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陈实令人作呕的威胁之言。
陆北依从阴影处走出来,周身带着骇人的煞气,当胸一脚就将陈实踹在地上,同时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扔给岳溪,“把脸擦了。”
“陆……”
岳溪神情呆滞地看着陈实在女子脚下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眶,攥紧帕子用力在陈实触碰过的地方擦拭,像是沾上了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一样。
“信呢?”
陆北依居高临下看着陈实鬼哭狼嚎,眼中隐含杀气。
“陆将军息怒!信……信在我怀里,我这就拿给您,这就拿……”
陆北依一抬脚,男子立马从胸前摸出一只信封,哆哆嗦嗦地递过去,眼中满是对死亡的恐惧,他能感觉出来,眼前的女子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临阵退缩、冒功贪赏、猥亵女兵……陈实,你好的很。”
叶家军军纪严明,没人敢如此行事,陈实是第一个。
正巧赵贺时听到消息走了过来,陆北依便将烂摊子交给他收拾,带着岳溪回了自己的营帐。
营帐中烛火昏暗,陆北依将一个碧绿的瓷瓶递给她,顺手将那只信封也放在旁边。
“陈实纠缠你多久了?”
“一年多了。入伍半年后,他从信官那儿拿走了我的信,然后……”
“就为了那份破信,你任他作践了一年多?我认识的那个三娘,绝不会如此任人欺辱。”
岳溪龇牙咧嘴地笑道:“……也不算是作践,他打不过我,只能占点口头便宜,翻来覆去的就那几句话,听多了就习惯了。这次是意外,他可能以为我不想让你看到那封信,就起了别的心思。”
淡淡的药香在空中弥漫,女子光裸的后背上新旧伤痕交叠,最新的两道伤在肩胛骨,伤口未及时得到处理,已经见脓了。
“可他忘了,那封信本来就是要寄给你的。”
陆北依站起身,替下她的手,麻利的上好药,用干净的白布条包扎伤口,语气平静地问道:“那你现在还想让我看吗?”
岳溪勾着唇角笑了一下,“你和那小秀才成亲了吗?”
“成了。”
“那就不看了”,岳溪从旁边拿起衣服披在身上,回头朝着陆北依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左边脸颊有些发红。
“我不怕你知道,但这事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斩杀赫连穹,生擒烈尔钦,这一战你赢得很漂亮,立了威,挣了功,该修德了。”
“生擒烈尔钦的人是牧泽阳将军,不是我。”
陆北依淡淡抬眸,道:“你十六岁立了女户,竟还在乎旁人口中的名声?”
岳溪耐心解释:“我在乎的是你的名声。”
“一些虚名罢了,没什么好在乎的。”
陆北依从床底拉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盖子把那罐伤药扔了进去,“三娘,你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如果你我就此陌路,那会让我觉得很遗憾。”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岳溪喉头微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的脸,半晌后轻声回答:“我明白。”
陆北依点头,兀自走到床榻的另一侧和衣躺下,“时辰不早了,你今晚就在我这儿歇着,别回去了。”
“……好。”
明知道自己的心意,还邀请自己同塌而眠,这人可真是……
岳溪侧身躺下,心情激荡难安,飘忽的目光久久找不到落脚点,心想道:真不愧是老娘一眼就看上的人,连处理烂桃花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
——
而此时的京城,也收到了幽午谷大捷的战报,正如叶坞的担心那样,次日的早朝异常热闹,御史台上书弹劾叶凭楼,细数幽午谷一战中的种种过错,无诏出战、残杀战俘、肆意调兵差点导致国门失守……就差直接说叶凭楼有不臣之心了。
关青炀冷眼看着那群文官自说自话,冷笑一声,道:“各位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兵部的战报上写得清清楚楚,翰沙夜袭,我军被迫出城应战,如此危急时刻,难不成还要临时写一道折子,求了陛下的旨意再去迎敌吗?”
卢牧斋一板一眼地回道:“关大人此言差矣,陛下下令不准出战,乃是为军中将士着想,如今大旱未过,我军粮草吃紧,只能以守为攻,避免伤亡,哪怕是失了凉城,也有白鹿关天险阻挡,翰沙贼子不足为惧,如大将军这般鲁莽出战,若是输了,才是将我大景国门拱手让人。”
“可是大将军赢了。”
“他确实赢了,但那无法抵消他鲁莽出战的罪过。”
关青炀被对方的嘴脸生生给气笑了,“卢阁老,容本官问一句,您上过战场吗?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我军应该转守为攻,争取一举歼敌、速战速决,别说大将军这一战赢得极为漂亮,就算是输了,也能大损翰沙贼子的实力,定教他们三年之内断不敢再犯我大景边境。”
此言一出,不用卢牧斋开口,自然有人冒出来挑他的错处:“所以关大人的意思是,陛下错了?”
“江大人误会了,本官并非此意。”
关青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些个言官整日里就跟饿疯了的狗一样,闻着味儿就开喷,跟他们讲道理简直是浪费口舌。
那位姓江的言官却不依不饶,盯着关青炀的目光就跟盯着一块肉似的,脸上的笑容恶意十足,“可下官听江大人方才的意思,明明是指责陛下没有上过战场,不懂阵前军机……下官知道关大人少年时曾在叶家军待过两年,与大将军关系亲近,但您为了大将军,而指责陛下,就是大逆不道了。”
“江大人言重了,关大人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冒犯父皇。”
说话之人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他头戴玉冠,暗金色衣服上以银线勾勒出大片的兰花,五官凌厉,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戾气。
正是三皇子萧广陵,如今的监国。
“不过依本殿看,叶大将军未经父皇准许便自行斩杀八万战俘,确实失了臣子本分,但幽午谷一战赢得漂亮,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本殿听说军中出了内贼,更令人齿冷的是,那内贼竟是土字营的正将军,不日将押解归京。看得出大将军年事已高,于治军方面有些力不从心。”
有人适时发言:“殿下所言极是,大将军为国征战大半辈子,劳苦功高,也该享享清福了。”
纵然知道鸟尽弓藏是世间常态,关青炀也不免心寒于这藏弓来得太早了一些,更何况……
鸟他娘的还没尽呢!傻逼吧都是!
“是谁要享清福啊?”
只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景仁帝大步走进殿内,总领太监孙不归亦步亦趋,一直落在他右后方一步之遥的地方。
待景仁帝坐下,孙不归面向群臣,一甩手中拂尘,掐着尖细的嗓音高声喝道:“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