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薇告别温周后,就回了杏花村。
姜氏瞧见她又一整日未归,念叨了起来。
“你这几日每日早出晚归的,究竟做什么去了 ?”
“你是个女娃子,不能太野,会被村里人说道的。”
宋薇敷衍的点着头。
“知道了。”
“这几日姚淑姐姐忙,我去帮帮忙而已。”
姚淑是医者,村里人用的上时,也会寻她看病。
姜氏闻言没再问下去,却依旧有些不虞。
碎碎念着。
“她毕竟孤身一人,身份又不清不楚的,你别总与她混在一处,学坏了去。”
“像村头你绣花婶子家,就不让玉荷跟她来往。”
宋薇听闻,冷哼了一声。
“她就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娘昔日不是最看不上的吗。”
“当初求姚姐姐救命时,她可不是这个态度。”
姚淑念及同村收留的情义,看诊几乎不收什么银子。
当初那些人受益时个个称赞叫好,可转头,却一个个都换了嘴脸。
简直恶心至极。
“你小点声。”姜氏无奈的拽拽宋薇衣袖。
“毕竟都是一个村的,让人听见了不好。”
宋薇撇撇嘴,没有接话。
姜氏与宋明年一直都对姚淑有所偏见,只因为她来历不明,就对她的品性秉着怀疑。
她与他们争辩了无数次,以至后来都缄默不宣。
她不与他们谈及,他们也不过问。
姜氏在汗褟上擦了擦手,招呼宋薇去厨房端饭。
一小碟咸菜,一碟子炒萝卜干,几个粗粮窝窝头,一人一碗稀饭。
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晚饭。
“爹还没回来吗 ?”
宋薇坐在桌前,在屋中扫了一圈问道。
“没有。”
姜氏,“他这几天忙,咱们先吃,不用等他。”
宋薇看了眼快黑的天色,蹙了蹙眉。
“天都黑了,还怎么做工 ?”
姜氏夹了口咸菜,沉默着没有接话。
宋薇看着姜氏,直觉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娘 ?”
姜氏抬起头,苦涩笑笑。
“最近家里有些紧张,你爹又找了个力气活,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快吃吧。”
白天做工,晚上还要干活,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宋明年勤快,几乎从不歇着,是以她家虽不富裕,但也尚且过的去。
这样的情况,还从未有过。
宋薇蹙眉想了一圈,就明白了。
八成是之前为着捞哥哥出狱,掏空了家底。
其实除却一些难以沟通的封建思想,宋明年与姜氏,是极为合格的父母。
“长久以往,爹的身子会撑不住的。”
姜氏叹口气,眼圈红了起来。
“娘哪能不知,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
她看眼宋薇,止住了后话。
若是女儿嫁进了国公府,就不会有这些窘困了吧。
她一声长叹,垂下头默默吃饭。
宋薇垂着头,她晓得姜氏未尽之言,谈不上难过,只是略略有些心冷。
她甚至有些茫然,对他们这种贫苦的普通百姓而言,究竟哪一种生活才是最好的。
是开心顺遂 ?
还是衣食无忧 ?
或是,该先汲营于生活的富足,再去奢望精神的满足。
她突然有些理解了温安对金银权势的欲望。
正沉默着,宋成拎着书袋回来了。
“娘,薇薇。”
他放下书袋,坐了下来。
姜氏立即给他舀了碗稀饭,递过去一个窝头。
“饿了吧,快吃饭吧。”
宋成点点头,“我先去洗个手。”
净过手回来,他咬了口窝窝头,随口对姜氏道。
“娘,先生让交束修银子了。”
姜氏手顿了一下,旋即应了下来。
“回来我同你爹说说。”
宋成点点头,丝毫没发现什么异样。
宋薇觑了一眼姜氏的脸色,默默扒着饭。
束修银子于他家而言,是最大的开销。
依如今情形,要拿出那么多,怕是无比艰难。
她倒是能拿出来,但却要寻个合适的理由才成。
吃过饭,宋薇就回了房。
几日的周折,她困的倒头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院门响起细碎声音,旋即是姜氏压低的心疼哽咽声。
她知晓,是爹回来了。
抬头看了眼天色,应已是子时后了。
……
第二日。
天上飘起了春雨,淅淅沥沥、细如游丝,却显的到处都阴沉沉的,令人很是压抑。
宋薇一早爬了起来。
院中传来宋明年喂家畜的声音,宋薇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雨天爹不能做工。
刚好,也能歇歇。
可宋明年却不住叹气,一张脸很是愁苦。
好不容易找着的散活,刚干了一回,就下雨了。
连同工也不能上了,又少挣了不少铜板。
一家人吃过早饭,姜氏收拾着碗筷,宋明年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
宋薇立在屋檐下,问姜氏。
“娘,还下着雨呢,爹这是去哪了 ?”
姜氏手上不停,答着。
“听说小豆子回来了,他在京城做工,手头富裕,你爹想去借些银子,应应急。”
吃食可以凑合,长子的束修银子却是耽误不得的。
好不容易供到了如今,眼看下半年就能下场了,说什么也不能中途放弃。
宋薇没有言语,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她在宋成那边拿了张宣纸,提笔给程老三写了封信。
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收了信筏,放在一铁盒子里,准备让村头来返的牛车带去京城。
刚出了屋门,便见院门被狠狠推开,宋明年铁青着一张脸,浑身带着肃肃怒火。
宋薇还有些不明所以。
“爹,您怎么了 ?”
