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还去实验室？”
无独有偶，同样的问题也来自于山顶的云慕，只是问的极为小心谨慎，招来的也是冷眼相向。然而在苏静璇合上终端界面，看着呆头鹅般发愣的云慕时，却也心有灵犀的想起了两人初见，她也是这般居高临下，而他也是这般目光呆滞。
要说第一印象，如果不是因着弟弟的关系多了层亲近，只能说没有印象，反倒是在周立恒带去的机甲俱乐部里，驾驶“战卒”蹒跚如婴儿学步，还算留下过滑稽的印象。
苏静璇自已也不太清楚，对云慕的好感起自于何时，是艾薇儿生日宴上的悍然出手，还是被小丫头唤做苦力时候的可怜兮兮，然而她很确定的是，在前进星大胆如斯的主动挑明，并不为半点生死契阔之际的不留遗憾，更与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无关。
一切都来的自然而然，一切也来的太快，是不是如此容易便不值得珍惜，苏静璇恍惚之间，无数委屈与不解涌上心头，再难以冷漠对抗，视线渐渐模糊。
然而云慕依旧坐在石面上仰头看着，配上他愁苦的表情，显得十分可笑，只是整个人一直被树影挡着，看不真切。
微微昂着头的苏静璇并没有发觉云慕的异样，深吸了几口山间清冽的空气，有些失望的偏过头，循着月色斑驳的山路，沉默远去。
直到听不见略带萧索的脚步声，云慕这才艰难直起身，痛苦的咳出一口鲜血，他还是低估了这一天以来的消耗。
保护总比破坏要付出更多，何况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凶险的局面，又是对着苏静璇，生怕出一丝纰漏。那些原本猛攻意窍的气息，在久攻不下之后，竟然又开始在苏静璇身体里乱窜，到得最后，他不仅需要镇守住意窍的安危，更要引导失控的气息重回攻伐之路，饶是内息沉淀如他，精力也是左支右绌，疲于奔命，好在一切都值得。
云慕咧着嘴笑了笑，伸手抹去唇角血迹，暂时将其他烦恼抛诸脑后，又使劲揉了揉发麻的双腿，这才摇晃着站了起来，习惯性向崖壁处走去，只是有些疲惫的他并未注意，消失的脚步声只是停住，未曾走远。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原本每次上下山，云慕都会从临水一侧自由来去，便是黑夜对于他也没有任何问题。然而今天望着山下倒映着星辉，犹如另一片幽深天幕的平湖，他扶着一截苍劲虬结的树干，犹豫了半天还是转过了身。
然而当他抬起头，目光尽处，如银月光温柔洒向树林，随风影影绰绰，隐约间有一道清冷身影站在树下，与他遥遥相望，出尘脱俗动人心弦。
云慕不知道这道身影在他身后站了多久，但肯定不会是原谅了自己，有些忐忑地朝前走了两步，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不经意又狠狠抹了抹脸，尤其是嘴角。
然而山顶除了那片石面算是平整，其实道路并不好走，尤其去往崖边根本算不上路，故作轻松的云慕拖着发软的双腿，走的有些踉跄。
远远看去，狼狈的身形甚至显得有些可笑，可在苏静璇心里，一股莫名的无力感却让她清楚知道这具身影此刻的虚弱，而曾经百米绝壁于他都如履平地。
以心意观世界，便是要观这世间真意，一瞬间苏静璇再也忍不住鼻尖的酸楚，眼角湿润。
另一边，蹒跚而行的云慕不知道他这副落魄模样，在苏静璇心里生出怎样的波澜，一天水米未进，巨大的精神消耗似乎抽空了身体，双腿如同绑着铅块，沉重无比。
便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暖意忽然将他包裹住，身体里几近枯竭的气息似乎感受到这种亲近，竟是有些欢快地运转起来，不断融合，甚至还有些贪婪。
云慕双手撑膝倏然抬头，惊讶看着伸手可及处余怒未消，却已红了眼眶的学姐，而从她眼睛里也同样看得出一抹讶然。
“这是......吸星大法？”云慕搜肠刮肚，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意外的名词，好像来自于某部古武影视剧，剧中被施以此法的人，最后都会武功全失，形如枯槁。
念及这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可怕后果，他便有些抗拒体内气息的融合，然而此时精力不济的他似乎连气息都不那么听话，依旧我行我素。
