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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姜燕燕是侧妃,进西宫时不可走正宫门,只能从侧门过,倒合了记忆中的样子。

前世赤夜辰还是王子时她都是悄悄来西宫私会,走的是侧门;后来做了王妃,拜见欧阳姝这个王后时,走的也是侧门。

姜燕燕甩甩头,平了平心绪,往里走去。

西宫主殿是黎后的坤元殿,还未进殿,便能听到里头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最是清脆响亮,姜燕燕一听,顿觉头疼。

待宫侍通报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跨入殿门。走了几步,果见赤月娆坐在黎后下首,正挑衅地看着她。

姜燕燕暗叹了口气,别开眼去环顾四周,便见偌大的外殿两侧几乎坐满了人,虽在夕月宴上已见识过,但此刻她瞅着这一殿的莺莺燕燕,还是忍不住为黎后糟心。

再如何尊贵大方,如何得黎王恩宠,日日都要与这些分享自己夫君的三千粉黛周旋应付,这其中滋味怕是只有自个儿知道了。

反正她是羡慕不起来,灵游族大多一夫一妻,她从小见惯了阿爹阿娘的恩爱两不疑,前世钟情赤夜辰,为此也是始终不能释怀,此生绝不重蹈覆辙!

她一边胡乱想着,一边来到殿中,向黎后行礼。殿内众人见她进来,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只偶有些窃语声。

“哟,侧小王妃好规矩,这都日上三竿了,让母后这一番好等,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不等黎后让起,赤月娆先发难道。

姜燕燕也不多说,只道:“王后恕罪。”

此时她无比庆幸,来的时候因怕带着浮梦会被刁难,临时将侍女换成了莲酥,如此也好叫黎后放心,她赠的人自己重用着呢。

故而眼下她有些有恃无恐。

黎后微微一笑,温和道:“灵襄远道而来,昨夜也是仓促,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赤月娆却不依:“母后!傅女史教了好几个月的礼呢,怎会不知?!这怎可轻饶,若人人都如此,置王后威仪于何处?”

黎后正要再劝,姜燕燕却开口道:“瑶公主所虑极是,灵襄自知有罪,不罚无以服众,王后宅心仁厚不予计较,灵襄却不能就此搪塞,便不起身了,就跪在此处受训吧。”

说完也不顾黎后劝阻,硬是跪在原地不起,黎后无法,便只好随她去了。赤月娆不料她竟自请受罚,好似一拳狠打在了棉花上,憋闷得当即沉了脸色。

殿内一时气氛有些压抑,这时坐在黎后下首另一侧的一位王妃将话题岔了开去,聊起再过些时日便是黎后生辰。

这位王妃姜燕燕倒是认得,是三王子的生母婉妃。生得与三王子很像,温婉中带着一股书卷气,不过她的性子却不似看上去这般文静柔弱,前世姜燕燕见过婉妃几次,颇为风趣灵动。因三王子与赤夜辰交好,也偶尔听赤夜辰说起过,母家为无甚权势的书香世家,跟着黎王数十载,却始终恩宠不衰,又与黎后情同姐妹,想来是有些手段本事在的。

而眼下婉妃起了黎后生辰这话头,殿内众人立即又活络了起来,好似是自家手足血亲的大事一般,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表姑母,娇儿这次特地为您准备了一个惊喜,大惊喜哦!”

姜燕燕循声看去,这才发现原来程云娇也在。

“对对对!云娇这个惊喜绝对能震压全场,保管您没见过!”赤月娆在一旁附声道。

黎后掩嘴轻笑,示意大家稍静,随即道:“各位妹妹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娇儿也是有心了,本宫都记在心里,只是今年不同往日,不宜大摆生辰宴。”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黎后这话何意,赤月娆率先忍不住问道:“母后这是为何呀?”

黎后此时已敛了笑容,沉声道:“西南地区蝗灾甚是严重,黎宫不可铺张,只是小生辰罢了,就作罢吧。”

“啊……”赤月娆最是爱热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虞奉常不是要去除灾了么,母后生辰还有些时日,说不准这蝗灾就好了呢……”

黎后看了她一眼,沉了脸色:“慎言!”

“可是……可是云娇准备了好久的惊喜呢,岂不是可惜了么。”赤月娆还是有些不甘。

众人或是劝解或是不解,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姜燕燕也有些不解,不过却并非因黎后不办生辰宴,而是方才赤月娆脱口而出的“虞奉常”。

奉常分明是姚崇,怎么会姓虞?

等等,姓虞……莫不是,大卜司?!大卜司正是虞姓!

