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轻,似一株芦草,看似弱不禁风,却又坚韧得叫人无可奈何。
慕釉萱目中恍然无光,眼眶微红却不落泪,又或者说泪已经干涸。
上官羽骁心中隐约有几分猜测,却不想真的明白。
叫人打来热水,轻轻擦净她的脸颊,将她的手捂热,又放了一个汤婆子在她怀里。
慕釉萱低敛着睫羽,轻若蝉翼,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她未施粉黛,淡似墨晕的眉尾向下耷拉,楚楚可怜,减了几分平日的威仪庄肃。
“今日去了渊王府?”上官羽骁随意与她聊着,观察她的神色。
慕釉萱依旧垂眸不答。
上官羽骁不急,又道:“前些日子渊王妃的弟弟因贪墨入狱。她的父亲求到了宁贵妃前。”
宁贵妃是六皇子渊王的生母,这几年来集宠爱于一身。
“办案的是丞相的人,所以渊王府来请你去给丞相带话,他们手中有你哥哥的把柄,或者说你哥哥也牵扯其中。”上官羽骁说道,“只是……”
上官羽骁见她睫羽微动,继续道:“此事牵扯甚广,丞相府的人早就交给了御史大夫王勤贞,王勤贞虽与岳父有些交情,但他是四弟的人。”
“四弟与六弟向来不合,前些时日六弟让人弹劾四弟欺弱霸女,让四弟落了面子,若是四弟知道你去了渊王府,应该马上会有动作了。”
上官羽骁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不过是京城里那些暗流涌动的争斗。
“昭昭,别让自己太累。”上官羽骁见她蹙眉,心中叹气。
其实这些都不是她将自己关起来的原因。
而是今天日子的特殊。
十七年前,元月二十,太子薨。
每年此时她都会一早前往天宇寺抄经,从未变过。
慕釉萱纤白指尖微颤,柔美的眉间凝上悲忧,小脸清冷又娇气。
她未说上官羽骁也知晓,她在埋怨自己。
上官羽骁抚去她眉间的苦郁:“子时未过,我陪你去。”
慕釉萱蓦然抬眸,凄柔的小脸有丝不敢置信。
上官羽骁对她展露一笑,却不知他心如滴血。
两人同乘一骑,来到了天宇寺。
梵音袅袅,佛恩普度。深山寺宇古朴典雅,洗去凡世俗尘,淡了悲欢别愁。
上官羽骁未曾进去,在外等了一宿。
翌日天光微微显露,泛着鱼肚白。
慕釉萱出来时看见的,便是上官羽骁下颏冒了一节青茬,眉宇间显露着些许疲色,衣衫湿润染了一夜的寒露。
上官羽骁派人驾来了马车,瞧见她却是一扫冷眸中一宿的烦闷,墨色瞳中柔光明明,笑着与她说:“回家吧。”
他行军征战风餐露宿惯了,少不了天为衾地为席,不过倒不觉什么。
慕釉萱注视着他,不自觉伸出了手。
马车缓缓而行。
忽然寻风骑马而来,上官羽骁掀帘下了马车。
寻风从衣襟取出一封信交给上官羽骁,低头禀报:“京城传来消息,昨夜子时王勤贞面晤圣上,传来十七年前渊王与曾暗地勾结叛国党羽的消息。皇上震怒,当晚逮捕渊王和门下侍郎李氏一家,渊王被押入天牢。还……”
寻风顿了顿:“赐死了宁贵妃!”
十七年前,便是太子死的那年。
上官羽骁心中一震,像是想到什么,他快步走到马车旁,掀开襜帷。
马车角落里,光线微暗,只见慕釉萱似捂面抽噎,单薄的双肩纤弱轻颤无助。
上官羽骁抓住她手腕放下时,她的脸上苍白悲戚,却不见有泪水。
她只眼眶微红目中无神,喃喃道:“少一个了。”
上官羽骁上前将人抱住,目光微敛,回头吩咐道:“回王府!”
不用想,一切都和太子有关。
滕煜捏了捏眉心,脑海中中有太多的记忆隐隐作痛。
他是后来才知道,当年太子之死也有六皇子的手笔。
那年,六皇子打探到太子回京的路线,将消息卖给了叛党。
叛党埋伏在路上,擒走了太子!
其中不乏六皇子母族的参与,他们为了除掉太子通敌叛国,出卖情报。
此次虽是王勤贞与皇上的密谈,却有人在私下放出消息与当年太子有关。
无人谈及,却人尽皆知。
皇上顶着群臣审视的压力,必须强硬处置六皇子渊王一派,维护皇权与威严。
渊王手中掌握慕釉萱哥哥的把柄是假,不过是个诱饵,就是引六皇子渊王放松警惕,以为该提防的是丞相府。
没想到真正的危机在四皇子康王手中,便是慕釉萱送王勤贞的一份大礼——勾结叛党!害死太子!
她从太子遇害的那一刻,就从没放弃过查探真相,更从未放弃过复仇。
慕釉萱不过就是在等这一天。
那些害死太子的,她会一个一个全部除掉!
只是为了复仇,她忘了他的忌日……
鲜血染满双手,她再也配不上他……
纵是血液滚烫,也暖不了她那颗荒芜的心。
她只会一步一步走向腐烂……
……
滕煜苦笑。
只要碰到有关太子的一切,他都是输。
他输给的不是太子,是她,池惜妍,或者说是慕釉萱。
“烫吗?”滕煜小心翼翼的将人放进浴缸里,看着池惜妍,轻声问。
方才他试了试水温,应该是不烫的,只是不愿让她有半分不舒服。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娴熟地将她的发绾起,不乱不散,似乎这事已经做过无数次。
等滕煜感觉到她的体温回暖才将她抱出来擦干身体。
温暖的被窝里,滕煜将身边的人儿揽入怀中,渐渐睡去。
一夜无话。
……
晨光明明。
池惜妍一醒来便要离开,滕煜急忙过去将她拦下。
“怎么了?在这里休息几天好不好?”滕煜斯冷的眸看着她,神色有些紧张,声音却极尽低柔,似乎怕一不小心惊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