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与我手牵手来到学校门口。刚走出学校大门,右侧马路边沿停着一辆黑色SUV,我一看便知那是程颂的车。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我走近车身,打开车门的那一刻,郭老师竟也坐在车内。看到郭老师的那一刻,我的呼吸仿佛也随之暂停下来,连同周身的空气都瞬间凝固。只见她坐在驾驶位上,正面带笑容用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原本有些惊讶的神情此时也换作柔和,只听闻她说了声:“上车吧!”。
我在原地怔愣许久,才在程颂的催促下磨磨蹭蹭地上了车。
坐上车,我坐在后座,程颂坐在副座。郭老师瞅了我一眼才转而对程颂说道:“我还以为你等肃林木呢!原来是等唐棣啊。”。
紧张之余,我突然地想起自己方才还未与郭老师打招呼,赶紧附上礼貌开口道:“郭,郭老师好!”。
郭老师转头看向我,温声说道:“嗯,好。别紧张,又不是第一次见。”。她的安抚并未消去半分我心中的紧张之感。我在心里默念着:不是第一次见?还不如第一次见呢!
“我说了不用接。等久了又不高兴。”程颂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将头撇向窗外。
“我哪里不高兴了?再说你是我儿子,我接你怎么了?我要是不接,怎么知道......不过,你俩这是?”郭老师的神情令我看不出喜怒,她话语间极其平静,似还有那么一丝的喜悦在。
“看不出来很明显吗?”程颂仍旧有些不耐烦。不过我觉得目前我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哈哈!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问了。”郭老师突然大笑,简直吓煞我也!平时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的郭老师,没想到竟是如此......豁达之母?我在心中惊讶万分:她儿子谈恋爱哎,还是相貌平平、家境一般,除了成绩勉强能拿得上台面,其余真是毫无半点优点的我;她这反应着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赶紧开车吧!我们待会儿还要去车站。”程颂的神情我看不见,但他与郭老师的关系似乎不像寻常母子那般和睦。
路上,程颂突然说起:“晚上不是有聚会吗?你待会儿先回去吧。”。
郭老师开始不乐意了:“怎么,我一大早来接你,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啊?”。
“唐棣,你回家是几点的车票啊?”郭老师突然话锋一转向我问道,“之前啊,我也忙,也没怎么和你聊聊天。上次的事......”。
“妈!”郭老师还想说什么,却被程颂打断了。
“好,不说了不说了。这臭脾气还真跟你爸如出一辙。”郭老师倒不像我初见时,对程颂那严厉的模样,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吧!在学校大家都极为严肃,出了校门倒都变成了另一副面孔。
“你把车停在路口吧,我们自己坐车过去。”等红绿灯之余,程颂好像不太愿意继续与郭老师待在一起,便要下车。
“我不问了不行吗?”见程颂神情并未缓和,郭老师才妥协道:“哎,好吧好吧!我打车走,车留给你们行了吧。”。
或许是考虑到我们有行李在身,打车委实不太方便,郭老师将车子靠边停下,与我道别后,便独自打了辆出租车离开。程颂换到驾驶位上,打开窗长舒一口气后,才又继续驾车前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天空中竟又开始下起了细雨。雨势不大亦不小,就像我此时的心情一般,有些沉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程颂真的不像一般的小孩儿,拥有着令人无法理解的脾气与性情。
一路上,我都不敢多言。期间,宜尔斯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她问起我现在的位置以及回家时乘坐的车次,我一五一十都与她说起。巧的是,我们俩在同一趟列车、同一个车厢里,唯一不同的就是座位不在一处。我不知她为何愿意在此时回家,约莫是也想念父母和小茉吧;但她不说,我也不问。宜尔斯与我相约一同回家,只不过此时她还在宿舍内,我便与她商量着在火车站等她。
车子开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我们在一处僻静的小巷中停了下来。这是一条我并不熟悉的街巷,烟雨朦胧的清晨,路边许多早餐店内坐着稀稀疏疏几个人。我看了看,路边没有停车的地方。我忽然想起,这处街巷临近于河道边,而我记得河道边竟是规划好的停车位,少有人来的地方此时应该还有些许空位。于是,我们便又向那河道边行去。恰好,此时时辰尚早,很快便发现一停车位。程颂将车子停好后,我们又一同散着步来到一处早餐店内。当我们买好早餐坐下时,我注意到程颂那一路上一直紧锁的眉头此时也松解开来。他应是察觉到我的疑虑,喝下一口热豆浆后,才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小心翼翼询问着:“你好像不大愿意与郭老师待在一处。”。
“我从小是在姑奶奶身边长大的,还不太习惯与她们相处。”程颂并未有片刻犹豫就向我解释了他方才对郭老师那般态度的原因。但仅此一句,便也再无其他。见他不愿再继续说下去,我也只好闭口不谈。
吃完饭出来,程颂又带着我去买了些吃食,我们俩才又缓缓来到火车站。我看了看,离乘车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程颂将车子停在附近停车场后,便拿出我的行李与我在进站口一处咖啡厅里坐着一同等待着宜尔斯。
我与程颂面对面而坐。只是,此时气氛稍有些尴尬,我们俩人都不知该对对方说些什么。毕竟,这是我们确定关系后这样相处的第一天。我不敢与他对视,就四处观望;一会儿看看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会儿看看从楼道中进进出出的宾客,心中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到了之后给我发个消息。”程颂突然开口道。
