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一会儿,有人端了茶水进来,给赤夜央和姜燕燕都斟了茶,随即又退了出去。
寒夏对此嗤之以鼻,忿忿道:“眼下想着奉承了,晚了!”
姜燕燕却笑了:“总好过二话不说直接将我们丢进大牢,刑讯逼供吧?”
赤夜央看了眼笑眼弯弯的姜燕燕,忽道:“恼了?”
姜燕燕一怔,她眼下还真是恼得很,不管是府衙与赌坊勾结伤天害理,还是自己偏要多管闲事帮了那不孝不仁的混蛋,亦或是发现自己至今没弄明白的莲酥竟然还会武,都叫她觉得无力又懊悔。
不过她下意识还是笑着否认道:“怎么会?没有没有……”
赤夜央却道:“那忘恩负义之徒引来这场荒唐官司,倒未必是件坏事,也不算多管闲事。”
小暴君这是在……安慰她?
姜燕燕转头看他,正对上他的目光,叫她心里猛地一跳!
她慌忙移开了视线,一边装模作样地端起了面前的茶盏,打开盏盖,看上去很是认真地盯着里头的茶叶瞧。
然而瞧着瞧着,她倒觉得这茶叶越看越眼熟!
她手上一顿,想要细看那茶,充当面纱的锦帕却垂得碍事,她想也没想就将锦帕取了下来。随即凑近了细闻,不禁有些吃惊。
这茶竟似是……北境仙毫?!
“怎么了?”赤夜央瞧她神色有异,问道。
姜燕燕怕隔墙有耳,递过茶盏给赤夜央,冲他使了个眼色。
又怕他看不明白,正要用手比划,便见赤夜央接过茶盏闻了闻,眉头便拧了起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姜燕燕放下茶盏,本想蘸点茶水写出来,但又觉得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想了想,她还是凑到赤夜央耳边,悄声问了句:“北境仙毫?”
不料赤夜央突然转过脸来,她头还没来得及缩回来,一下子就亲在了赤夜央的脸颊上!
两人皆是一愣。
下一瞬姜燕燕便似是被烫到了一般,倏地弹开了。
她只觉脸上发烫,心跳如擂鼓,慌忙低下头,不敢去看赤夜央的表情,抓起锦帕胡乱往耳后扯,却手忙脚乱间总是固定不住往下掉。
最后还是莲酥轻轻按住了锦帕两角,小心地为她别在耳后,替她遮住了那满脸羞红,又将她弄乱了的发髻好生整理了一番。
屋内鸦雀无声,姜燕燕只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不像话!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头转得太突然……”
嗯,对!这不过就是个意外,意外!她心里反复对自己说。
可赤夜央为何不说话?!
等等,为何要管那小暴君说不说话?!
她就这么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赤夜央。
却见他正垂目抚弄着腰间一块玉璧,眼神被长睫所遮,不知在想什么。
姜燕燕不知为何,只觉心里一空。
她蓦地起身,觉得不能再任由自己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于是来回踱起了步,北境仙毫不宜在此讨论,眼下只能没话找话了。
“那府尹怎么还不来!有这么远么!”
“如此怠慢,等下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也不知道送点点心来!”
“算了,真要送来了我也不敢吃!”
“话说这鬼地方怎么这么热?”
……
可不管她说什么,始终无人回应,只听到她自己“哒哒哒”的脚步声,听得她心烦!
“哎呀你们都不会说话的么?”
她又自言自语了几句后,终于跺了跺脚,忍不住嗔道。
便见赤夜央小心地放下玉璧,抬眼看她,反问道:“又不怕我了么?”
姜燕燕脚步一顿,四目相对,她看着他那双幽潭般的深眸,一时猜不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叫姜燕燕一惊,回过神来,她立即移开了视线,往门口看去。
便见一人诚惶诚恐地快步走了进来,看上去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模样。后头还跟着两人,一人长相不俗,却油头粉面的,还有一人便是先前那府吏。
那高瘦之人正是济水府尹,在早些时候赤夜央一行入官驿时,他与那油面府令都有到场跪迎,故而此刻他们一眼便知,恐是闯了大祸了。
府尹及府令立即跪拜在地,忙不迭地向赤夜央及姜燕燕行了大礼。那府吏倒是不慌不忙,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府尹向前膝行两步,跪伏求饶道:“下属们有眼无珠,冒犯了小王君,求小王君恕罪!”
