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军营中,男子身形高大,面容冷峻,正是许久未见的叶燎。
“少将……叶公子,您来得正是时候,这些药真是救了命了!”
军医激动地翻看着桌上的药包,几欲落泪,天知道他这两天为了给将军配出一副安胎药,都快把库房翻空了。
陆北依搁下手中的笔,挥手示意他出去,随后抬眸看向叶燎,苍白的唇角勾起,唤了一句“师兄”。
“是坞叔让你来的?”
叶燎点头承认,“他写了信传回青州,父亲不放心,便让我过来看看。”
他轻撩衣袍落座,神情依旧淡漠疏离,仿佛那个连夜赶路累死了八匹马的人不是他一样。
“手。”
知道对方是想给自己探脉,陆北依笑了笑,伸出右手递了过去,“这孩子虽然是个意外,却是我日夜期盼的,师兄可莫要说出劝我放弃他的话。”
叶燎淡淡抬眸,“季怀幽知道吗?”
她抬着下巴指了指桌上那封还未写完的信,“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季怀幽可真可怜。
“我劝你最好别说”,叶燎收回手,淡声说道:“世间万事万物都有明暗之分,你可知般若明魂诀唯一的弊病就是断子绝孙,你若是非要留着这个孩子,临盆那日,便是你功力尽失之时。”
“陆北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对面的女子却是笑了起来,掌心在小腹处轻轻抚摸,眼神中含着一抹奇异的温柔,那是叶燎从未见过的。
“师兄吓到我了,原来只是功力尽失,我还以为会死呢。”
毕竟她现在可是很惜命的。
“孩子我是一定要保的。我不怕鸟尽弓藏,因为叶家人从不做错误的决定,这是师兄当初告诉我的,不是吗?”
叶燎无言以对。
“随便你。”
“阿其那被生擒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翰沙部想必很快就会派使臣过来,你想怎么做?还是像之前一样谈条件?”
陆北依摇摇头,“谢清乐不是烈尔钦,他对大景的感情十分复杂,放他回去,大景与翰沙将会永无宁日。”
上一任翰沙可汗确实培养了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刃,不过这柄神兵最后刺向谁,犹未可知。
陆北依语气平静道:“我准备趁此机会开疆拓土,将翰沙部纳入大景版图,以绝后患。”
闻得此言,叶燎并不觉得意外,“这是你和那位翰沙可汗同生死共患难后达成了共识吗?”
陆北依没有否认,“谢清乐同我说过他的身世,翰沙部有很多像他一样身负两族血统的人,至今还生活在地狱里,我相信这样的人在大景也不在少数。”
“自二十多年前杜衡将军惨死,两族积怨已久,他们也该换一种活法了。”
连叶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但他仍有顾虑。
“这一战打到现在,大景已经占尽先机,若是继续进取,恐会为后人诟病。”
听到这话,陆北依心中微暖,因为她知道对方担心并非大景,而是她。
“不瞒师兄,我也曾此顾虑,所以我向陛下递了密折请示,这是陛下回复我的手谕。”
她从桌下的暗格中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放在桌上缓缓展开,叶燎垂眸,淡声念出手谕上的内容。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沉默许久,他终是再次妥协,微微叹息道:“陛下有此远见和智慧,是大景之福。”
如今的新陵帝,或许真的能带领大景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新陵三年初,翰沙使臣桑雅前来求和,欲以翰沙部智缘和齐玛两城以及牛羊无数换回阿其那,遭到拒绝后羞愤离开。
三日后,翰沙部在大祭司伯赫的提议下,拥立二王子烈尔钦为新的可汗,集七万铁骑,对大景宣战。
二月,叶家军与翰沙铁骑交战于凤吟滩,翰沙大败,大都护连任被先锋将军斩于马下。
二月十日,翰沙边城被攻破,叶家军长驱直入,连下十五城,直逼都城兹瀚。
二月十七日,叶家军攻破兹瀚,大景的玄鸟长青旗取代了那面虎扑赤色旗。
是夜,万籁俱寂。
士兵打开门上的锁链,语气恭敬:“将军请。”
女子淡声问道:“他怎么样?”
“回将军话,每日送去的吃食都有用过的痕迹,前两日还要了几本书和一些纸,属下记着您的吩咐,都拿给他了。”
陆北依点头表示赞赏,“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是!”
暗牢中久未见人,谢清乐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半晌,倏然笑了起来,“陆将军,你居然长胖了!”
女子淡淡垂眸,扫过一地的画像,最后定格在那双漂亮的异色瞳上,“你也一样,看来这些时日过得很是舒心?”
她拎了一把椅子坐下,状似不经意地用厚厚的狐裘披风遮了遮愈发明显的腰身。
谢清乐咧嘴一笑,扬了扬手里的朱笔,手腕上的镣铐叮咣作响,“那是自然!伙食不错,还不用挨鞭子,你早说你们大景对俘虏这么好,说不定我早就投敌了呢。”
“让我猜猜啊,我被关了这么久,你才来看我,该不会是现在才把兹瀚攻下吧?”
见女子沉默不言,他笑得更欢了,眼角闪着水光,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笔都掉了,“我说陆将军,你这也不行啊,我还以为你一个月就能攻下呢。”
明明是如此欢快的笑声,在场的几人却都开心不起来。
这一战,大景亦有不少英勇的儿郎战死沙场。
等对面的少年笑够了,陆北依才抬了抬手,身后的叶燎会意,走上前去,从怀里拿出两件东西放在少年面前的桌上。
一面翰沙部的虎扑赤色旗和一只卷轴。
陆北依的声音平淡无波:“从黄泉崖回来后,我便派人多方打探,最后找到了阳城县。”
“景仁四年四月十六日,阳城县令夫人诞下一女,县令大喜,因当日院中海棠花开,故取名为谢棠如。县令夫妇中年得女,自然是万般宠爱,不幸的是,此女长到十岁时,一双黑瞳渐渐变成了一金一赤的异色瞳,县城百姓惊恐不已,谓之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