她还想着,难不成是小豆子不愿借,说了什么难听的。
殊不知,宋明年的怒火是冲她而来。
“宋薇薇,你这几日,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
“在姚姐姐那啊。”
宋薇信口胡诌,不带丝毫犹豫。
“是吗 ?那余公子又是什么人 ?”宋明年一步步走近,眼底的怒火恨不能打死了宋薇。
糟了,忘了这档子事。
小豆子从京城回来,定是知晓那些传闻,看宋明年这架势,想是受到了羞辱与讽刺。
宋薇拧着眉,火速想着对策。
“什么余公子 ?爹,您在说什么啊 ?”
她装着傻。
宋明年直直盯着她,带着怀疑,“你当真不认识 ?”
宋薇立即摇头。
“不认识啊,到底什么余公子,他怎么了,又与女儿何干 ?”
宋明年一噎,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他如何能对着女儿说出来。
这时,姜氏也走了出来,见着宋明年这怒气冲天的架势,颇为不解。
“明年,怎么了 ?”
“哼。”宋明年冷哼一声,进屋坐了下来。
“你给我滚进来。”
宋薇立即走了进去。
姜氏随之跟上,将宋薇护在身后,问宋明年。
“到底怎么回事 ?你发什么疯呢,莫名奇妙教训薇薇做什么 ?”
“莫名其妙,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她的 ?”
“全村都在看咱们的笑话呢,都在戳我的脊梁骨。”
话落,宋明年将在小豆子那听到的,学给了姜氏听。
他拳头攥紧,黝黑的脸是风雨欲来的暴怒。
姜氏听完,不可思议的看向宋薇。
宋明年厉声质问。
“你说,你不愿意温家的亲事,是不是真如那些人所言,与那个什么余公子…有…有了私情 ?”
他臊红着脸,气急败坏。
“不是。”
宋薇摇头,眼圈也红了起来。
“爹,我就这几日出了门,不在家里,还是在退了婚之后。”
“以前女儿连杏花村都没有出过,哪有机会认识什么余公子,这分明是那些人在冤枉女儿啊。”
“就是。”姜氏将宋薇搂入怀里。
“薇薇是你我一手教养大的,她什么品性,你作为孩子的爹,难道不清楚吗?”
“你怎能因为外人几句闲话就不信任女儿。”
宋明年沉默了起来。
他怎愿意呵斥女儿,若是旁人几句闲话,他自是立即就挥拳打了那碎嘴之人。
可人小豆子说了,这消息是京城传回来的。
即便是清白的,脏水泼到了你身上,作为女子,亦难逃悠悠之口。
这种事,不论真假,永远都是女子最吃亏。
他一向要脸面,被小豆子那般阴阳怪气,自是忍不住会对女儿发脾气。
“爹~”
宋薇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委屈又可怜。
“您怎能听信小豆子的胡诌之言,就怀疑女儿。”
几番不顺压在身上,令宋明年颇为暴躁,怒火中烧。
“人都说了,如今京城都传遍了,怎是他信口胡诌 ?”
等村里人都知道了,他们一家还如何出门见人。
“京城 ?”宋薇讶异的睁大水灵灵的眼睛。
“女儿不过一个乡下人,那些贵人可是最看不上的,怎会去议论女儿 ?”
“他们怕是连京城外有个杏花村都不知道吧 ?这也太荒缪了。”
宋明年与姜氏闻言,齐齐皱紧了眉。
高门大院最是眼高于顶,那些贵人怎会闲的没事干,议论他们一个乡下农户,这事的确怎么看都有些费解。
宋薇见他们被说动了,忙再接再力。
“他们会提及咱们家,应也是因为温国公府的脸面吧。”
“爹,咱们抓了温世子的短处,上门退了亲。您说,温国公会不会心生不快,才对咱们……”
她话中意思明显。
宋明年思量半刻,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吧。”
“那日我见着了温国公,他很是随和,虽位高权重却没什么官架子,应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
宋薇心里狠狠呸了一口,温国公最为出众的就是演技,尤其是他那张温和有亲且无害的嘴脸。
实则心狠手辣,唯利是图。
“爹,您信一个外人,都不肯信女儿吗?”
宋薇伤心失落的垂下了头。
“女儿退亲之前,连门都没有出过,怎会与什么余公子有私情 。”
“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中伤女儿啊。”
姜氏立即点头,认同宋薇的话。
“我看薇薇分析的有理。”
“明年,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户人家又最要脸面,指不定他们不甘心被咱们农户人家退了亲,想找补脸面,才往薇薇身上泼脏水。”
宋明年重重叹口气,心里疑虑也没了。
他心中,也是偏向于相信女儿的。
“你准备下,若这事难以善了,咱们就搬离杏花村吧。”
那些贵人,他们庄户人家得罪不起,他又一向要强,过不得被旁人议论,指指点点的生活。
姜氏抹了抹眼泪,没有言语。
在杏花村生活了十几年,她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可她也了解丈夫的脾气。
被旁人瞧不起,指点谩骂,怕是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宋薇缩在姜氏怀里,一副被惊吓打击到了的模样。
心中则长松口气,还好,暂且蒙混过去了。
接下来,就等着温周那边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