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祝卿好也不好再缠着身体还没好全的夏怀夕继续说话。
临走之际,约定了拍戏回来再叙旧。
夏怀夕透过窗子目送他们离开的身影,对上祝敬承回身的招手作出回应。
只是这般探出身子的举动着实吓了江川柏一跳,一步上前赶忙将人抱着躺回躺床上。
“你这样很危险,身子还这么弱......”
“你是怕我掉下去,还是怕我从窗户翻出去走丢啊?”夏怀夕眼睛亮晶晶地仰看来,似是探究又似是在逗弄。
江川柏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对上对面的注视,下一秒又迅速挪开,“......都担心。”
突来的沉默让夏怀夕有心调动气氛,却也是调动不起来了,咬了咬唇瓣,琢磨着该说什么。
“......这些时日的事,我都听说了,谢谢你啊。”
没想到给人看病十几年,治好了成千上万的病人,这回却是轮到自己在河边湿了鞋。
这回能恢复记忆,确实是自己撞大运了。
夏怀夕想起听说的那些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免红眼发笑。
若早知自己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还不如趁早自我了结,难为周围人费心费力操心不安分的“自己”。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子来看,估计自我了结也是派不上用场了......
夏怀夕扯了扯嘴角,不免自嘲。
她的身子如何,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可既然大家都不愿说,那她便也不提了......
“嗯,对了,听说你在我失忆期间拍了好多戏,明天你带我去电影院看吧!”
江川柏耸起眉头,似乎有些顾虑,“不如我们在家看,现在白天外头热得很......”
“在家看有什么意思,当然得人多才热闹,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拍的戏到底受不受欢迎?”
怕江川柏还是不同意,夏怀夕又软着嗓音央求道:“失忆这段时间我就跟睡了一年似的,外面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这点小心愿你总不能不答应吧?”
难得见夏怀夕撒娇提要求,江川柏很快便心动了,再一想她此刻虚弱的身子,不免又有些顾虑。
可最终江川柏还是心软同意了,他还是舍不得夏怀夕在最后的时日里有遗憾。
翌日清早。
夏怀夕被江川柏抱着下楼吃饭,这也是她自打上一次走失被找回后的第一次下楼。
整个家没变,却也是变了,多了好多夏怀夕不曾记得的纸片,防护栏,以及少了许多易碎的瓶瓶罐罐。
江妈妈怕她多想,解释得空便会将那些东西都拿出来,该收的也会收起来。
用过饭后,好不容易哄了难缠的两个小子,夏怀夕总算是可以出门了。
暑气未散,刚一开门便是阵阵热浪扑面袭来,再走上几步额间就有汗珠逐渐积聚。
夏怀夕倒是觉得温度恰好,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身子骨深处的酸痛都在这一刻得到缓解,舒服得她眯起眼睛。
“热吗?”江川柏的声音透过红光世界传来。
夏怀夕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放上车里。
看看车窗外,摇摇头,笑道:“不热,挺舒服的,我好像很久没感受过阳光了,全身上下都跟生锈似的。”
说到这儿,她又盯着江川柏的脸打量,沉吟道:“你怎么变得比我还白,比我还瘦?”
江川柏跟着耸起眉头,“不好看?”
“嗯,不好看。”夏怀夕十分肯定点点头,“看着阴气,我还是喜欢你以前那样,一看就是胃口好,身体好,还能一拳打倒坏人的高手。”
江川柏看了看自己还算健硕的臂膀身姿,只是默默向巷口开去。
正是放假人多的日子,来看电影的比起平常多一些。
许是这一觉着实睡了太久,一路上夏怀夕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看完电影,又嚷着要去集市上看看,哪里人多就往哪儿挤。
江川柏虽然担心人多的地方,夏怀夕会受伤,可见她如此兴致,也不舍她失落,只得背着抱着护着让她也能凑凑热闹。
就这样接连出来逛了两天,夏怀夕的身子终究还是扛不住了。
夏怀夕虚弱躺在病床上,眉头微微拧起,闭着眼睛不知是熟睡还是在想什么。
病房被人轻轻推开,没一会儿来人走到床边停下。
夏怀夕睁开眼,只见江川柏正静静坐在边上。
她眨了眨眼,挽起一抹笑,看似精神不错,却也只是强撑,气若游丝,“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睡着了,医生怎么说?”
江川柏抓在手掌里的小手凉得就像块冰,可分明现在还是正热的夏天。
他沉默着将白色被子提了提,好让夏怀夕更暖和一些。
随后才勾起嘴角,盯着那冰凉小手,柔声道:“没事,医生说是你之前身体亏空太多,突然玩了两天,身子没受住,好好调理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夏怀夕盯着他那双眼睛没立马接话,强撑着靠坐起来。
然而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也是让夏怀夕感到万分艰难疲惫。
她缓着劲儿喘息,视线从江川柏担心的脸庞移向一旁监护仪,最后又缓缓看向窗外。
“夏天是不是快过去了?”夏怀夕冷不丁问了一句。
江川柏微愣,随即点点头应了一声,“是快了,再过几天,等天气凉快了,等你身体恢复,我带你去海边玩。”
夏怀夕点点头,沉默半晌过后,突然拍了拍江川柏的手,笑着道:“哎!不如就把我的骨灰撒在大海怎么样?”
“什么......”江川柏猛然抬眼看去,夏怀夕面色依旧苍白,嘴角却高高扬起,笑得灿烂如阳。
“我说,我想让你把我的骨灰撒在大海。”夏怀夕依旧笑着,一双眼睛清亮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你忘了,我也是医生。”
“我是在海边城市长大的,更习惯海边的湿润温暖,北方内陆实在太干了,虽然不知道死后我还能不能感受到,但我也想在死前给死后的自己挑一个归处......”
江川柏身体板直坐在椅子上,放在双膝上的手掌逐渐收缩成拳,他就这么怔怔看着眼前说话的夏怀夕,眼底深处似有什么快要喷发出来。
眼前世界骤然褪色,大片的灰白之中,唯有夏怀夕鲜亮灿笑,一举一动中都透着光芒。
然而下一秒,却连夏怀夕也开始失色,她的眼角嘴巴鼻子以及身体各处都流出猩红的血液,在满眼的灰白世界里格外嚣张。
江川柏睁大双眼,却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夏怀夕流干全身血液,只剩下一副干枯的躯体。
干瘦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夏怀夕,一点儿也看不成她那鲜活的灿烂笑容,只是一具需要处理的尸体......
“对了,江川柏,到时候死了,你第一时间就给我多烧点纸钱,以防地下汇率变动,你就先给我烧个百十来亿好了,之后如果你还记得,那也按照这个标准来......”
哒——
四方板凳随着男人起身,倏尔倒下,发出的一声响动打断了夏怀夕。
夏怀夕收敛嘴角笑容,陷入平静,低低叹气后,缓缓抬头看去。
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