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路,姜燕燕只顾低头猛吃,或是专心盯着窗外记路,都不敢再与赤夜央对视。
直到天色擦黑,车厢内点起了灯,她都还在看路。
“黑灯瞎火的,你还在看景?”便听赤夜央问道。
姜燕燕咬了咬唇,连忙抬头看了看,还好,有月亮。
她定了定神,回道:“这日月交替,月色甫成,景色与宫中不同,挺值得一看的。”
“哦?是么?”
不想赤夜央忽然凑了过来,将姜燕燕惊了一跳,她下意识猛一抬头,眼看着就要撞在窗框上!
下一瞬,赤夜央已伸手垫在窗下替她挡了一挡。
姜燕燕撞在他手上,连忙缩了缩脖子,支吾道:“多……多谢小王君……”
便见赤夜央笑了笑。
他撑起车窗往外探了探,点头道:“嗯,月色是不错,那出了城便停下赏一赏这月色再走吧。”
姜燕燕本还在扭捏,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什么?所有人停下……赏月?!
她震惊地看着赤夜央当真如此这般吩咐了外面的寒夏。
他们此刻正在过城门,城门守卫知是太子一行,为了不让太子久等,所有例行检查都给省了。
等一行全都出了城门,寒夏当真勒令整个车队停下休息,众人甚至还可四处走动走动,说是往后大多时候都会在赶路,眼下先歇歇再说。
车队中侍卫及兵士居多,虽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出于军纪令行禁止,谁都不敢置喙一句,一众又是歇得惶惶。
姜燕燕看着天上残月,觉得还是自己想多了,眼前这个,可不还是那个喜怒无常的小暴君?她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一群人就这么歇了老半天,赤夜央突然问姜燕燕:“这月景看够了么?”
姜燕燕一噎,撇了撇嘴,道:“够了。”
于是一行便又启程了,姜燕燕也不敢再盯着外头看,反正他们走的是官道,就这么大路一条。
不过这么拖拖拉拉的,待他们赶到官驿落脚时已是半夜。
那城都府尹倒是耐心,那么晚了,还拉着一众大小官员候在官驿外接迎。若非赤夜央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甚至都想将他们直接带去接风宴了。
“小王君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微臣为您接风。”府尹卑躬屈膝。
赤夜央笑了:“本君这回有公务在身,这才刚出发就接风?”
府尹脸上横肉抖了抖,连忙赔笑道:“是是是,小王君公务要紧,待小王君凯旋,微臣再为您恭贺。”
赤夜央又打了个哈欠,道:“明日还得赶路,早些安顿了大家。”
“是是是,小王君辛苦!房间都已准备好了,一应俱全,小王君请。”
府尹亲自将赤夜央及姜燕燕带到了上房,并又事无巨细好一番吩咐,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他一走,姜燕燕顿时瘫坐了下来,嘀咕道:“这府尹也太啰嗦了,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瞧见赤夜央面前案几上的糕点,不禁眼前一亮,忍了忍,无济于事。
于是一边站起来佯装参观,一边啧啧叹道:“这大黎果然财大气粗,连官驿的客房都这么豪华!可比我们灵主寝殿都好得多呢!”
“财大气粗是这么用的么?”赤夜央瞥了她一眼。
姜燕燕耸耸肩,此时她已走到赤夜央的案几前,顺手拈起一块糕点就要往嘴里塞,被赤夜央眼疾手快夺了过去。
他双眼微眯,又一下子取走了面前的碟子,道:“睡前不食。”
说完,让莲酥将吃食都拿了出去。
姜燕燕撇撇嘴,嘟哝道:“妾身这不是看这些糕点甚是精致,想为小王君尝尝看,与宫里、还有赤都那家相比如何。”
赤夜央看着她冷笑:“本君不会自己尝?”
姜燕燕给他挤了个笑容出来,不说话了。
便见赤夜央也四下看了看,又拍了拍面前的红木案几,似笑非笑道:“本君倒想看看,这一路的官驿,能豪华到几何!”
结果一路往西,不论是繁华大城,还是落僻小城,官驿给他们住的上房都是尽可能豪华,一应吃喝用度,感觉处处繁盛。
赤夜央的脸色却一城差过一城,蝗灾本身的消息都没他这个太子行到哪里的消息来得快!
