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之中,无天无地,无山无海。
明珠楼下亦是小天地,然而这方天地已死。
这是一粒已经陨落的星辰死后所化,本应毫无生机。
但是谷荒泽能明确地感知到,在这方天地的中心,有着不断再生的微弱灵力。
山海经海外东经有记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自东海诸仙洲覆灭,汤谷扶桑也随之消失无踪,可此时此刻,在这方天地,却存在着一棵。
树枝如伞骨般从通体金黄的树干中延展。荧荧流光沿着树脉流淌,美丽非常。
只是上枝无日,下枝亦无九日,扶桑神树长于水中,水下散发着淡淡蓝光。
若从树上俯视而下看,隐约能见到水下有一只淡蓝色的太阳,身上布满金色裂痕。
谷荒泽每向前走一步,都能听见水花轻溅的声音。
看来这一方天地都是建在水上。
秦鹤梦狼狈地挡在谷荒泽身前,口角不断渗出鲜血。
“大人,我求你………”
“杜珩已经转世,一半在龙清友身上,你守着剩下这一半……”谷荒泽看着向他走来的白发白须老人,冷笑着。
“守着这一半老头子,有什么意思。”
秦鹤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谷荒泽眯着眼,嘴上毫不留情:“不过,好歹也是神君,从身份上讲,比越皎罗强。”
“只不过有些下作。”
他对着这位佑土神君,有些与生俱来的厌恶感,一如当初他初见杜珩那般。
佑土神君的双眼空白无神,明显是无法视物,但是他十分从容地笑了笑,甚至略带慈祥:“别来无恙。”
“每次见到照尊大人,老朽总能想起你的双亲,毕竟亦是多年故友。”
“你快走,他要杀你!”秦鹤梦挡在佑土神君的面前,惊惧地注视着谷荒泽。
佑土神君轻挥衣袖,将秦鹤梦远远推开:“我还能走到哪里去?若是死在故友之子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不过,想再要取老朽性命,还想看照尊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佑土神君手持凤尾箜篌,一阵轻响,无尽地威压蔓延在这片小天地。
氤氲紫气蕴含着星辰之力围绕在谷荒泽身旁。
两股浩大的灵力在空中相撞,处于暴风中心的秦鹤梦抵抗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
扶桑树上金色树叶摇晃,发出如铜铃一般的响声。
谷荒泽忽然觉得身上的灵力在飞速流失,似乎正被扶桑树吸走。
白玉藜杖幻化而出,对准着佑土神君,夜明珠闪烁着耀眼光泽,却并未吸收到半分怨力。
这位私逃下界惨死的神君,身上竟然无半分怨气。
“长鱼氏过于傲慢,并不知你娘与醉山月的私情。”佑土神君张开双手,血泥幻塑而成的莲花,从扶桑树中吸收灵力:“我却知道你从他们身上继承的本事。”
“也早早就想出了应对之法。”
谷荒泽右眼眼眶中溢出鲜血,血液落下片刻亦被扶桑树吸取,法阵之力瞬间大增,他心中一凛,质问道:“你是故意……暴露破绽,引我前来……”
虽然时间逆转了一次,可从黎噎混入楼中,再到找到阵眼入口,也是太过顺利了些。
“饮鸩止渴,你此前的话不错。”佑土神君坦然一笑,承认了:“老朽这半魂本来支撑不了太长时间,连鹤梦代我守阵几百年,亦出现天人五衰之相。”
“若照尊大人愿替老朽守在此处,老朽身死亦无妨。”
凤尾箜篌叮当一响,无形的弦乐化作有形的绳索,缠绕上谷荒泽的右手,藜杖从手中滑落下来。
“以照尊大人的血脉与灵力,再支撑多几万年不成问题,而这生洲城内亦再不会有无辜孩童丧命。”
“寸云宅心仁厚,也不想………”佑土神君话还未毕,忽然几声箜篌乐声响起,竟然是藜杖敲击水面发出的,乐声化做有形音弦直接削断了佑土神君的胡须。
“爹娘已经离开很久了,这些年我也不是毫无长进。”氤氲紫气绕着谷荒泽右手将琴弦蚕食殆尽,他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血泥花吸收着灵力不断生长绽放,花瓣脱落下来化作万柄光刀,全部向谷荒泽袭去。
玄影手化作屏障挡在谷荒泽身前,被切落的残影与血花纠缠在一起,斗得难舍难分。
秦鹤梦蹲坐在地上,认真注视着战局,就在谷荒泽被血花缠得分身乏术之时,秦鹤梦拽动身上披帛,袭卷血泥,无数地寄生柔鱼朝着谷荒泽身后袭去。
谷荒泽微微偏头,余光扫过一抹亮色,他脸上露出惊谔之色。
灼热的火光凭空爆开来,照耀在这方纯黑天地之中,寄生柔鱼被火焰焚烧殆尽。
发髻散开,长发披散,脸上脂粉斑驳的黎噎忽然跳了出来,护在谷荒泽的身后。
“是你?”秦鹤梦睁大双眼,不敢相信。
两条浮沉水蛇在黎噎与谷荒泽身边环绕,涤荡血泥之污秽。
黎噎双手凝聚火球,震慑得寄生柔不安扭动:“不好意思咧秦老板,我拼死拼活追着他来到这儿,怎么也不能让他死在你手里吧?”
即便如此紧张的情况,谷荒泽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秦鹤梦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你和照尊大人?”
回答他的是黎噎手中火球,似流星坠地般砸过来。
秦鹤梦这条披帛乃是天上法器,金童玉女皆有,可攻可守,名唤净光帛。
此时他挥动净光帛,化作天罗地网的金光,将火球团团包住,本欲将火球反弹回去。
谁知这火球居然将金光灼烧出无数大洞,秦鹤梦只得起身避开。
扶桑树发动灵能,想要吸收黎噎灵力,可是浮沉水蛇似有所觉,居然从空中转了几个弯,用头砸到扶桑树上,惊起一排圆滚滚的翠鸟。
这排翠鸟也算是老朋友了,但是黎噎倒是没想到它们竟然与这汤谷扶桑有所关联。
只见翠鸟一飞离,扶桑树身上的光芒立刻暗淡了几分。
“枝上一日,枝下九日。”谷荒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世上金乌只剩天上那只,这些不可能是金乌。”
“这位姑娘……额小兄弟之水非凡水,扶桑金乌亦非现世耀日。”
“皆是旧世之遗留,才能相互克制,当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