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渴望救赎,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她原本活在一个没有是非的世界,她从来都不知道被善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从没有跳脱过现状。
她的灵魂被深深地诅咒了,被这片她出生的土地。
她从记事起就一直睡在路边,她从没有感到过难过,因为那里的人都和她一样。
她十五岁时,思想的成熟超过了身体的发育,她开始讨厌身边的一切,以及那些对她身体奇奇怪怪的视线,她偶尔会羡慕天上的鸟儿,在天上自由自在。
那也只不过是一片妄想,她喜欢在空闲时编织兔子草结,或许冥冥之中会有那么一只大肥兔子来到这来,让她饱餐一顿。
她是这么想的。
三年后,她渐渐明白了,自己永远不可能是那天空中的鸟,因为在这里没有鸟会飞到天上去,它们都飞进了人们的肚子里。
那一天,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的父母驱逐,一脚踢开父母,嘴里说着,太老了,上下摸着她的身体,一盏大灯打到她的脸上,随后是满意的一笑。
她不明白那个人在干什么,只知道他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个人穿金戴银,一身的西装,记得他好像就说了句,你有一副好皮囊。
她只记得自己沉沉的睡去。
那一晚后,她生活变了,她有了一件能包住全身的衣服,让她不再打颤,在那个地方,不再需要翻垃圾了,只需要坐在地上,摆个姿势,那些经过的西装男们就会给她一些能换食物的纸,只是身体会有些痛罢了。
浑浑噩噩又是三年,之前的那个带她来这的西装男要她叫他老板,管其他的西装男叫客人。那老板一直惦记着她,每一晚都会来到她的房间,她不明白这个人来这到底干什么,她不敢反抗他,因为她害怕回到以前吃不饱的日子。
她有了名字,叫做兔子,因为她喜欢编织一些兔子草结。
她的脸上永远纯真,她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直到那一天,一切又发生了巨变,在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老板走了进来,他看见了她的惨状,脸上竟然有了愠色。
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只是找来一块布盖住她的身体,抚着她的脸,那一次的温柔,是她这辈子都没感到过的,她第一次哭了,泪水留在了这位老板的身上。
“你是我的救赎……”
那一天是一个雨夜,外面是泥土的腥味,老板今天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衣服,她睡得有些沉,再醒来时,已经在一辆马车里。
老板淋湿的脸上,头发成了一簇一簇,紧紧地抱着她,她从他的口中知道了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出卖身体的人。
老板竟说自己被她一直以来的天真所感动,不知不觉间便爱上了她,他再也容忍不了她成为别人的东西,他为了她杀了昨天的那个嫖客。
这真是一个荒诞十足的笑话。
他们两个租了个小房子住了下来,可日子没有安定几天,一群穿着制服的家伙闯了进来,他们只好跑啊跑,实在饥渴,只好在一处门前停了下来。
老板说要去讨杯水吃,她便将自己的兔子草结递了出去,门一开,他们涌了进去,老板越过了水缸,原来是去寻那些能换东西的纸了,她害怕那卧榻上的两人醒来,索性找来锤子递给老板,老板明白过来,狠狠地砸下,血溅了一地,那种事情在她原来的地方司空见惯,她也没多在意。
他们溜出了房子,继续流浪,可没过多久,便被抓到了,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在外面杀人还要偿命。总之,在她的注视下,男人被打成了马蜂窝。
“你是……我的……”自那一晚后,那个男人就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了。她回到了原来的家,为他生下了一个娃娃。
兔子她不知道为什么,时常会做梦,大多数是噩梦,这搅得她的神经有些难受。
偶然间,她在梦里想起了客人的一句话,如果觉得痛苦,就去祈求神明宽恕。
她不晓得神明是什么,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些年的生活早就卸去了她的天真,她什么都知道。
直到一个年轻人来到这里,看见这张脸的那一刻起,她变得更加难受了,她此刻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难受了。
因为她有罪。
她蒙住了脸,掩盖一切认出她的特征,就和当年一样。
那个年轻人一直在帮助大家,明明都变得能吃饱饭了,可为什么她的心越来越痛了呢。
她每天在梦里,在家里,都在重复,“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神明大人求求你,救救我……”
她想过去坦白,可当她看见自己的儿子时,她反悔了,她不想儿子和她一样难受,每一次与他的见面都是煎熬。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去获得神的救赎的呢?
从一开始,从一无所有的出生开始,那些兔子草结就是祭品吗……
每一晚的折磨,她都在祈祷能不能等到她的儿子再长大一点。
可梦里永远都是,“你都没有让我们看到我们的儿子长大,凭什么!”
一张张惊悚扭曲的脸与过去身体上折磨的疼痛掺杂在一起,挤出她的眼泪,压紧她的声带,令她尖叫哀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逐渐消瘦,但她的儿子一直在健康成长,“等到我拉不动你,我就可以赎……”
她没有撑到那一天的到来,在一个严寒日,她踮起脚尖,像一只鸟儿一样,悬在了空中。
“你难道忘了吗……你每次都是睡着以后就变了处境的吗……”
“是哩……”她站在椅子上,用那块老板送给她的破布,缠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一次,干脆不要醒来,不就就行了哩……”她依旧乐观,但只是在脸上而已。
“我明白了,他才是来救赎我的神使。”
可她不曾想过,一旁的男孩在梦里记住了一切。
她是一颗红透了的苹果,内在却早已腐烂。
夜半,男人闯进屋子,揭下了她脸上那块布。
支支吾吾,“是你……是吗……”
他抬起头来,并没有太多的恨意,只是那一瞬间,泪水翻涌,那是他的父母。
“难道是……你们杀了她吗……”他看着他父母的灵魂,难以置信。
“所以是我……害得他也没有亲人了吗?”
“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又害死了别人的父母。”他坐在尸体下的小凳子上,期待着父母灵魂的答复,但除了看见他们模糊的身影外,别无其他。
可他明明已经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