灾区各地现状如何,损失多少,有多少流民,如何安顿等等,上报的消息都只有寥寥。
好在赤夜央似乎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无论白日还是夜里,只要得了最新消息,就会立即抓紧查看。
他看起奏报来很是认真专注,与平日里或狠戾或无常的样子都截然不同。姜燕燕看在眼里,都不禁有些刮目相看,若他继任黎王以后还能如此,这一世的黎国百姓也算有福了。
这日,他们一行到了济水城。
往日他们基本都是入夜了才入城入住官驿,住一晚翌日早上便走。济水城却有些特殊,距下一座城池有些远,他们午后便已可入城,若要继续赶往下一座城池,怕是要天亮才能到,如此便要在马车里过一宿。
这能否住得还是其次,他们带着如此多的钱银在野外露宿,安全才是第一考量。故而赤夜央在午后入城后,便决定不再赶路,在官驿入住。
“可惜了这一下午的时光。”姜燕燕忍不住叹道。
却见赤夜央换上了一套寻常便服,对她道:“自然不可辜负。你也换身行头,随本……我,去街上看看。”
他们这一路基本都在赶路,路过城池也都是只能在马车里看看,姜燕燕一听能去街上走,立即来了精神。
“可不是去玩,”赤夜央见她两眼放光的那股兴奋劲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济水城既未太过繁华,也并非穷乡僻壤,地大人多,是城中砥柱,我们今日便去看看真实的大黎。”
赤夜央的指尖微凉,冷不丁触在额头上,让姜燕燕一个激灵。但她见赤夜央神色如常,不由暗哂自己又胡思乱想了。
她暗吸一口气,如往常般拍起了马屁:“小王君英明,小王君为国为民,是百姓的福分……”
“行了行了,”赤夜央打断了她,“等下在外不可这么称呼我,换个称呼。”
姜燕燕问道:“换成什么?”
“自己想。”赤夜央没好气道。
姜燕燕撇撇嘴,倒有些犯了难,这回她没有易容,露着真容加上衣着打扮也不似侍女,不好扮主仆;赤夜央身份特殊,她也不敢擅自扮他姊妹;而她如今只是侧妃,唤他“夫君”又怕僭越,一时有些踌躇。
谁料赤夜央竟还催她:“怎么样了?我这便要走了,想不出来你就别跟着来了……”
“谁说我想不到啊!”姜燕燕一听急了,眼珠一转心一横,“我就唤您……二郎,可好?”
赤夜央似乎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又没出声,过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
姜燕燕长舒了一口气,也换了常服,戴上帷帽,兴奋地跟着赤夜央出了门。
两人带上了寒夏和莲酥,没有坐显眼的马车,就随意往街市上走。
八街九陌,大铺揽客,小贩叫卖,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十分热闹。时有马车辘辘,也见乞丐讨饭,是实实在在的市井气息。
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沿街小摊贩竟大多为女子,按理说黎国女子不大抛头露面才是。
许是济水城习俗,对女子不那么苛刻吧。姜燕燕只在心中疑惑了片刻,也未太放在心上。
眼下她被街边小摊上那些吃食给吸引住了,看得她很是嘴馋,她从前溜出去到处玩的时候吃过不少,有些别具风味,不亚于食府酒楼。
可她一翻口袋,竟没带钱银!
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姜燕燕懊恼得不行。她觑了一眼目不斜视的赤夜央,决定还是忍一忍。
可那延绵不绝的香味……姜燕燕渐渐有些走不动道了,不自觉就盯着那些吃食,若非戴着帷帽,许是都能瞧见口水。
“二郎……”
在路过一个鱼糕摊时,她终于忍不住拉住了赤夜央的衣袖。
赤夜央瞥了她一眼,道:“别贪嘴吃坏了肚子。”
“这位公子这话说得!”那卖鱼糕的不依了,“咱这虽是小本买卖,可也是干净得很,怎就拉肚子了!”
说着,她抄起一块鱼糕伸到他们面前,道:“瞧瞧,可正宗!咱天天在这摆摊,要是吃坏了来找咱就是!”
“二郎……”姜燕燕摇了摇赤夜央的袖子,不肯松手。
“拿两块吧。”赤夜央语气中透着无奈。
“好来!”那小贩立即盛了两块,伸手道,“一共十钱!”
姜燕燕一愣,脱口而出道:“这么贵?!”
那小贩又不依了,道:“这还叫贵?您再往前走走,前头要十五钱!”
“你怎知贵贱?”赤夜央看向姜燕燕。
姜燕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我之前偷溜去启国,去的是他们都城,那里街边小吃可便宜得多。”
“嗨咱这地方就这物价,你们买不买了?不买别耽搁咱生意!”那小贩见他们一点不爽气,不耐烦起来。
“买买买!”
姜燕燕可不愿错过美味,再说了,反正用的是赤夜央的钱银!管它贵不贵呢!
她一把接过鱼糕,什么仪礼都抛诸脑后了,稍稍撩起帷帽就将鱼糕往嘴里塞。
那小贩惊叫道:“唉你还没付钱呐!”
这下赤夜央不付也得付了,他哭笑不得地付了钱,不过出乎姜燕燕意料的是,他竟带了碎钱。
“现在能走了没?”赤夜央没好气道。
姜燕燕点头如捣蒜,含混道:“能,能……”
然而他们刚准备走,忽见一人被一旁的一家药房给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