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自从继位以来,始终行事谨慎,多听少言,还是第一次当着臣子发这么大的怒气。
尤其对于张昭和周瑜这两个兄长的托孤重臣,他一直是毕恭毕敬,不管这两个人的说话行事是对还是错,他都能无限的包容。
更何况周瑜,那可是兄长孙策的拜把子弟弟,也就等于自己的半个哥哥,更是外托君臣之礼,实则骨肉之情,简直好的不得了。
“主公……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鲁肃双眉紧锁,将那封书信又来回看了数遍,这才轻轻的放回桌上,垂手侍立在旁,心平气和的说道。
“什么内情?”
“不管什么内情,公瑾此事,是把我江东推到了风口浪尖,要让我江东成为曹操和刘备的公敌!”
孙权怒气又盛,使劲一挥衣袖,将身上披着的那件披风挥落在地上。
鲁肃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主公之言倒也不假,如今的刘备,已经不是那个苟在新野的刘备了,可算得上兵强马壮。”
“最为重要的,是刘备有个军师诸葛志,可抵百万雄兵……”
孙权听到鲁肃说话不温不火,恬淡宁定,不知不觉间带动了自己的情绪,心头的火气也逐渐的平息了下来。
“子敬说的极是!”
“如今刘备和曹操为了争夺益州和汉中,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主战场已经转移到了西北和西南,这原本是我们蓄力养气,坐山观虎斗的良机!”
“可没想到身在鄱阳的周郎耐不住寂寞,竟然擅自发兵,攻打江夏!”
“他哪怕知会我一声,也算没有把我这个主公忘记!!”
说到这里,孙权懊恼的一拳头锤在桌案上。
他和周瑜的感情,那是经历过风雨和战争的,绝非别人能比。
对于周瑜,他是爱之深责之切,但不管如何,祖宗的江山还是最为重要的。
如果非得在周瑜和江东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江东的锦绣江山。
“不过还好。”
鲁肃往前迈了几步,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件披风,轻轻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披在孙权的后背上。
“大都督这次出兵江夏,并没有给刘备的水军造成多大的损失,咱们的兵马战船损失也不算多,勉强……”
孙权回头看了一眼鲁肃,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勉强当做一出闹剧,不了了之么?”
鲁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或许江东吃个哑巴亏,忍气吞声略过去此事,是对孙刘两家最好的结局。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鲁肃面色一变:“主公是怕刘备反目,因此而废除孙刘联盟么?”
孙权用手挠了挠头,一副烦躁无比的样子,唉声叹了口气,缓步到了桌前,坐下垂头不语。
“若主公同意,鲁肃请缨前往荆州一行,直奔宛城面见刘备和诸葛志,解释此事,化解两家的误会!”
鲁肃想起当初为了缔结盟约,自己和诸葛燕雀之间的坎坷,心中感慨不已。
“那倒不必!”
孙权精神振作了一些,从桌上的茶盘里摸出两个杯子,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刘备虽然壮大了许多,但还是绝非曹操的对手,如今之所以能屡次大败曹操,也是因为我江东牵制了曹操一半的兵马在东线。”
孙权将一碗茶端给鲁肃,接着说道:“刘备现在正准备着手拿下益州,当此关键时刻,即便是我方周瑜真的攻下了江夏,他也不敢和我们彻底决裂。”
孙权一口喝下了整杯的茶,烦躁的说道:“你说公瑾一世英名,怎么就做了这么一出缺心眼的事儿呢!!”
“偷袭盟友,已经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偏偏还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诸葛志所算,寸功未立寸土未得不说,还损兵折将连自己的老巢都差点儿被人家给端了!”
孙权和鲁肃无话不谈,所以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也更贴地气了许多。
鲁肃听孙权分析的头头是道,也十分认可,但却越发的迷茫了。
“既然主公认定了刘备不敢因此而废盟,而我们的江东水军也并没有在这次江夏之战中损失很多。”
“主公却为何如此烦躁,坐立难安呢?”
孙权忽然抬头看着鲁肃,正色的问道:“子敬,你说,如果江东没有了公瑾,会如何?”
鲁肃浑身一颤,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主公,江东可以没有鲁肃,但绝不能没有大都督!”
“难道大都督仅仅犯了这么一个过错,便要……”
鲁肃不敢再往下想了。
江东虽然已历三世,可是自从老主孙坚死后,早已名存实亡了。
若不是孙策和周瑜征杀奋战,何来今天江东六郡的安宁和广阔?
鲁肃往前几步,将手里的茶碗放在桌上,回身挽住孙权的手腕,颤声说道:“主公,万万不可啊!”
“大都督乃是我江东的定海神针,如果没有他,铁打的江山也难以延续,崩溃只在旦夕啊!”
“北面曹操陈兵百万,西边刘备虎视眈眈,若不是畏惧大都督的智略,怎么可能我江东如此安宁!”
鲁肃此刻已经方寸大乱,理性尽失,脑门上沁出了一层的冷汗。
“子敬……”
孙权轻轻摆脱鲁肃的手臂,叹了口气,回到座位上坐定。
鲁肃站在侧首,迫不及待的追问道:“难道主公还有身不由己之事么?”
孙权又是一阵的沉默。
许久之后,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子敬,你莫要忘了,此次公瑾在鄱阳湖的粮草已经被刘备烧了个精光……”
“那个,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