我转头看着他,许久才答道:“好。”,这是我第一次有了出门在外还能被人惦记的感觉。以往父亲虽然也会与我通电话,但只是在我到达目的地以后的寻常时间里才有。像我现在这样的出行,他一般不会过问我;包括我什么时间到,需不需要送或者接什么的。毕竟,他也很忙,忙到没空过多的管理我的生活。
只是,那一句话之后,我们又恢复到了之前模样。大约半个小时后,程颂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便先行离开了;在他接到电话时,我见他眼中有怒气,神情也有些苦恼,似乎电话那头的人正在与他发着脾气。程颂没与我讲过,但我想他大约是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程颂离开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咖啡厅内等待宜尔斯。眼看着临近检票时间,宜尔斯还没有到,我只好先拿上行李进站。进站口有来自各个院校的大学生以及返乡过年的打工者们,状况十分拥挤。我好不容易才从进站口进来,拿上身份证及行李箱后,立即给宜尔斯打了一通电话。宜尔斯说她已经到了进站口,正在外面排着队等待入站。不多久,我便看见一进站口,宜尔斯冲着我不停地挥手。
我们俩等在候车室内,因为没有可以入坐的地方,我们只好排在检票口处早已有人排队的队伍后面。我见宜尔斯满头大汗,似乎是奔走而来,她这模样倒是与这个季节该有的状态截然不同。
“果然,我们还是有那么一点默契在的。”宜尔斯半开玩笑说着。
我想她说的应当是同车次、车厢的事情。因为没买到卧铺票,且我们今晚十一点左右就能到站,所以只买到座票。就在这时,检票口的人流开动了,我们也顺利进入到车厢内。我们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好在我身旁坐的是一位高个子的男同学,他身强体壮,人极为好说话;我们与他商量了一下,他同意与宜尔斯交换座位,并且在他换座位的同时,还帮着我俩将行李箱放好。
我们俩刚坐下,我便听见手机震动了一下。我解开手机一看,是许华发来的消息:“你上车没?”。
“嗯,刚刚坐上车。你呢?”我立即给她回过去。
不一会儿,许华回了消息:“好的。我刚收拾好出来。正准备去坐车。路上注意安全!”。
这时,宜尔斯在我耳边说道:“她倒是比我更加关心你。走哪儿都不忘跟你问好。”。
我一边给许华回去消息,一边与宜尔斯说道:“你在我身边,我们不用问好。不是吗?”。
她笑了笑,不语。
突然间,我想起清晨程颂离开时那怒气冲冲的模样,正想该不该问他好时,程颂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忍不住一惊,立即接通电话。
“你上车了吗?”电话那头是程颂温柔的声音。听这语气,不像是在怒气中,或许他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嗯。你方才......还好吗?”我苦恼着该不该向他问起,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没事,不用担心。路上小心,看好自己的东西,不要丢了。”他这句话让我不禁想到了父亲。如此这般的嘱咐,当真除他无二了。
“好。”就这样,我们又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你和程颂在一起了?”宜尔斯在我身旁听见我与程颂的对话后,待我与他挂断电话,她便一刻也等不及地向我问道。
我有些害羞与她点了点头。宜尔斯似乎早就猜到了一般,脸上并未表现出半分的惊讶之色,只见她缓缓说起:“我就知道你们俩迟早会在一起。程颂看你的眼神总是与看别人时不大一样,也总是特别关照你。”。
我不解地看向她,她却与我相视一笑,继续说:“你们班上有一个男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军训时,我和一个同学去超市买东西,撞见过那人一次。那天,那个人与他的同伴们不清不楚地说着一些事儿,我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你的名字以及......他似乎准备追你。”。
宜尔斯说到这儿,令我瞬间想起那天突如其来的一瓶矿泉水。紧接着她又继续道:“那个男生叫什么我忘记了,但他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也别信。在那之后,就是在你被关的前一个礼拜,我又遇见了他。那天晚上,我和我朋友正巧从校外回来,因为时间比较早,我们就在校外那家经常去的饮料店坐了坐。刚好,就碰见了那个男生和另外两个女生坐在一起正商量着什么。原本我没太在意他们说的话,但就在我们要离开的时候,无意间从他口中听见了你的名字。我便又坐了回去,但那时他们的谈话也接近尾声了,我只从他口中听见‘值日,你找借口把他拉走,我一个人能搞定。’。我以为他们只是在正常讨论,所以也没上心。”。
说到这儿,宜尔斯突然低垂着脑袋,用那小到快要埋进尘埃里的声音弱弱地说道:“对不起。如果当时我就告诉你,或许你也不会经历那一遭。对不起......”。
见状,我努力隐藏起自己的悲伤,去握住宜尔斯的双手,安慰着她道:“不用说对不起,这不关你的事。做错事的是她们,不是我们,不要用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
宜尔斯并未将我的话听进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自责里。就在这时,原本吵闹异常的车厢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列车员开始进行检票工作,同学们也纷纷停止了讨论声,将自己的身份证以及车票都攥在手中,等待列车员一一检查。火车也适时启动了,在一声声的呜鸣声中,我们的身体也随着火车的运转而开始摆动起来。宜尔斯与我不再继续探讨那个话题,因为我们各自都有无法接受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