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幽似懂非懂,他将女子的手贴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是阴天还是晴天。
手指上传来的灼人热意令陆北依差点一巴掌拍了上去,她用力把手抽了出来,无视少年可怜巴巴的眼神,背在身后用力攥了几下。
“都不会,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季怀幽,我不信你没留后手。”
季怀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勾着唇角轻轻一笑,“真是难得,姐姐竟如此知我。”
“是,我确实留有后手。县学为了迎接一位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从几日前就开始筹办一场诗文雅会,时间就在今日。我听说那位大人平生最讨厌品行不端的读书人,尤其是像梁仲辉那种为人师表,却能做出加害学子性命之事的无耻之徒……”
“我要是猜得没错的话,那位大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县衙,正在和县太爷喝茶呢。”
——县衙
“荒唐!我云州最好的学子竟然连续两次差点死在同一个人手里,谢青海,你这县令到底怎么当的?我看你是不想回京城了!”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下官有罪!下官该死,下官这就去把那姓梁的尸体拉出来鞭尸三百……”
关青炀黑着脸把手里的扇子掷了出去,“滚回来。”
“得嘞您。”
谢青海慢悠悠地在门口转了个圈,猫着腰屁颠屁颠地滚了回来,没骨头似的把身体扔进椅子里,完全没把对面男子黑着的脸当回事。
“我说子英啊,你这狗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在国子监教皇子们念书的时候也这样吗?动不动就甩脸子,优雅!要优雅知道吗?”
“优雅个屁!”
关青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要是没有那个梁仲辉,他现在应该在县学里,喝着茶看那位云州神童大放异彩,而不是坐在这里看谢青海这副贱兮兮的嘴脸。
“季怀幽不能出事,他很重要。”
无论是作为陆北依的夫君,还是他自己,这个人都很重要。
他看过对方写的文章,虽然稍有青涩,却已经能初步显现出其出色的政治才能,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举世无双的治世之才。
谢青海歪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可是府城梁家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摆明是来者不善,梁家背后的那个人早就盯上他了,难得有这么一个送上门的机会,那人一定会用尽手段将他招揽在自己麾下。”
“那人是你的学生,你应该了解他,被他盯上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想当初,他谢大人堂堂正三品户部尚书,就因为拒了那位的一杯茶,好家伙!差点被整死,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只得自请出京避祸,谁成想这一避就是五年,到现在都没敢回去。
要知道五年前那位才十六岁,就已经有了那样的雷霆手段,现在还不知道变态成啥样了!
听了季怀幽的话,陆北依缓缓眯起眼睛,看起来有些危险,她再次伸出手,精准无比地捏住了那柔软的耳垂,漫不经心地看着其被薄红染透。
“季怀幽,你不适合装二傻子,以后还是表现得聪明点吧。”
少年像是一只被顺毛撸了的猫儿,眯着眼睛蹭到了女子的怀里,下巴搁在肩膀上,贴在耳畔软着声音撒娇:“可是姐姐很喜欢不是吗?”
陆北依十分冷酷地再次把他按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我喜欢聪明的。”
“撒谎……明明就很喜欢……”
他大概是折腾累了,盖好被子以后没有再继续作妖,半眯着眼睛枕着陆北依的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陆北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抽出手,然后起身离开。
府城梁家的人来得很快,两天之后就到了良玉县。
在这两天里季怀幽一直待在妙春堂养伤,期间县学的教谕先生亲自领着几个和他关系好的同窗来探望,其中就有刘席水和赵蒙。
“季隐之你是猪吗?”
赵蒙铁青着脸色骂出了陆北依舍不得骂的那句话。
“跟你说了多少次,温许那人不能信,你竟然敢大半夜跟着他出去?你不要命了!”
刘席水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看那蠢蠢欲动的嘴角,显然是跟着说两句,但又忍下了,看着少年的眼神心疼又责备,最后只满心无奈地叹气道:“隐之,你的胆子真的太大了。”
季怀幽想说,我不是胆子大,是命大。
他还想说,你们能不能看在我还是个病人的份上不要再骂了!
天知道这两天他挨的骂比得到的安慰多了多少倍,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
谢青海派了衙役把守在官道上,梁家人一到良玉县就被直接请到了县衙,完全没机会到别的地方晃悠。
梁如京一甩袖袍,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语气不悦地说道:“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梁家的三老爷惨遭杀害,本家主难道连凶手的面都没资格见吗?”
谢清海端着笑脸亲自给这位梁家主奉上茶水,“此案仍在调查中,谁是受害者谁是凶手还尚未有定论,梁家主可不能胡乱给人扣帽子啊……”
梁玉京眼神轻蔑地冷笑一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随即便皱起眉头,心中对这地方的穷酸程度又提了一个度,“那谢大人准备何时开始升堂审问?本家主是来要说法的,不是来喝你这破茶的!”
破茶……你这头吃不了细糠的野猪,那是老子花大价钱托人买来的极品毛尖,你给老子吐出来!
谢清海强忍着想扣对方嗓子眼的冲动,面带笑容地说道:“这不就等着梁家主呢,既然您到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言罢,他立马直起身子,朝门外沉声喊了一句:“来人,升堂!传季怀幽!”
梁玉京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吓得差点把茶杯扔出去,脸色阴寒地剜了他一眼,心下鄙夷道,真是上不了台面,怪不得在这鬼地方待了五年都升不了官!
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一身绿色官袍的县太爷端坐其上,手持杀威棍的衙役列两行,惊堂木一拍,威迫感十足。
“堂下可是秀才季怀幽?”
少年衣衫雪白,墨发墨瞳身形颀长,脸上的青紫於伤在养了两天后看着越发触目惊心,他朝堂上拱手行礼,然后缓缓下跪,端的是不卑不亢。
“小人季怀幽,叩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