如舒女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事业有成,朋友亦多,为何还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呢?
良久,古秦雪才平复了心情,只轻声道:“你和她真像。”
“您是说我的母亲吗?”江肆直视着她,“血脉相连,面貌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江肆神情未变,只用言语隐晦地提醒古秦雪。
他想说的是,他不是只长得像谢如舒,他的心、他的思想和谢如舒也是一样的。
所以谢如舒曾经做过的事,他江肆会再做一遍。
古秦雪瞪大了眼睛,她听懂了眼前这个孩子暗含的意思。
其实江肆现在心里并不平静。
说白了,他和谢如舒并非真实的母子关系,有心灵感应的应该是“江肆”而非他这个外来者。
可他刚刚在想着谢如舒时,依然感受到了一丝委屈,就像是独自长大的孩子想起母亲哄睡的歌谣。
江肆的眼眶红了,他垂下眼皮,错开古秦雪的眼神。
“别难过,你的母亲,她很爱你,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对抗的。”古秦雪走过来拍了拍江肆的肩,“你很有天赋,等节目结束,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的母亲,还有她留给你的所有。”
闻言,江肆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坚定地向古秦雪点了点头,随即又担忧地问道:“导演,这里不会被拍到吧?”他仔细打量了一圈,摄影机倒是全关了,只是不知道暗处还藏人了没有。
古秦雪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语气温和:“放心吧,我已经让助理清场了,这里不会有别人。”
转而又有些欣慰地叹气,“你也长大了,都知道警惕了。”
“该不会您下一句就要说,我小的时候您还抱过我?”江肆眯着眼睛,带着小辈的活泼。
“当然抱过,”古秦雪哈哈大笑,“你小子还尿我身上过呢!”
直到这时,江肆才发现古秦雪本身应该是个爽朗豪放的女人,却不知为何收敛了锋芒,变得忧郁单薄。
而那因为她说话大笑而拉扯着的长痕时而丑陋,时而又像勋章。
古秦雪又打趣了江肆几句,这才拍拍他的肩,让他回去了。
待江肆的身影被演播厅缓缓关上的大门隔断之后,古秦雪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淡去,重回了那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她转身,冲着一个全黑的角落说道:“出来吧,他走了。”
巨大的机器后边,一个身影缓缓走向亮光之下。
“呵,”古秦雪瞥那身影一眼,冷笑了一声,“你可真像阴沟里的老鼠呢,胆小又阴暗,难怪躲起来不敢见人。”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江肆离开的方向,轻轻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