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景醒来时,头颈酸疼,他有段时间没喝酒了,昨晚被几个老板猛灌,怎么回的家都记不太清。
打开手机,小月的信息暖暖的,还好,混沌中没有忘记跟她说一声到家。
重遇小月之前,他对应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说不上讨厌,更说不上喜欢,只是一种习惯。
在人情世故方面,他要比憨厚老实的爸爸更有天赋。
可能因为他天生眉眼冷峻,不笑时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质,笑时又成熟老练,不好琢磨。
所以即使他很年轻,和他打交道的人,也不敢随意轻贱。
可现在,应酬突然变得令他厌烦,戒烟戒酒后,本来熟悉的烟酒气味变得很臭,尤其在娱乐场所,密闭的空间里,总是有种又酸又骚的味道。
几杯酒下肚,那味道变得愈发难以忍受。让他想到垃圾桶,甚至连垃圾桶都不如。
至少垃圾堆里不会有劣质的香水味,野心勃勃,试图杀掉每一个鼻子。
“韩老板,这个铺位,好几个大老板都看好了,他们不在乎价格,要拿来做样板店的。现在的情况是,租金我们随便开价,你的合同一到期,立即有人接手。”
“马总,陆总,您开个价,把铺位继续租给我,条件好说。”
姓马的男人伸出2个手指,在韩东景面前比划了几下。
现在的年租金是160万,店铺已经不盈利,勉强做个平账。要是真按他们的意思,签上200万一年的合同,肯定是要亏本了。
韩东景有些犹豫,他不想因为什么固执的念想,虚无的情怀,去做亏本生意。
这家店是爸爸开的第二家店,经营了也有10几个年头,感情肯定是有的。
而且他早就和周边的几家店老板打听过,这个区域的房租行情,并不像这两个老油条说的那么紧俏。
思虑再三,他决定再挣扎一下。
韩东景揽住马总的肩,把他拉到一边。
“马哥,跟您交个底,现在我们店已经在亏本了,200万一年,很难支撑。我家在这干了10多年,咱们都是老熟人,彼此都放心,您通融通融,165万,再跟我家签2年。”
姓马的男人恰巧也长了一张马脸,眼球突出,有些龅牙。
正因他长相丑陋,看着韩东景的俊脸,尤为不爽。
明明这个年轻人,几个月前还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胖子,不知是去了日本还是韩国,再见时竟像个明星一样。
其实这个商铺,也没什么大牌子看上。虽然位置在朝阳区,但街道老旧,附近的商圈规划也比较混乱,这条街上现有的店铺,都不怎么赚钱,再转租,别说200万,160万都不见得有人要。
他只是看这个老板年轻,觉得好糊弄,便随口要价。
眼见韩东景那冷冷的脸上,出现了讨好的笑容,一口一个哥地叫,点头哈腰,马脸男的心理得到了些许满足,话也软了下来。
“韩老板,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哥给你指条道。你家不要用活鱼了,活鱼成本太高,用冷冻的就行,口味差不了太多。你要是害怕呢,就活的死的掺着用,吃不坏人就行了。”
说着姓马的招手示意姓陆的男人过来,“老陆,你把乔三的电话给小韩。他那有冻鱼。”
韩东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换上恭维且感激的笑容,听话地存上了乔姓供应商的电话。
马脸男扫了一眼桌上合同,“180万,一年。”语气傲慢,嘴脸贪婪。
韩东景胃里一阵恶心,他本应再继续周旋的,可突然没了兴致,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很臭的地方,离开这些臭不可闻的人。
于是他谦卑点头,笑得诚恳而感激。
“韩老板,你这是去哪儿整的容?效果这么好?你看一进门,小姐们的眼睛就都往你这看,当我们两个不存在一样。这样我们可不敢再和你一起出来了啊。”
另一个男人见韩东景不还价,反而觉得没劲,只能通过调侃他,获得一点乐趣。
“陆哥您说笑了,我前段时间生病了,一下瘦了很多,身体现在还虚空着。您和马哥常点的妹妹,给你们订好了,一会签完合同,人就过来。后面的项目,我就不陪您二位了。”
马脸男的一排黄牙从嘴唇的缝隙中呲出来,笑得意味深长。
“小韩,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你不作陪,我们也玩不尽兴。”
“哥,今天酒我陪你们喝透,一会您再把物业的弟兄都叫来,所有的消费记我账。但我这身体,那方面确实吃不消。”
马陆二人审视犯人一样上下打量了韩东景一番,试图在他的表情和动作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他不过是在虚伪地推脱。
可他那张俊俏得过于出挑的脸,却不知怎么越看越虚弱,越看越没有骨气,姿态和动作也软软的。
尤其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他的嘴角两侧挂着黄色的半透明液体,下巴连着脖子像被猫抓了似的红了一片,衣衫褶皱得像是地摊货,连手表都不知道是什么杂牌子的。
马总和陆总都陆续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高贵和尊严,也没有兴致再对这个年轻人刁难些什么。叫来了一群弟兄,在合同上草草签字,便放他回去了。
韩东景拿着合同,摇摇晃晃地打上车,心中没有任何问题解决的释然。
180万和160万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被酒精占领的,昏沉沉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当一个白领,在高档的写字楼出入,每天坐在办公室用电脑做做文件,在咖啡厅和客户谈谈业务。
可自己的学历和年龄,这个设想没可能了。
或许可以把这些店铺转让掉,去云南或是厦门或是海南,买栋楼,开个民宿,两人一狗,闲云野鹤,过着半隐居的日子。
可小月有自己的事业,那些时尚潮流,锦衣华服,怕也是只能留在繁华的都市,才能体现出它们的奢侈和价值。
韩东景觉得迷茫。
迷茫对一个30岁的男人来说,是沉重的。甚至是挫败的。
所以当醒来时,哪怕艳阳高悬,把卧室照射得很热,他还是觉得身上冷嗖嗖的。
如果不做现在的生意,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可以让自己的生活轨迹,尽量地和小月靠近,而不是南辕北辙。
他需要认真地,规划一下两人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