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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魏知府的背影。

恍惚间,苏檀想起一桩旧事。

五年前,她初到青州,开铺子做生意,时常有地痞流氓上门寻衅滋事,她一怒之下到府衙报官。

当时魏知府坐在高堂之上,捋着山羊胡,腰板挺直:“苏掌柜莫怕,日后本官定安排捕快多加巡视,我青州商贾不论男女老幼,皆可安安稳稳做生意。”

起初,苏檀以为他只是打几句官腔,打发自己离开,却不料第二日孙捕头果真带着捕快们巡逻四五回。

事后苏檀送礼给魏知府,他照收不误,但在诸多大是大非面前,魏知府不算糊涂。

为官圆滑最爱头顶的乌纱帽,又难得清醒不助恶的父母官。

大敌当前,自当同进退。

收回神思,苏檀叫住他,语气松快:“魏大人。”

魏知府顿足,转身看向她,乌纱帽的黑色羽翅颤颤巍巍。

苏檀说:“我的无垢盟可以提供两千民兵,自备兵器。”

“沈国公临走前曾留下一千暗卫,可以一当十。”

“鸡鸣山中备有数十间洞窟房,粮草富足。”

“青州境内的苏氏商铺、药铺库房常年备货,哪怕封城,也能撑两三个月。”

“您当真要送我走?”

魏知府眼眶逐渐泛红,仍不忘打着官腔:“苏小姐,若你有个好歹,本官如何同沈国公交代。”

君子重诺,沈国公离开青州前,他曾承诺定会保苏小姐无虞,如今岂可背信弃义。

苏檀莞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若青州城破,我一人逃命独活,后半辈子如何同自己交代。”

魏知府看着苏檀久久无言,头顶官帽的羽翅悄然颤动。

他颔首:“苏小姐高义,魏宏汗颜。”

苏檀颔首回礼:“知府大人为民立命,民女亦敬佩。”

隔着堂外高高的门槛,官与民,相视一笑。

“吁!”

府衙外传来人声。

城门校尉郑勇推开大门扬声禀报:“大人,不好了,距离城门二十里外发现东夷军队!”

议事堂内众人闻讯跑出来,围作一团。

郑勇满脸焦色,大口喘着粗气:“先遣兵全……全副武装,据探路斥候估测,足有五万之多。”

苏檀一下子握紧拳头,竟来得如此之快,先遣兵就有五万,待后面的主力军队抵达……

青州危如累卵!

魏知府当即摘下乌纱帽,预备换甲衣,对郑勇吩咐道:“传令下去,戍卫营立刻出兵应战,城门、浮丘山,严防死守。”

“即刻派巡逻兵挨家挨户通知百姓们,收拾粮食细软撤离城中,去往鸡鸣山避难。”

“是!”

魏知府转头看向苏檀,语气郑重:“苏小姐,安顿后方百姓,此重任便交由您和无垢盟了。”

苏檀重重点头。

魏知府又对吴师爷说道:“你和苏小姐一同去往鸡鸣山,务必将求援奏疏飞鸽送出。”

“下官遵命!”

大军压境,激战在即。

东夷军队行至城外十里之处,许是警觉城中有变,并未立即发动进攻,而是就地安营扎寨,与青州城门守卫遥遥对峙,犹如野兽伺机而动。

青州城内人心惶惶,巡逻兵挨家挨户上门催促百姓撤离,往鸡鸣山避难的队伍越来越长。

临近二十九日傍晚,苏檀仍在带领手下的管事们安置百姓暂且落脚,老弱妇孺住进洞窟房,其余人住进林中搭建的窝棚。

苏檀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只在午间喝了半杯水,此刻扶着腰靠在树干旁喘息片刻。

残阳如血,赤红余晖透过林间树梢漏下来,斑驳陆离。

“嘭嘭嘭!”

远处青州城门口,战鼓声震动人心,脚下土地似乎也随之抖动。

苏檀掀开眼帘,极目远眺,连绵城墙烽烟四起,灰白烟气袅袅腾空。

风中弥漫着焦臭味道,林中鸟雀接二连三惊飞。

远处百姓们三五围坐,有人低声哭泣,有人抱着包袱窃窃私语,还有人尚未从开战的惊变中反应过来……

苏檀叹出一口气,握着腰间的含光剑,指尖微微发抖。

战争,一个距离她很远又很近的词。

如今当真要面对,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灵韵从林中走来,拿出一袋糕饼递给她,轻声道:“小姐,您先吃口东西吧,大江和小川带着人运来米粮和药材,城里百姓都上山了。”

苏檀伸手拿了一块,塞到嘴里,边咀嚼边点头:“嗯,那就好。”

糕饼有些干巴,没有茶水润喉,苏檀吃得急了点,忍不住呛咳两声。

“咳咳。”

灵韵连忙伸手拍她后背,苏檀摆手示意无事,压下气息,将喉中糕饼尽数咽下去。

扯了扯唇角,对灵韵笑道:“饿急了,果然狼吞虎咽要不得,我没事。”

说话间,洞窟房那面忽然传来吵闹声。

“你们苏小姐怎么安排的,凭什么这些穷鬼可以住屋子,我们反而要住窝棚?”

“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滚出去,这间房我们刘家占了!”

“刘掌柜,山上洞窟房有限,先紧着孩子妇孺住……”

“你给我闭嘴,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么?老子有的是银子,今儿就要住这间房!”

“把这些穷鬼赶出去,什么破烂玩意儿通通扔出去。”

一阵吵嚷摔打……

苏檀眉头紧锁,将还没吃完的半块糕饼递给灵韵,提着腰间佩剑往洞窟房走去。

营地外面围满了百姓探头朝里看,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

朝南的屋子门口,包袱衣裳被丢得到处都是,七八个孩童浑身发抖缩在外墙角落,还有四五个年迈妇人满脸泪痕蹲在一旁收拾东西。

反观另一边,刘掌柜膀大腰圆,正双手叉腰指挥小厮往屋里搬东西。

无垢盟的民兵在旁劝说,被刘掌柜骂得狗血淋头。

“你算个什么东西,就算你们苏当家来了,也得和爷好好说话。”

话音未落。

“嗖!”

一道剑芒直奔面门而来。

寒光一闪,长剑从刘掌柜脸颊旁擦过。

“铮!”

径直没入他身后的树干之中,剑柄微微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