“能不能停下？”
“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
苏静璇赌气着说，却是上手将云慕一条胳膊担在肩头，将他架了起来，身体相触，气息融合似乎更为剧烈，甚至能感觉到阵阵酥麻。
两人气息有些同源，这是早就发觉的事情，然而之前不论如何亲密无间，都从没发生过现在这样的事。苏静璇心里十分清楚，必然和云慕帮助她冲击意窍成功有关，而且刚才体悟心意之时，她就发觉体内的气劲似乎起了某种变化，更为醇厚自然，那是曾经云慕带给她的感觉。
说是还给他，可无相无形的气劲，一旦互为羁绊，又如何再泾渭分明，苏静璇自欺欺人的自顾嘴硬，却已然没有霜寒之气，好看的眸子更是翻了个白眼，正落在耳侧偷眼瞧着她的云慕眼中。
这个时候，云慕不会傻到继续道歉之类的话题，装作若无其事又显得轻浮，此时肚子咕噜噜声响，心头一动忙转移话题弱弱问道：“你......饿不饿？”
都说情绪不好的人，吃东西可以减压，两人从晨曦初照，到现在星月交辉，或许只有饥饿感是此刻苏静璇唯一愿与之共情的地方。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苏静璇闷哼一声，却并未出言反驳。
“实验室里有吃的么？”
“有。”
“那我给你做。”
......
......
夜晚的实验室并不如何冷清，因为一贯便是寥寥几人，为数不多的研究员也都回去休息，除了以此为家的一老一少，反而因为院长李乘风和助理许耀阳的到来，显得不那么单调乏味。
此时在其中一间会议室，五人分别落座长桌两侧，折腾了一天，听说云慕要做吃的，倒是都觉得有些饿了。
“也不知道水平怎么样，可别糟蹋了我的食材。”范小蕾听着隔壁小灶上叮咣作响，咬着筷子嘀咕着，口水已经有些抑制不住。
小丫头不是真的担心他的厨艺，毕竟在前进星那样的条件，一顿小烧烤也是吃的众人心满意足，只是习惯性抬杠，几乎成了两人见面的规定科目。
“还好意思说别人？”
平时一脸严肃的老教授难得嗤笑一声，忍不住吐槽说道：“我还可惜了我的厨房呢！你自己从来进过里面没有？谁说吃饱了才能好好思考的？谁说学个做菜跟玩儿似的？”
“要不是你乘风爷爷爱护你，你问问哪一间顶级实验室里，能给你安个大灶的，每年的科技部例行检查我都要好好给人解释一通，结果倒好，你做的一粒米都没吃上过。”
“还不是您给的课题太多，我没空学么！”小丫头淡淡的眉毛一挑，歪着头极为不服道。
如果云慕看到这一幕，大概便能知道为什么小丫头嘴毒，而这一老一小斗嘴也冲淡了众人的疲累。李乘风靠着椅背，双手扶着肚子眼含期待，不只是能尝尝云慕的手艺，更有些期待这么晚还提出要到实验室测试机甲的苏静璇，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在了她身上。
老院长参谋出身，对细节的观察极为敏锐，很明显相伴而来的两人中，云慕要精神萎靡一些，而苏静璇虽然看着也很累，但内蕴着精气神却十分凌厉，不过看云慕的眼神，较之前进星回来时却复杂了许多。
从许耀阳口中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他当然乐见其成，况且苏静璇也算从小看着她长大，性格看似平和实则执拗，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不是真的值得喜欢，她根本不会理会，也便没有感情可以培养一说。
他也曾在脑子里将几大战区，几多老友家孩子想了个遍，想这美事的不少，但能配得上的还真不多，这小子，有两把刷子，两块很学院风的圆圆镜片后，李院长眯起笑眼自顾自开心，和蔼的像尊弥勒。
而在隔壁小厨房里，小丫头口中生怕暴殄天物的食材，不过是几块冷冻牛肉，一捧面条外加几颗蔬菜，好在配料齐全。最普通的食材，往往配不上最顶级的烹饪方法，然而一心想要表现一下的云慕展现的却是最顶级的手法、刀工与火候。
众人听到的叮哐作响，便是他锤击牛肉，紧实其肉质，再逆纹理行刀，切断肌肉纤维，尤其蒸煮牛肉时的火候，更是慎之又慎。
“什么味道这么香？”
小丫头轻轻嗅着小巧的鼻头左右看了看，好像这地下实验室，除了此刻正在厨房辛苦的云慕之外，还能找到任何可以产生香气的物件。
