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燕燕发现自己正斜靠在浴桶边,脸上湿了一片,也不知是泪还是水。
只觉沐浴水已经凉透了,她不禁打了个冷颤,颈间更是冰凉,她摸了摸,是驱灵哨。
忘了还他了。
姜燕燕不愿细品此刻心中滋味。
“笃笃笃!”
便听外头传来浮梦急急的敲门声:“灵女!出什么事了?灵女!”
姜燕燕连忙敛了敛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回道:“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迅速起身,擦净并换上了衣裙。
她在镜前照了照,这还是阿娘为她做的,从前嫌款式旧不愿穿,而今只觉珍贵,特意挑了这一件。
她定了定神,将头发随意挽起,开门一看,只见浮梦并没有离开,见她出来,快步上来拉着她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无碍,才松了口气的样子。
“湿着头发易着凉,”浮梦将姜燕燕又扶进了房里,“得赶紧擦干才好!”
说着利落地替她拆了发髻,姜燕燕看了眼她同样湿漉漉的头发,从她手里取过巾帕,又取了一块给她,道:“你自己都没擦干!我自己来吧,你也擦擦。”
浮梦赶紧按住她,道:“可不敢,等下让小王君看到又要……”
她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立马止住了话头,觑了眼姜燕燕,道:“瞧我这胡说八道的,灵女别难过……”
姜燕燕一怔,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稍稍瞪大了眼睛,转过身道:“我哪里难过了!”
浮梦赶紧赔笑脸:“没难过,没难过,是我失言了!我自己也擦便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头发一阵猛擦,顿时发梢都竖起,好似刺猬一般,从前浮梦这般时,她们总笑作一团,姜燕燕明白,这是浮梦在逗她。
姜燕燕还是弯了弯眉眼,也猛擦起了头发,发现浮梦比她笑得开怀,眼神里也似已没了先前那般的失魂落魄。
许是回家了心情也畅快吧,她没有多问,也顾不得想为何她自己就不觉得畅快,只迅速擦干了头发,穿戴整齐,便急着去外殿了。
灵主瞧见她的衣裙时愣了一下,与灵公互看了一眼。
灵公起身上前,道:“让阿爹好好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一路走得不容易吧?”
“还好,挺顺利的!”姜燕燕见浮梦要说话的样子,赶紧抢着回道。
灵公摇头啧叹,对灵主道:“瞧瞧,你总催着她懂事,这懂事了有甚好,只会报喜不报忧喽!”
吃了灵主一记白眼,他回过头,轻摸了摸姜燕燕的脑袋,喟叹道:“从前遇事就在我怀里哭鼻子的小丫头长大喽!”
“阿爹!”姜燕燕赧然,嘟着嘴跺了跺脚。
便听灵主轻咳了一声,道:“好了,别闹了!”
灵公立时就打住,冲姜燕燕眨眨眼,坐回了灵主身边。
“燕燕,你的灵力……你觉得如何,可有什么不适?”灵主直入主题。
见灵主问起要紧事,姜燕燕也正了神色,道:“灵力似是总不甚充盈,倒无甚不适。”
她仔细看了看灵主,见她面色如常,遂问道:“阿娘,那您的灵力?”
灵主道:“我的灵力还在,只是不如从前,偶尔不太稳定,会骤然流失,但维持结界还不是问题。”
姜燕燕皱了皱眉头,此消彼长?看来她也不好贸然加固结界。
她道:“那应是我使了灵术的干系!”
灵主眉心一动,身子往前倾了倾,动了动嘴唇,又没出声。
灵公看了她一眼,替她问了出来:“迫你提前承袭灵力使出了惑心,应是碰到了生死攸关的事吧?是黎太子?”
“不是!”姜燕燕几乎脱口而出,回复之快,别说灵主和灵公了,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见灵公挑着眉看她,姜燕燕忽觉有些脸热,避开了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道:“说来话长……是他的对头,二……太子差点也被害了!”
“二太子?”灵公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
她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这二郎叫惯了,竟一时改不过来!
“口误,口误!”她跺了跺脚,“唉哟阿爹,您怎么尽抓住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笑话我!”
“别打岔!”
这回灵主站在了她这边,瞪了灵公一眼,转而对姜燕燕道:“能将太子逼到绝路,他这对头本事不小,如此凶险,你虽回来了,还是务必小心。”
“确实要小心,”姜燕燕忿忿然,“他们本事可大!”
