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从来不掩饰她对公主的不喜，而公主也不是软弱的，所以老侯爷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倘若顾婉宁在，肯定会说，婚姻给女人带来的，都是婆媳关系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谁也不能幸免于难。
所以婚姻这坑，谁爱跳谁跳。
她不负责。
她就不嫁人。
“……原本日子也能将就着过，但是后来，大长公主给老侯爷下了药，把自己的丫鬟给了他……这件事让公主无法忍受。”
徐渭北的手紧握成拳。
这确实是强势的祖母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这是狠狠给了母亲一记耳光，更是毁了母亲对专一的信仰。
“公主和老侯爷大吵大闹，”边大夫不胜唏嘘，“老侯爷心中有愧，对公主百依百顺……”
可是公主却再也不幸福了。
说到这里，边大夫眼中露出痛色。
那是南疆最骄傲的公主，先皇说，公主就是他冠冕之上的明珠。
可是南疆明珠，黯然失色，再也回不去了。
“公主一直郁结于心，不见侯爷，即使侯爷把那丫鬟安排另嫁了，公主却始终无法释怀。等到西北告急，老侯爷匆匆领命而去，临行前，公主依然没有见他……”
彼时，她也并不知道，那原本应该是他们夫妻最后一次见面。
老侯爷因为小伤引发伤口恶化，猝然离世。
公主无法相信。
她恨他背叛，可是死亡模糊了那些，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
他们两人情投意合，亲密无间，原本只羡鸳鸯不羡仙。
如果没有大长公主从中作梗，他们原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公主恨毒了大长公主。
可是她抚摸着老侯爷的牌位时却道，“我恨不能杀了她，但是我知道那样如果再有来世，你也不会原谅我。你做错了什么，要有这样的母亲，我又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他们都没错！
错的是从中作梗的大长公主！
偏偏那是他亲娘。
临死之前，他放心不下自己，但是同时肯定也放心不下将他拉扯长大的寡母。
大概是夹在他们中间太为难，所以他累了，去休息了。
“……公主一直走不出来。老侯爷不在了，她也不想活。可是她担心您，”边大夫看着徐渭北，眼眶湿润，“侯爷是公主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公主给您用了药，她说，这辈子都不要辜负爱您的女子。她想做个好母亲的，可是真的对不起您……”
“我，从小就是公主的跟班。”边大夫想起那个藏在心里一辈子的明艳女子，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生命最后时光里的挣扎艰难，几乎控制不住泪意，“公主把您托付给了我。公主说，等日后您遇到真心想要爱护的人，再给您解药……免得日后你喜欢的女子会介意您的过往。”
因为公主就很介意。
老侯爷曾经是有通房的，那些公主因为爱，忍下了。
可是心里有多介意，她自己知道。
因为自己曾经淋过雨，所以她给未来的儿媳妇撑起了伞。
“公主单独给了我一份东西，是留给夫人的。”边大夫哽咽，“我曾担心送不出去……我迟迟不归，是知道您知道真相，无法对您解释和交代。但是见到周景元之后，他和我说起了您和夫人的事情，我便知道，公主的心愿终于要了了。”
公主，您最放心不下的儿子，遇到了那个让他倾心，让他愿意为之改变的姑娘。
所以边大夫快马加鞭回来，就是为了给徐渭北解药。
“侯爷，您什么事都没有。公主擅用药，她的天赋无人能及。原本公主还想生个女儿，她说让侯爷教您武功，她教女儿医术……”
可是所有的幸福，都因为那一晚大长公主的算计戛然而止。
徐渭北久久都没有说话。
他并没有因为解药的存在而欣喜若狂。
一种苦涩难言的滋味在心底慢慢蔓延开来。
他无法想象母亲那时候有多痛苦。
倘若他没有遇到顾婉宁，或许他不理解。
但是他遇到了，并且深深了解并且爱上了顾婉宁，就能够代入母亲当时内心的痛苦。
——对于至爱，那不是苛刻，那是不设防之后被伤害的痛不可挡。
祖母啊祖母，从始至终，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她的控制欲。
从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倘若被算计的是自己……徐渭北几乎不寒而栗。
他不能想，自己和顾婉宁陷入那样的境遇。
他又控制不住地心疼父母。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幸福那么短暂。
原本他们一家三口，应该有更幸福的人生，结果最后却只能苦涩悲剧收场。
如果祖母不从中作梗，母亲定然是会跟着父亲出征的。
父亲受伤，母亲会用精良的医术帮他治疗，后来的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
徐渭北很久很久都没有缓过来。
甚至边大夫把药丸给他的时候，他都是木然地放到嘴里，咽下去，过了许久之后才感觉到苦涩的药味残留，这才喝了一口水。
边大夫抬袖掩泪，“公主知道您遇到夫人，想必会很高兴很高兴。您若是有空，带着夫人去让公主看看吧……”
徐渭北点点头。
“还有这药，得服用一个月，每日一粒，我会提醒您……”
“知道了。”徐渭北站起身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出去一趟。”
边大夫看着他的状态有些不放心，下意识地想劝，却在听清他的话之后，把话又咽了下去。
徐渭北说，“我去找夫人。”
他心里很难受很难受，那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沉重。
唯有在顾婉宁身边，才能被疗愈。
他要去和她说说。
边大夫目送他离开，喃喃地道：“公主，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