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叶轻舟与姬存希终究是闹得不欢而散。
明月楼,苏明珠小心翼翼道,“胥爻帝姬,外界现在都在疯传你与老师决裂,这一定不是真的吧?”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对你很重要吗?”
少顷,苏明珠道,“说不重要肯定是假的,但又没有那么重要。毕竟,我先是你的属下,再是老师的学生。”
叶轻舟满意地笑了,“我就喜欢你这样识时务的聪明人。”
尽管知道叶轻舟的本意,可苏明珠的心还是因为那句喜欢而怦然跳动。
但听叶轻舟笑道,“我此行除了否决姬存希修改教义的提案之外,还有一事,特意来找你的。”
“还请叶右使明示。”
“姬存希放宽移民条件是虞国内政,我不能管,也懒得管。但曌教的信徒门槛……绝对不能放宽,我是做好事赚功德,而不是给人收拾烂摊子分担业力!”
苏明珠会意,“属下会加强对信徒的审核通过。”
叶轻舟提醒道,“已经挂职的那部分信徒的思想状况也要多加留意,对男人太包容的绝不能留!”
如果一个女人对男人太包容,那么她一定会刻意忽视男人的罪孽,包括但不限于男人的言语骚扰、暴力和闝倡(piáo chāng)等行为。
“还有,尸位素餐和只想凭卖惨不劳而获的人,也给我驱逐出去。薪水发给有才能和出力的人,而不是无才无德还态度不端正的人!”
苏明珠道,“属下遵命!”
东宫,姬存希皱眉看向陈莱,“你要孤驱逐移民?”
陈莱道,“只是驱逐部分移民而已,像王翠花那种虐待女童的母亲,我认为应该将她和她的男儿一起驱逐,再将女童们送到保育院,寻找合适的收养家庭。”
“孤记得你以前不是坚决反对将亲生母女分开吗?”
陈莱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老师,那是因为我以前不想承认……原来真的有母亲不爱自己生下的女孩,她们只爱男孩不爱女孩。也许她们会慢慢改变,但女孩们却要承受她们改变的代价。”
“能改变还是幸运的,有的母亲一辈子也不愿意睁眼看世界,始终不愿意改变她们腐朽陈旧的观念。女孩有这样的母亲,只能感受到扭曲的母爱和亲情,会有一生的心理阴影。”
尽管如今身居高位,高朋满座,可午夜梦回,陈莱还会想起母亲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赔钱货,害人精,什么也不做好,跟弟弟没法比!
以至于每当她感受到旁人释放的善意时,感激成了第二反应,自卑才是第一反应。
她总是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别人的善意,总是会忍不住担忧别人会后悔对她好。
尽管随着修为的提高和地位的上升,这种情况有所缓和,但这种观念如附骨之蛆,依旧深刻地印在她的思想中。
陈莱知道这份痛苦,从前她总是自我欺骗,告诉自己,母亲完全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伤害她。
可现实是,重男轻女的思想早就将母亲腌入味了。
哪怕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只是日常小事,母亲也会下意识地损害女儿的利益来维护男儿的利益。
即使女儿最心疼她,男儿根本瞧不起她,她也会选择使唤女儿,讨好男儿。
这种痛苦究竟什么时候能终结?
难道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坏人的悔改上吗?
不,不是的。
与其等待母亲改好,不如先帮助深受其害的女孩们远离这种畸形的家庭结构。
陈莱沉声道,“老师,救救那些女孩吧!对坏人的心软就是对无辜之人的伤害啊!”
如果此刻是叶轻舟或者苏明珠对姬存希说这番话,姬存希定会破口大骂她们没有一点同情心,自私自利。
可眼前站着的是陈莱,那个受尽人类女性身份所带来的痛苦的陈莱!
姬存希陷入了沉默,良久后,她道,“你且容孤再想想。”
陈莱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姬存希摆摆手,“你先退下,我要静一静。”
七日后,姬存希怀里揣着一份《遣送移民奏议》,求见虞皇。
“母皇,我想谈谈移民的事情。”
“不必再谈。孤已经同意了你三妹的提议,驱逐部分移民出境。”
姬存希瞳孔收缩,“什么?”
“存光为民请命,呈上万民书,陈明现今的移民政策给虞国带来的利弊,字字珠玑,言之有物,更难得是她的一片拳拳爱民之心。你虽为长姐,在体察民情这方面还是要多向她学习。”
“母皇,其实儿臣…”
“别说了,朕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偏偏在存光上书后进宫?朕想给你留点情面,你也别再提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姬存希面色一白,她知道母皇这是怀疑自己在宫内安插细作。
虽然她这次真的没有探听母皇的动态,但她之前的确买通了母皇身边的近臣。
因此,姬存希不敢反驳。
虞皇淡淡看了她一眼,“得了老祖宗的青睐是你的幸运,但储君之位是朕说了算。”
姬存希忘了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走出皇宫,她好不容易想要做出改变,却有人抢先一步,夺走了她所有的荣耀。
那她还有必要改变吗?
“希儿乖,你是朕之第一子,亦是朕唯一的儿子。”
此后百年,纵然有妹弟降世,母皇只把她当孩子,把别人当臣子。
“你好,我是叶轻舟。我可以叫你希宝吗?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总角之交,叶轻舟那样怕麻烦的人却为她不惜得罪冥主,干涉虞国内政,又重金请惜玉为她护道。
母皇明明那么疼爱她,叶轻舟明明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们突然不肯支持自己了?
在马车里,姬存希忍不住弯下挺直的背,捂脸无声大哭,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夕之间仿佛失去了所有。
如果不曾拥有过母皇的独宠和叶轻舟的偏爱,她或许还能冷静分析。
偏偏这两个女子曾待她是那样真切的好,却又同时隐隐流露出要放弃她的意思?
她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当夜,姬存希望着头顶高悬的明月,笑道,“明月啊明月,你曾独照我还是从不独照我?”
翌日,皇三子姬存光被册封为亲王,封号曰“睿”的消息传入东宫。
姬存希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我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
原来明月一直平等地照着每一个人,只是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了一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