房间极静，就是小丫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
此时侧门打开，一阵轻盈雾气中，云慕系着围裙，头戴厨师帽，手托餐盘像个古代的店小二般，哈着腰唱道：“来嘞，各位客官！不好意思久等了。”
绕着长桌，一碗碗端到众人眼前的，是再常见不过的六碗清汤牛肉面，汤色晶莹，面质劲道，上覆薄厚均匀肉片若干，绿叶着色，葱花点缀，顿时满室飘香。
“敬请各位耐心品尝，悉心指正，如有不周，请不吝赐教，您的满意是我最大的动力。”
将最后一碗推到苏静璇面前，云慕自然而然旁边坐下，词儿是现编的，情谊是满满的，效果更是杠杠的。不肖他再多说一句，屋里已然没有人再抬头看他，除了苏静璇，也只是轻瞥一眼便埋下了头。
屋里只剩吃面的呼噜声，还有范小蕾被烫的直吸气，却兀自不肯停筷的赞扬声。
云慕的厨艺若说专业，当然远远算不上，然而他自有一套明辨火候的方法，又常年跟着老赵这个嘴刁的家伙在外厮混，难免需要自己动手。
尤其是在狩猎星上，天地作席，猛兽为肉，清泉当酒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也养成了特殊的味蕾，虽然他平时不计较，但真要用心去做，却能将食材最天然的味道发掘出来。
然而对于已经饿了一天的他来说，色香味是为苏静璇准备的，填饱肚子才是自己的第一要务，顾不上其他便也埋头加入，一时间冷清的地下实验室满是人间烟火气。
“嗬，舒服......舒服啊！”
“现在的年轻人，还有几个能有这手艺，吃惯了工业化的预制饭菜，能有一顿这样的美味，今晚就算没白来，晚上回去被老婆子唠叨几句也值了。”
李乘风院长一边伸手抹着额头热汗，一边陶醉道，似乎很久没有吃上如此简单却余味悠长的美食，其实不过常人眼中一碗面条而已。
知道这位受人敬仰的老院长，在家里却实在是个气管炎，许耀阳笑着说：“院长，要是实话实说，老夫人会不会以为你这是故意在点她，嫌她做的菜不好吃啊？”
老院长刚才还老怀大慰，忽地收住笑容，很认真的想了想：“有道理，大意了大意了，差点给自己刨了个大坑。”
“云慕啊，以后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口服，想要抓住人的心，你就先抓住她的胃，这话一点不错。”
李乘风看着吃的最是平静的苏静璇，又笑着说：“静璇，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合不合你胃口？”
“小蕾你呢？”王教授抬起头，也没多想便顺嘴道，只是话一出口才略微反应过来，看了眼身旁正朝他眨眼的老伙计，赶忙补救道，“瞧你这满嘴流油的样子，哪像个快18岁大姑娘。”
云慕装作无关，闷头不语，而范小蕾正鼓着腮帮，哪里有空管两位爷爷辈的闲话，瞥了眼胸前白大褂满是油花的老教授，心道彼此彼此，一招海底捞月，吃的更为放肆。
而在小丫头身边，一直平静的苏静璇正挑起一片鲜嫩的牛肉，小心放进嘴里，唇齿轻触的每一口都是对味觉的极致挑逗，就像旁边那个让她无比纠结的家伙一样。
林雨竹，一个素雅干净的好名字，配上她白皙的肤色连自己都要羡慕，晚宴上的表现也看的出不是一个媚俗的女孩，怎么就会和云慕有了联系。
此外艾氏工业和云慕又是什么关系，需要他求助自己的父亲，又改头换面为艾雷演一出戏，这似乎不是一场艾薇儿的生日宴就能够建立起来的信任。
在搀扶着来实验室的路上，两人并没有再谈起过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彼此都清楚那个漂亮的女孩不会只是个香艳的误会，艾氏工业也不可能让手下的女助理，为此投怀送抱给一个在外界看来，普普通通的学生。
冷静下来想过这些问题，最初的愤怒便淡了许多，代之以更多的疑惑，苏静璇知道这是在为云慕开脱，又何尝不是为自己找借口，一念及此便更觉气不打一处来。
双手捧起碗，嘟着嘴吹了吹漂浮的碧绿葱花，轻轻喝口汤，苏静璇动作轻柔，不急不慢，像是故意将这一幕落入身旁鬼祟的眼神里。
“味道真的不错，很合我胃口。”放下碗，苏静璇淡淡道。
院长一侧三人满意点头，并附和着都说好，只是还未等云慕从碗口露出一双笑眼，便听又补充了一句。
“我想一定也会合很多人的口味吧......呵呵。”
......
