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华看了眼变了神情的王源,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接着道:“文臣是有气节的,想要培养出能撑起朝堂的大员,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不得先修自身,能齐家才能治国……”
廖华缓缓说着,让王源本来有些混乱堵塞的思路逐渐清楚明了,原来,自己对孔家的判断依据是来自这里的……
“那廖先生怎么看顾太傅?那也是两朝老臣了,门生也不少。”
廖华抬手倒掉了父亲泡的跑味了的茶,重新烧水,泡的也是时下大家接受的茶叶。
“公子都说了,顾太傅是两朝老臣,何必再问?廖某对顾太傅的评价和公子是一样样的。”
王源:“??”
所以,你就是看不上人家对吗?
这廖家,从老到小,还都挺清高,眼界也高的可怕。
怪不道找不到一个切入口,为大魏贡献一点儿力量呢。
想到这,王源再次打量了廖华一眼。
这儒雅的大叔,不看长相,光看气质,比自家亲爹更加稳重、淡然。
王源忍不住开口道:“不知廖先生知不知道远山先生?”
廖华一愣,脸上多少有了些落寞,淡淡地道:“远山先生自然耳闻过,一手画技当世罕有,却并不相识。”
那可都是官宦家的后辈,自己够不到那些人的圈子……
王源笑道:“先生喜欢那可就太好了,远山先生想必也十分想要结识先生,只可惜他近日南下不在京城,日后有机会,我介绍他与先生认识可好?”
廖华淡淡的:“自然好,可是远山先生哪里是我们这些贫民能结交得起的?开饭了,公子请。”
王源看着依然温文尔雅的廖华,之前的怪异之感再次升起:贫民?
这从何说起?
等到饭桌上,看着一张饭桌上的四菜一汤,王源好似明白了什么。
廖老先生笑容满面,招呼王源快快入座。
“公子快来,尝尝我家祖传的手艺!”
王源看着辣椒居多,只有几片肉的“廖氏烧肉”、菘多肉少的“廖氏山崧肉片”、红油红油的“廖氏肘花”以及一盆满是鸡肉的“廖氏老山参炖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或许这就是廖老先生想要赶紧将一个藏书楼的书送出去的原因!
没钱,可养不起那么一栋楼的书!
王源沉默着道:“老先生,你们,可惜了……”
若是能一方为官,这些挺拔之人,必能将廖家的传承传递下去。
却因为五斗米折腰至此!!
王源看着济济一堂的廖氏子孙,一共两桌,将近二十人,每桌只有这四菜一汤。
而自己这张主桌上的菜,肉明显多了另一桌许多……
王源喃喃:“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
闻言,热闹的厅堂逐渐安静下来,只有王源陷在某种情绪里的低喃声。
良久,王源回神,看着满厅堂的大大小小的男子,就连那不足一米的小小孩童都一身浅蓝色的儒袍,笔挺地站立。
规矩地不往桌子上看,却忍不住咽着不断分泌的唾液。
王源看着廖长宇缓缓道:“廖家,可惜了……”
廖长宇微微笑着,为王源刚刚吟诵的诗词,为自己看上的这个年轻人,懂得廖家……
什么也不用说,只一句“可惜了”,就是对廖家最大的肯定!
三百年太久,风风雨雨的见过的太多。
廖家之所以成为廖家,最关键的绝不能变!
也,变不了……
一个个子孙,就没有一个会变通的,一个个比老头子还倔,还不屈!
就算要臣服大魏,想臣服大魏,也至少得有个契机吧?
无故折节,廖家实在是做不出来。
只是,大魏百年了,廖家等了百年,还没有等来一个礼贤下士的明君。
百年的沉寂,大魏还是大魏,但廖家却是拖不起了。
廖家后世子孙,廖长宇还是想为他们找个能够追随的人追随。
不然廖家沉没在自己手上,如何对得起廖家祠堂里的先辈?
眼前的少年,廖长宇越看越满意。
从他初露锋芒就开始琢磨了,这么些时间的观察,这其实是个看上去是个忠于朝廷的,但实际上,却是个把百姓放在首位的异数。
说他忠于朝廷,不如说他是个忠于百姓的。
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好像并不是想要上位者看到,并不是挖空了心思往上爬。
而是一避再避,看上去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却让百姓的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水到渠成的就有了今日的地位。
放眼大魏,或者整个天下,绝难再找出另外一个!
而且,他懂廖家!
廖长宇道:“是老夫无能,不能带着廖家重现往日辉煌,但老夫也不能眼看着廖家后世子孙,带着满身才气逐渐淹没。
百年后世人可以不知廖家,但廖家却不能眼看着百姓艰苦奋斗却食不果腹,艰难求生却目不识丁。
只是这些,凭现在的廖家根本无力改变。呵呵,公子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廖家,落魄到独善其身都有些艰难了。
可,老夫还是存了丝奢望,廖家还有在座的这么些饱读诗书、知廉耻、懂礼仪的好孩子,不想让廖家集几百年辛苦的着书立说就此消弭。
廖家藏书楼还有许多前朝亡国时被损毁了的孤本古籍,廖家代代相传,精心呵护。
老夫无能为继,却不想那些珍本长久地束之高阁,想让他们长久地传承下去,想……”
廖长宇哽咽了,他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只是却不能以廖家的身份去做,不能让这些珍贵典籍带上前朝旧臣的烙印。
所以,只能效忠于人,假他人之手……
廖长宇眼含泪,声哽咽,分不清此时的心情到底是难过多一些,还是释怀多一些。
寻找了几十年,以为无望,却出现了眼前的少年。
若是他,应该含笑的。
若是他,廖长宇愿意效忠,愿意辅佐,愿意倾尽廖家所有资源,让廖家传承了几百年的信条能继续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