姜燕燕前世虽不问世事,但对这场蝗灾还是印象深刻,寸粮不生,饿殍遍野,确是黎史上最严重的蝗灾之一。可她记得这蝗灾应是在她到黎国后第二年才发生的,那时姚崇已因夕月之事被撤职,大卜司接任奉常,与赤夜辰一起奉命前往除灾,结果大获成功,算是赤夜辰重要的政绩,为他夺得太子之位铺了条康庄大道。

可这一世姚崇并没有被撤职,她也没听说奉常换任,九卿之首的任命还是会昭告天下的。她满腹的疑惑,一时都顾不上蝗灾似乎提前了。

“好了好了,”黎后由众人议论了一阵,摆摆手叹了口气,“今年多事之秋,便别折腾了。本宫已禀明王君,生辰宴便就此作罢了,勿要再提了。”

王君既已同意,众人又如何置喙?于是纷纷夸黎后心善有德,纵是赤月娆再不甘,也只好撅着嘴哼哼,退了一步道:“那也不好让云娇白费那么多力气,要不,过两日就在西宫中摆个小宴,让她表演给母后看吧!”

末了,不忘加上一句:“要叫上太子哥哥!至于他的妃嫔,也不是正室,就不用出席了!”

赤月娆语带轻蔑,同时狠狠白了姜燕燕一眼,只顾着发泄这无处可去的满腔愤懑,也不顾这在场一众有多少不是正室。

黎后无奈地清了清嗓子,道:“你这什么话,小宴也无需办,毕竟姚奉常才……国之重臣,总得要体谅家眷的心情。况且央儿还在禁足,你呀,就别瞎出主意了。至于娇儿的惊喜,可以留着除夕宴上再献。”

姜燕燕一点也不在意赤月娆的小心思,反而黎后的话让她心中一跳,姚奉常怎么了?

她有心想追问,却又怕惹黎后疑心,正踌躇间,便见程云娇与赤月娆咬了一会耳朵,忽然一声惊呼:“啊?姚奉常死了?!”

姜燕燕倏地看向程云娇,满腹的不可置信几乎掩饰不住!她震惊得无以复加,死命咬牙忍了又忍,才将那些几乎到了嘴边的问题给咽了回去。好在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聚在程云娇身上,倒没人注意到她的脸色。

程云娇有些赧然,定了定神,向黎后请罪道:“娇儿一时诧异,不慎失态了,还望表姑母赎罪。”

黎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无碍,昨夜得讯时,本宫也有些惊讶。”

程云娇连声称是,这便揭过了,只是众人还在窃窃私语,姜燕燕竖着耳朵听,无外乎是在猜测死因。

这时,黎后拍了拍身前案几,正色道:“后宫不得干政,奉常乃王臣,不日自会有卜告公诸于众,非吾等可议,宫中不可再议论此事,违者重罚,切记!”

黎后平日里大多温和柔淑,鲜少疾言厉色,眼下这番神色语气,众人连声应喏,不敢再多说一句。

殿内氛围又冷了下来,这回还是婉妃打破了沉默,笑道:“王后如此贤德,妾们也该学习才是,妾觉得,各殿中用度都该有所缩减,也算是为蝗灾出一份力了。”

在场除了黎后,便属婉妃位分最高,而她这话一出,黎后便赞许地对她点点头,态度再明显不过,众妃嫔都是惯会看眼色的,尤其是位分不低,又育有公主的,都连连称是,纷纷附和。

姜燕燕看在眼里,倒是有些明白了为何婉妃能立足深宫了。不过她此刻丝毫也没心思理会这些旁的事,她满脑子都是姚崇的死讯。

前世姚崇被罢官之后只是告老还乡,并没有身故,这一世躲过了罪责,怎么会反而死了?!

若是夕月宴上她没有插手,姚崇依旧告罪还乡,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自从她改了命数提前来到这里,许多事情因她牵连,或提前或改变,她原以为都是往好的方向去,可姚崇的死却给了她当头一棒,这一世似乎愈发不可控了!

她怕到头来一切只是徒劳,更恐一切反而更糟!

姜燕燕深知眼下不是想这些的场合,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这些念头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只好低头垂目,尽量不让人看到她眼神中止不住流露出的惊惶失措。

好在她一直跪着,看上去有些不适也情有可原,而这可怜模样又激起了赤月娆的火气,对她时不时冷嘲热讽一番,如此她脸上这青一阵白一阵的,倒不那么惹人怀疑了。

最后还是黎后看不下去,草草闲聊了两句,便让众人散了,又叫住了意犹未尽想要追着挑衅的赤月娆,姜燕燕这才总算脱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