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燕燕目露坚定,灵主知她主意已定,况且和亲去黎国也确实是眼下的最佳选择,只是她总有些不放心,忧心羊入虎口,因而一反常态地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
若换做前世,姜燕燕定然已是不耐烦,可如今她却甘之如饴,不但没有烦躁,还乖巧地一一答应下来,倒是让灵主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自从她落水醒来,性情大变,灵主一时有些回不过味来,但这变化对于要去和亲的她来说,却并非坏事,灵主便也没有深究,只当是死里逃生造成的。
姜燕燕心里却完全没有顾虑自己的处境,反而在琢磨着另一件事,启国既已开局,便不会善罢甘休,一旦遭拒,便知灵游族心之所向,迁移全族需耗不少时日,若启国骤然发难,怕是招架不住,那她去黎国还有什么意义?!
拖着不应不但夜长梦多,一旦她继承灵力,灵游族便没有了迁移藏匿的机会,如此应又应不了,拖又拖不得,着实令人头疼。
灵主却仍然担忧她在黎国的处境,好一番叮嘱后,仍是忧心忡忡,想了想,问道:“可要带上桔梗一起?她性子沉稳,应能成为你的助力。”
姜燕燕思路一滞,不觉间沉下了脸,断然回绝道:“不用,她怕是有自己的想法,有浮梦在我身边就够了。”
灵主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想既然她已对桔梗心存芥蒂,再朝夕相处确实也不太合适,便没有再说什么。
而姜燕燕却突然灵光一现,前世是她提出要带姜桔梗一起去的,她那时只以为姜桔梗定然是欢喜的,毕竟她们一直形影不离,可现在想来,姜桔梗在临行前总是心不在焉,怕都是在强颜欢笑!
再结合先前启国种种,以及后来从她房中搜出的启国太子画像,那画像有明显被抚弄的痕迹,这也是王后当时攻击她的证据之一,她那时只叹王后处心积虑,眼下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那是姜桔梗私藏的!
姜桔梗对启国太子有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姜燕燕恍然,眼中透出的光芒顿时引来了灵主的注意,“你想到了什么?”
“阿娘,启国人对桔梗的态度如何?你们可有向他们透露过桔梗的身份?”姜燕燕问道。
“没有,他们对桔梗倒似是有些不同……”灵主顿了顿,霍地看向她,“你想让桔梗去启国!”
姜燕燕微微咋舌于阿娘的一点即通,定了定神,道:“我在启国一直扮作桔梗的侍女,有时桔梗也会单独陪启国太子出去,那太子从未拒绝,也没有注意过我,应是误认桔梗为灵女了,若是……”
“不成!”
灵主一口否决,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姜燕燕,道:“先不论她是何缘由暴露我族所在,纵是真有不是,也是你妹妹,怎可置家人于险境?若启国发现她是假的,她还有什么活路?从前你虽顽劣,却不至于如此,若是这般无情无义的懂事,我倒宁可你还是从前那样!”
灵主说着说着,有些动了怒,姜燕燕见状,连忙直起身来,解释道:“离及笄还有近一年,在那之前我们并没有任何差别,而继承灵力时她必然会回到这里,届时纵是启国在场,黎国绝不会袖手旁观,我们将她救下带去黎国,再由您带回灵游族,想那启国也不敢如何,这是万全之计啊!”
灵主紧紧皱着眉头,还是觉得不妥,“若中间出了什么意外,那她处境便太过危险,我怎能将你们一个个都推入火坑?!”
这是姜燕燕眼下唯一能想到不连累全族的方法,见灵主犹豫不决,不由急道:“可若不如此,启国即刻挥兵,我族才没有活路,冒嫁启国只要不出岔子,全族便都能全身而退!”
灵主神色微动,沉吟片刻,迟疑道:“这还是要看桔梗的意愿,若她不愿,不可勉强,我们……”
“我愿意!”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母女俩都吓了一跳,她们齐回头看去,便见姜桔梗不知何时站在了灵祠门口,也不知听去了多少,因结界会耗费灵力,灵主说完灵游族那段秘辛后,便已撤了结界。
姜燕燕扬了扬眉,便见姜桔梗施施然走了进来,扑通跪在了灵主面前,轻声道:“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躺了一会儿觉得身子好多了,便想来继续受罚,正巧听到……”
姜桔梗的声音柔柔糯糯的,听上去自带三分委屈,楚楚可怜,便连前世的姜燕燕都对她硬不起心肠,更别说家里其他人了。
此时灵主已忙不迭地让她起来,眼中的尴尬一闪而过,对她道:“是我们背后算计在先,有失磊落,你不必自责,反而是我们愧对于你。”
姜桔梗连连摇头,道:“若非我当时乱了方寸弄丢灵蝶,又自作主张引启国人来此,也不会惹来这祸事,于情于理,我都该担起这个责任。”
对于这解释,姜燕燕有些不屑,她挑了挑眉,终是将反驳的话忍了下去,她瞧姜桔梗的神情,果然如她所料,钟情于启国太子,这启国便是去定了,她暗自松了口气。
姜桔梗与灵主来来回回地又说了好些,姜燕燕没有仔细听,她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该如何顺利实施这个计划。
待她们最终哭作一团达成了一致,她也想得八九不离十了。
灵主别过脸去拭了拭眼角,回过头来时已神色如常,道:“你们同时嫁去两国,须得小心筹谋,一不小心反而弄巧成拙。”
姜桔梗一边拭泪,一边点头道:“依我看,我们可明里将灵女和亲黎国,再告知启国实与他们暗渡陈仓。”
灵主看了一眼嗤之以鼻的姜燕燕,问道:“燕燕,你觉得呢?”