候了片刻,都没听到赤夜央任何回应,也没让他们起来,府尹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儿,踌躇了一会儿,只能厚着脸皮请罪道:“小王君,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但袁府吏确实对小王君不敬,请小王君赐罪!”
“请小王君赐罪!”一旁的府令跟着大呼道。
姜燕燕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本就对这与赌坊狼狈为奸的府官们很是憎恶,见状忍不住冷笑,道:“平日里就遣府吏作威作福,好处你们收;出了事就都推到一个小小府吏身上,罪责你们不担!呵,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身为女子,太子还没发话就敢插嘴,而太子竟还不怪罪,那府尹心中一凛,偷偷打量了一眼姜燕燕,见她虽覆着面,但单瞧那双桃花眼,便知怕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他不敢怠慢这位太子宠妃,恭敬道:“侧小王妃言重了,此番虽是下属们自作主张,但微臣也有管教不严之责,请小王君赐罪。”
连她的身份都一清二楚,姜燕燕瞟了他一眼,佯怒道:“谁告诉你我是侧小王妃?”
那府尹一惊,他只是地方府尹,并无任何机会识得王宫内院的女眷!他连忙解释道:“是微臣猜的,小王君仅一位侧妃,您……”
不等他说完,姜燕燕咄咄逼他道:“小王君的内院你竟也敢猜议?!”
府尹神色一变,直呼误会。
姜燕燕冷眼看着他这局促不安的模样,却不解气,冲他道:“如此冒犯小王君,该当何罪?!”
府尹当即一脸冤枉,对赤夜央道:“微臣绝无冒犯之意,请小王君明鉴!”
“哦?”姜燕燕走到赤夜央身边坐下,盯着府尹看,“是我冤枉你了?”
府尹苦着脸,连道不敢,磕头求饶。
姜燕燕却不依不饶:“先是指派下属当街捉拿小王君,后又猜议小王君内院,还诬我冤枉你!”
她说着,笑眼弯弯地竖起大拇指,啧道:“府尹大人,好生威风呀!”
府尹就差将“冤枉”二字写在脑门上,却又不敢再说出一个冤字,一时涨红了脸,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跪在他身后的府令替他解释道:“大人今日都在为接风小王君忙碌,并未指派下属们冒犯小王君。”
说着,侧头剜了一眼那府吏,责道:“袁府吏,今日为何自作主张,冒犯了小王君?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还不快好好解释,请小王君赐罪!”
姜燕燕不待那府吏回话,立即斥道:“你们都是串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朝祸起,别想着推脱旁人,谁也逃不掉!”
那府令赶紧回道:“是微臣管教不力,请小王君赐罪!”
见他们翻来覆去地“请小王君赐罪”,姜燕燕眼珠一转,指着府尹和府令叱道:“冒犯小王君是什么罪你们不知么?还要劳小王君亲自赐罪?!你们这府官是怎么当上的!”
府尹及府令对视一眼,立即齐声大呼:“我等罪该万死,请小王君息怒!”
姜燕燕脸色一沉,也大声道:“小王君可还没赐你们死罪,不过既然你们自请求死,小王君仁义,自会成全你们!”
他们听了一骇,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瞧姜燕燕神色,却不似玩笑,他们吓得连连磕头:“求小王君恕罪!”
这一下下磕得实诚,“咚咚咚”的声音几乎盖过他们的求饶声。
姜燕燕被他们吵得头疼,不耐道:“又不想死啦?那方才嚷嚷那些罪该万死给谁听呐!”
便见他们虽不再求饶,却仍磕个不停,不由怒道:“眼下又想磕破了头,再出去招摇过市,好安个残暴的名声给小王君是不是?哼,我看你们啊,真真的其心可诛!”
他们闻言大惊,连呼不敢。
姜燕燕看着他们这咋咋呼呼的做派,心里厌恶至极,面上却眉眼一弯,对赤夜央进言道:“那既如此,反正恶名也要担了,不如担得实些!小王君,索性将他们都给虐杀了,残暴得实至名归!”
赤夜央闻言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这话不错,本君以为可行。”
这回,那府尹及府令的眼中是真真切切地浮现出了恐惧。可此时再磕头求饶怕是只会适得其反,他们只能跪伏在地,却不敢再吭一声。
首鼠两端,贪生怕死,姜燕燕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们。她轻蔑地白了他们一眼,无意间扫到了跪在后头的府吏。
倒忘了这厮了!爪牙也不无辜!
姜燕燕转而看向那府吏,谁知正撞见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