讽刺。
许耀阳想到返程时候两人的异常，脑海中第一时间闪出这两个字，不动声色瞥了眼云慕，随后是老院长，从苏静璇有些空洞的笑声里觉察出端倪，王教授则迟钝些，但也从房间突然的安静中回过味来。
瞬间像是有数道凌厉剑光从桌面一侧直刺过来，云慕脖子一缩，心中凄苦，都算苏静璇的娘家人，谁都惹不起。
就在此时，唯一不受任何外物所扰的范小蕾，全神贯注捞完最后一块肉粒，嘬着最后一根面条一吸而尽，舔着嘴唇十分肯定道：“合口味，很合口味。”
“还有没有，再来一碗。”
小丫头惆怅看了眼空碗，朝一旁的云慕摆出一副难得一见的亲善表情，完全没发现老教授精明的眼睛已快闪出残影，抚着额头传递着信息：“你不是不喜欢吃面么？怎么就合你胃口了。”
“我只是不喜欢你煮的面条，又坨又没味道。”
小丫头立即反驳，有些茫然看着教授，很不能理解这个吃人嘴还不软的老头，不屑道：“怎么啦，你们觉得不好吃么？都看着我干嘛，我看你们谁碗里也没剩啊。”
“好吃就是好吃，放哪里都好吃，就像静璇姐这么漂亮，放哪里都漂亮。”
......
有道理啊。
尽管不清楚两个年轻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老院长、老教授、许耀阳不由相视一笑，目光不断在比邻而坐的两人身上游移，眼中带有三分疑窦，却更多七分欣赏。
一直以来军队对于顶尖机师的选材，就是各个军事院校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从交流生挑衅那事起，云慕的赫然出现就令人眼前一亮，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小丫头无意之下的一次上线对战，竟然逼出了更为惊艳的他。
至今这段被小丫头及时封禁下载功能，没有公开的狙击对战视频，都还在网路上被当天组队的学生口口相传，更多人成了“战祖”的信徒，也激发起了机动专业学生们的热情。
这些变化看似只是青年人们在网络上的情绪宣泄，但在老院长眼里，却比出一个有机会成为王牌机师的学生更为有意义，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眼前的年轻人。
只不过没人知道，压不住嘴角飞扬的老院长，觉得低估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粗暴，就凭这小子能搞得定苏静璇，还有她那个生猛的爹！
桌面下轻轻一踢身边的老伙计，又使了个眼色，李乘风看了看时间笑着说：“呵呵呵，老王啊，时间也不早了，是不是我们先去试验场准备准备？”
“对对对，不早了。”
王教授很配合地站了起来，朝小丫头招招手：“小蕾，多大个肚子还填不饱，快去把2号机的各项自检程序先做好。”
“就让我再吃一口嘛！”范小蕾撅着嘴，可怜兮兮道。
“既然喜欢吃，就再给小蕾做点，我吃好了，我先去准备。”苏静璇放下筷子，看着油光水滑，还有点婴儿肥的小丫头又笑了笑，“不过，大晚上吃多了碳水会胖哦！”
这到底是让做还是不让做？
云慕刚微抬起屁股又不得不坐了回去，满脸焦虑，一碗面条似乎扯上了莫大的学问，求助似的看了眼老院长和老教授，可惜俩老头并不接茬。
好在焦虑的不止他一个，小丫头恍然一怔，用堪比处理器的大脑权衡着吃与胖之间的零和游戏，迅速做出了决定：“不吃了不吃了，再好吃也不吃了，教授，我们走。”
说完果断丢下碗筷，拽着苏静璇的手臂就往门外走去，只是出了门又探回头笑嘻嘻冲云慕道：“把厨房收拾干净，不许偷懒哦。”
苏静璇没有回头，似乎很乐见范小蕾对云慕的态度，两人转眼便跟着教授消失在长廊尽头。
云慕这次十分听话的重新系上围裙，正准备收拾碗筷，却听到老院长似笑非笑说道：“怎么，觉得我们静璇还不够好？”
“不是，院长......我......”云慕刚想解释，却发觉根本无从出口，别看老头平时和和气气，这样突兀的一阵干笑，还是让本就心中有鬼的他浑身发毛，只得尴尬的揉着一头黑亮碎发等待发落。
“别紧张，呵呵呵......”
