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晃晃荡荡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隐隐瞧见城市的边角。
整个云城,被一条大河横贯。
大河依然水质清澈,依然蜿蜒向远方看不到尽头。白云像一朵朵飘荡在广蓝的天空,时不时有大雁排队划过天际,太阳照进水里,使河水波光粼粼。
五年,云城变化好大,不但新建了大桥,还凭空耸出好多的楼盘。公路拓宽了,公路两旁的花坛种满了矮小的绿植。
以前荒芜的地方,现在高楼林立。以前破旧的小区,现在改建成了新的楼盘。
竟然都是陌生的感觉。
陆西雨揉了揉酸涩的鼻尖,记忆里的云城有很多树,没有这么多房子。记忆里爸爸总是开车带她走河边的环道回家,他们会路过一条璀璨的大桥。
那时,沿河的道上水汽清新,还弥漫着花香。
可这个季节,树木渐渐凋零。
一入云城,所有的记忆扑面而来。
他们蓝月湾的家……
爸爸,妈妈……
云姨,方叔,方小宝……
城中的标志宝剑方块还在,但带她看宝剑方块的人却不在了。
那些绿茵茵的草地,只要铺上花毯,就能装载一整个夏天。
如今却再也聚不齐铺花毯的人了……
方小宝曾问:我们叶,方,骆三家人能不能永远都在一起?
只是那幼稚的童音还没等到回答,就被风吹散了。
大人们悠闲聊天的身影没了,小孩们追打嬉闹的笑声也消失了……
时光,它到底还是无情了。
陆西雨想告诉爸爸:爸爸,我已经没有洁癖了,我长大了,长高了……爸爸,我想你跟妈妈……
她不知道妈妈把爸爸葬在哪里。找不到妈妈,就连爸爸的墓碑都找不到。她甚至没有爸爸妈妈的一张照片。
最后一次跟爸爸说话,是在叶希语去参加三天两日的全国英语锦标赛前,爸爸对她说:“你若拿到奖,爸爸就陪你去游乐场,好吗?”
当时的叶希语扎着高高的马尾,连发梢都在飞扬:“那你可要提前买票了,别到时候又说暑假高峰期,买不到票。”
“行!我现在就买!”爸爸掏手机,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的样子好可爱。
在叶希语面前,她的爸爸永远像个干不好活的管家。
当特等奖的奖杯,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叶希语高举奖杯睥睨全场时,妈妈急急赶来,扔掉她的奖杯,把她拉下高台。
轿车的门“哐”地关上。
那一路,妈妈一句话也不说,车开的很快,快到几乎要从大桥上飞出去。
“妈妈,我爸爸呢?”叶希语忍无可忍问道。
但妈妈不答,只眼泪无声划过眼角。
在昏暗冰冷的殡仪馆里,叶希语终于看到了她爸爸……的尸体。
那个面容俊逸,温润的男人躺在冰冷的冰柜里,像个睡着的王子。
爸爸……
叶希语走过去,喊他。
男人不答,静的像一幅画。
停尸间,充斥着让人窒息的昏暗和冰冷,太阳光仿佛陡然熄灭,拥挤而来无尽的黑暗。
她不知所措,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让爸爸活过来,活过来……
无数公式从脑海里飞掠而过,可没有哪一条公式能教她把死人变活。
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想到,人在刚死时,心脏跟大脑不会立刻停止,她叫他爸爸,他还能听见……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她不停的叫着,妈妈就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地听着。
手抚在爸爸的胸口上,感觉不到任何起伏……
她又去摸爸爸的脸,脸好冰,爸爸整个人冻成了冰块……
她的爸爸……死了,……死透了。
任她有高超的心算能力又怎样?救不活一个人。
她能算出所有的难题又怎样?任她英语说的出神入化又怎样?她的爸爸死了……
那一刻,天塌下来了……
爸爸……
叶希语哭了,哭的厄嘶哩底。
可是妈妈没有哭,她甚至很镇静。
“哭,你爸爸就能回来吗?哭,能改变什么?叶希语,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给我记住了……”
那是妈妈第一次打她,第一次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叫她的全名,她告诉她要坚强的活着,告诉她叶家没有孬种。
可是她怎么能不哭,她没有爸爸了……
妈妈毁掉了她身上所有的电子产品,包括爸爸帮她植在耳钉里的定位器。连家都没有回,直接驱车去了陆家镇。
这一去,就是五年。
妈妈说,不要回云城,不要去找任何人,要躲起来。
可是叶希语又不是虫,她难道就不会长出自己的羽翼吗?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连一个消息都没有,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
思绪再次回到现实,指腹触着被打磨过的笔尖,隐隐传来痛感。
新城叠旧景,又怎样?
云城,叶希语回来了,害死爸爸的那些鬼,你们可都要躲好了,等着她,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部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