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堇从质疑到相信,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
原因很简单。
夙夜这人,几乎不撒谎。
——以他的身份和能耐,也根本用不着撒谎。
如果他说自己是中南仙人,那他就一定是中南仙人。
路小堇也没问他为什么是中南仙人,她只在意一件事情:
“传闻中,中南仙人拥有一颗八品易容石,是真的吗?”
夙夜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用灵力温了两杯茶,递给路小堇一杯:
“嗯。”
是真的!
殷千君没有骗她!
有救啦!
“那易容石在你身上吗?”
“没有。”
“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知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路小堇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师兄,你能把易容石给我吗?”
夙夜抿了口茶,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道:
“不能。”
他不知道路小堇想要易容石做什么,但估摸着应该跟那灾祸有关系,很危险,所以不能给。
路小堇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她扒拉着桌面,拼命往夙夜跟前凑,极力表现自己的恳切:
“师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要相信我,我是不会让邪……不会让大难降临的。”
夙夜看了她一眼,没信。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修仙界从来不是只有人类,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另外一些东西。
——神灵一类的东西。
他估摸着,这应该是修仙必须拥有的,类似于,神灵的赐福,是好的。
而所谓修仙界的大难预测,就是神灵赐福给予的警示,不会有错。
比起路小堇,他自然更信神灵。
所以,必须得阻止。
“师兄,你想破怨婴案吗?”
“想。”
“如果我说,没有我,怨婴案就一定无法破,你信吗?”
夙夜不信。
怨婴案之前就破了,邪祟已经抓住了,既然镇压过一次,就能镇压第二次。
只要找到镇妖塔就行。
私以为,镇妖塔只是被邪祟藏起来了,那邪祟再强,也有弱点,这怨婴案假以时日一定能破。
路小堇看出了他的心思,直截了当:
“找不到镇妖塔的。”
听到这话,夙夜心底的杀意又涌了出来,这一次的杀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他强撑着,半晌才将杀意压制下去。
他回头,见路小堇脸都要怼他脸上来了,便伸手抵住她的额头,将之往后推了推,而后才问道:
“此话何意?”
“不能说,但你相信我,除了我,没有人能找到镇妖塔,也没人能找到师尊,再这样拖延下去,死在鬼婴手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路小堇有一种直觉,即便没有她的血,只要神迹杀的人足够多,献祭得足够多,神迹也是可能会复活的。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否则,曲江将会成为一座死城。
夙夜:“你知道师尊在哪儿?”
“知道。”路小堇点头,“在镇妖塔里。”
只能是在那儿。
人是死是活不清楚,但估摸着,就算是活着,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要知道,司空公麟可是修炼了神之莲,吸走了她那么多血,对神迹来说,司空公麟简直是大补。
她要是神迹,肯定也会第一个吃他。
所以,很难说这哥现在还活着。
夙夜起身:“带我去镇妖塔。”
“去不了。”路小堇指了指自己这张脸,“镇妖塔外,有无数人蛰伏着想要杀我,我一现身,必死。”
夙夜刚要说他能保护她,就听路小堇继续悠悠开口:
“你去,也必死。”
夙夜眉头微蹙。
在他看来,路小堇的这个说辞很不合理。
修士们来曲江,是为了解决怨婴案的,而杀路小堇,不过是其中一个小插曲。
若真有人找到镇妖塔,自然是第一时间先去找师尊和破怨婴案,怎么可能会专门蹲守在镇妖塔外,跟路小堇纠缠?
可路小堇却振振有词,说现在有无数人蛰伏在镇妖塔外想要杀她,而且还能杀他,如果是真的,那这些人,一定是高阶修士。
所谓高阶修士,只能是二长老那些人。
太荒谬了。
“这不可能。”
“是真的,师兄,你信我。”
站在夙夜的角度看,路小堇的话里全是漏洞,没一点可信度。
但对上路小堇那双真诚恳切的眼睛,他沉默了。
路小堇不像是在撒谎。
她向来疯癫,但很少撒谎。
她是他师妹,他了解她。
那么,如果一切从路小堇的视角出发,假定她刚才说的话全是真的,那事情就会变得无比诡异起来。
似乎整个怨婴案,都在指向路小堇。
那路小堇现在的处境,不仅危难,而且是已经到了近乎绝路的地步。
他正思考着,路小堇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十分恳切地继续说道:
“师兄,如果我说,我能找到师尊,我能破怨婴案,我不会让大难降临,只需要你将易容石给我,你会帮我的,对吗?”
夙夜沉默了。
他在犹豫。
此事牵连着无数人的命,他不敢赌。
路小堇紧紧握住他的手:
“师兄,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
“难道,连你也不信我吗?”
这话,透出了一丝悲凉。
似乎路小堇真的已经到绝路了。
好吧,悲凉是装的。
绝路也是装的。
实际上,在知道夙夜是中南仙人,并且易容石是真的之后,路小堇就知道,她的生路,已经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了。
当然,她并不妄图从夙夜这里拿到易容石。
——夙夜不信她,她自然也不信夙夜。
——她只信她自己。
所以,她说这些,压根不是要夙夜帮她拿到易容石,而是想从夙夜嘴里,套出易容石究竟在什么地方。
“师兄,你真的不信我吗?”
在听到这些话的一瞬间,夙夜的眼神变了变。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的诡异顷刻间消散,转而浮现出一抹复杂又悲凉的神色,他用那眼神看了路小堇良久,最后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路小堇的脑袋:
“我信你。”
他知道这一切都很荒谬,也知道按照常理不该信路小堇。
但当年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一切,也都很荒谬。
他那时多希望有人能信他。
哪怕一个也好。
但没有。
所以这一次,他想成为那个人。
至少,不要让路小堇,也那样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