姜燕燕敛了神色,回道:“恰恰相反,应大张旗鼓地昭告灵女将和亲启国,实则偷入黎国。”
姜桔梗一怔,蹙眉道:“黎国泱泱大国,如此岂不屈辱,如何愿与我族合谋?”
“此言差矣,他们前来求亲,便是要与我族合谋,最起码,眼下他们不想与天下为敌。”
姜燕燕不想再过多解释,转而对灵主道:“如此不仅互相成全,更是我族讨来的恩情,他们顺势罢了,何乐不为?”
灵主微微颔首,眉头渐舒,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她本以为姜燕燕莽撞冲动、不经世事,才想让看似沉稳的姜桔梗陪着去应对,现在看来,真是多此一举了。
灵主这么想着,便去看姜桔梗,恰将她一闪而过的不服看在眼里,不禁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嘱咐道:“桔梗,到了启国务必万事小心,勿要轻举妄动,好在启国王室简单,只有太子一个王子,没有争权夺利的诡谲,况且也不是真嫁,熬到燕燕及笄便可回来了。”
姜桔梗低下头来,乖巧地应了,灵主见她如此,也不忍再多说,又见姜燕燕半跪坐着,脸上透着遮不住的疲惫,便道:“后面的事便交给我了,你们先去歇息吧,接下来都安心待嫁便是。”
姜燕燕看了眼姜桔梗,暂时按下了想要再与灵主商议下细节的心思,听话回屋去了。
一进庭院,便见浮生正在她门口徘徊,她心里一沉,以为是姜知风出了什么事,连忙三两步上前拍了拍浮生,“出什么事了?”
浮生似是吓了一跳,看到姜燕燕,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最后将手里的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她,道:“没、没什么,我、我是……是风、风少主让我来的,这、这个……”
姜燕燕接过了小瓶子,打开闻了闻,笑道:“好久不见,你怎么又结巴了?就让知风平时别对你那么凶,都把你吓成什么样了!他自己怎么不来?”
“他、他……”浮生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下文,只能手足无措地挠着头。
姜燕燕无奈叹气道:“定是又不知在瞎玩什么。”
她转身正要进屋,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回头对浮生道:“对了,你从现在起,教知风一些防身术,倒不用多能打,能逃就行,若他不肯学,让他来找我。”
浮生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告退了。
没过多久,姜知风果然咋咋呼呼地来找她了,“阿姐,干嘛没头没脑地让我学什么防身术呀?”
姜燕燕一看到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起他前世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不禁心有余悸,脸色都白了几分,深吸了一口气,才稍稍平复下来,将她会和亲黎国、桔梗代嫁启国的法子拣了重点说与他听。
“这怎么能行?!太危险了!”
姜知风几乎跳了起来,一边就要往外冲:“若是阿娘抵不住诸国压力,我去回绝他们!”
“胡闹!”
姜燕燕用力一拍桌子,喝住了他,“你去?你是能抵得住千军,还是扛得住万箭!你甚至都接不下一剑……”
姜燕燕仿佛又看到了他满身是血的样子,顿时再说不下去,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她用力睁大了眼睛,还是被憋红了眼眶。
她从前也经常发脾气,却不曾有过这架势,姜知风愣住了,不敢再往外走一步。
“若有其他法子,阿娘怎会让我们去冒险!事关灵游族存亡,不可意气用事!”
姜燕燕见他似是被吓到了,不禁软了语气,道:“你此去启国风险也不小,将来及笄礼上更是危险重重,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家人也罢,学些防身总是没错的。”
姜知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看得姜燕燕有些心疼,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姐,”姜知风定定地看着姜燕燕,“你好像……变了。”
姜燕燕稍稍睁大了眼睛,“身为灵女,早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