一想到那些恶狼,她还是会有些后怕,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应该让灵主和灵公知晓,他们虽避世不出,防备之心不可无。
于是,她便将恶狼之事挑挑拣拣地说了,连带着提及了赤夜辰的野心,灵主和灵公都听得变了脸色。
话音落下,灵主沉吟片刻,道:“豢养那些东西,可不像只为了助那大王子夺储!”
姜燕燕深以为然:“我们也是这么想!可惜那黎王偏信虞长行,又疑心重得很……”
“我们”二字说得如此顺口,她发觉自己忍不住就想起赤夜央,担忧之情好似形成了一股暗潮,在她心里翻涌欲出!
便听灵主问她道:“怎么了?”
姜燕燕赶紧摇摇头,忙不迭转了话题,反问灵主道:“阿娘,这里为何还有这么多族人?是出了什么变故?”
灵主见她并无甚异样,便没有再深究,回道:“族人们确实按我们的计划迁移走了,但我一直留着这边的结界,以防万一。”
“你承袭灵力那一瞬结界有些不稳,我怕黎王有所察觉会派人来探,这才提前来此布置,只是我如今的灵力不足以再凭空构建,外面那些族人们是自告奋勇来的。”
难怪!姜燕燕恍然。
这时灵公道:“还好你阿娘未雨绸缪,这不,黎王果然派鹰犬来了!”
“是那暗黎首领?”姜燕燕问道。
灵主看了看她,颔首道:“是暗黎。”
说到那暗黎首领,姜燕燕心中有疑,遂问道:“他何时来的?已经走了么?”
灵主道:“前两日,待了没一会儿功夫,说了些话,就匆匆走了。”
“什么话?”姜燕燕忍不住追问道。
灵主顿了顿,道:“他说你摔下了悬崖,让我们派人假作搜寻,但其实你很快就会回来的!还有……”
对上她的眼神,灵主又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他言之凿凿,我们问什么他又都不吭声,我们本有些将信将疑,不料没两日,你们还真的回来了!”
“言之凿凿”,姜燕燕心中下意识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暗黎首领都如此,赤夜央必是知晓的。
他是有意放她回来的!
这个念头如星火燎原般席卷了她的心,她无法再压制分毫,连带着汹涌而出的忧心思念,几乎要将她湮没!
姜燕燕只能如抓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心中那一抹疑心,随即无限放大!
她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灵虎日行千里,不会与他们只差两日的路程,那暗黎首领特意放慢了脚程,定是有什么图谋,许是根本还没有离开!”
姜燕燕神色变幻不定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将这疑心宣之于口,好灭一灭心里的这把火,她告诉灵主道:“戴着暗黎面具能自行出入我族结界,还是小心些稳妥。”
“暗黎面具?!”灵主闻言顿时变色。
姜燕燕见了,连忙又解释道:“那面具与暗黎的性命休戚相关,倒是不会轻易被旁人用了去。那暗黎首领是太子的人,还是……”
她说到此处不禁一个激灵,惊觉自己下意识就想说“可靠”!她连忙敛了敛神,改口道:“小心为上。”
说着她让浮生去仔细探查那暗黎首领是否真的离开了,他能识鸟兽的话,它们可不会说谎。
只见灵主神色稍霁,目光中难得流露出赞许,道:“小心些是没错,那黎王既疑心重,恐信不得一人,怕是还会另派人来,我们还是在此处多留些时日。”
姜燕燕心中闪过个念头,来回踱了几步,踌躇着问道:“若是现在就切断与黎主的联系呢?”
灵主轻叹一声,道:“其实我一直在琢磨此事,本来一人切断,一人护结界,也是可行,但现在看来,我们似乎互相牵制,这种情况我也不曾听闻……眼下恐怕我们任一人的灵力都不足以支撑,反而不可行了!”
“再有便是,”她眼神中染上了一层忧色,“知风和桔梗还没有回来,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什么?!知风还没有回来?!”
姜燕燕惊得一跳,她原以为他在灵游族,只是没有跟来而已!
灵主见她如此大的反应也是吃了一惊,解释道:“启王曾派使者来,说与知风一见如故,他又少子嗣,故而收他为义子,想多留他些时日,也好与桔梗作陪,待她及笈时正好一同回来。”
姜燕燕越听眉头拧得越紧:“这说不准是在以知风为质!”
灵主道:“我起初也这么觉得,特意遣灵萤去探,桔梗的说法也与此无二,这才放心些。”
这才更放不了心!
姜燕燕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姜桔梗吃里扒外,不知道又在使什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