李乘风笑着摆摆手，看出了云慕脸上的窘迫，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些小插曲在他眼里不过是些青春的躁动，木秀于林的小烦恼罢了，何况两个人要是真误会难解，哪还会有刚才这顿宾主尽欢的宵夜。
老人平静走到云慕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胡来，我也相信你，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虑，但既然静璇喜欢你，我只想说一句，千万不要辜负她。”
“像她这样的女孩，别看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予取予求，唯独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又要在一起却并不容易，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我们会给你最大的支持，发挥你的能力。”
又重重在肩头拍了两下。
“向我们证明静璇的选择没有错，不要让我失望哦......”
说完老人带着上校转身离开了房间，实验室安静的长廊回响起两人整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却一步一击地重重踏在云慕心头。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和苏静璇的关系，来的太过轻松。或许是胖子这个便宜小舅子的缘故，从第一次见苏静璇开始，她就像个邻家女孩走入视野，自己从没有将她真正当成一个拥有强大背景的天之娇女对待，而实际上，她可以悍然一脚将加蓬大使的儿子踢个半死，连句道歉都不必。
还有什么是她都需要违背意愿的。
云慕面色木然，久久未挪动半步，他想起南苑古宅之外，也曾有过一丝忧虑，但那时既不强烈，长辈的关心也应该理解，然而经老院长这么一提醒，傻子也该知道想简单了。
且不说古老爷子、老夫人，单看苏静璇陪着周立恒出席晚宴，肯定是得了两位老人家的认可，现在又冒出个秦少尘横插一杠子，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金字塔尖的年轻俊彦，宴会上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他们配不上苏静璇。
而老院长的言外之意，也多半与此有关，往后的日子想想都觉得刺激，何况现在和苏静璇之间，又多了个林雨竹，云慕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咧着嘴，喉咙深处一声低吼，有些为这些天的胆大妄为生出几许懊恼。
只是转念，又重重扇了自己脸颊一下，恨恨嘟囔道：“干都干了，后悔个锤子。”
听着十分的无赖，但在回学院的路上，意识到如果不撒谎就绝难瞒过苏静璇，云慕就很认真的想过，如果让他重新来一遍，自己大概率还是会这么做，只是在林雨竹的事情上或许能做到克制一些。
事实上仅仅两晚的相处，要说开始就涉及多少男女感情，必然无法与苏静璇相比，然而毕竟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以云慕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这个女孩生出任何悔意，加之林雨竹需要独立面对的局面，实际多的反而是歉意与担忧。
云慕蹙起锋利的眉梢，难得露出迷茫之色，一边苏静璇会不会原谅还不知道，林雨竹能不能安全也不知道，现在就去考虑什么将来，对一个20左右的青年，委实太过草率，但谁又能不做任何非分之想，至少雄性动物的本能野望，就曾如流星般划过他的脑海，炫目到让他心脏狂跳。
老院长的话是要提醒自己懂得珍惜，不知为什么，在云慕内心深处，非但没有生出什么取舍之心，反倒更多了爱护之意，对苏静璇如此，对林雨竹也是如此。
像是被这忽然的意动吓了一跳，云慕从短暂的恍惚中猛地清醒过来，贼心他不缺，贼胆也很大，但思及苏静璇她爹，那个号称“南霸天”的男人，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抹妄念晃得稀碎。
目光所及，桌上的六只空碗，小丫头交办的差事才是现实。
寂静的地底实验室，那间依旧飘香的小厨房，重又响起锅碗交击的叮当之声，似乎合上了此间的某种韵律，自然流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