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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沐说:“我知道他不是小孩。”

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方才的焦急一下子消失,比变脸还快,看上去就好像有点生气了。

方彦把手彻底地放下来,不敢再去碰陈嘉沐的腰了。

他有一点怕陈嘉沐这样,好像随时能骂他一句,把他甩开,然后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

方彦对着陈嘉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放软了语气重复道:“这里有奴才看着。公主……公主出宫转转,守宫门的卫兵不会拦着的。”

他以为这样做能让陈嘉沐稍微放心,但陈嘉沐也只是将他由上至下扫过一遍,说:“你能帮他吗?”

方彦就坐立难安起来。

他听这句话,话里像带着刺,一下子将他的耳膜戳穿了似的,很尖锐难听。

迎着陈嘉沐的目光,方彦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很烦躁的气。

他想:我不能帮他还有谁能帮他?一个靠太监活着的皇子,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丢人现眼。

他喜欢陈嘉沐对他有要求有期待,达成了他自己也欢喜,他喜欢那种邀功请赏的感觉,来证明自己是有点用的,比任何一个物件用起来都顺手,比任何一个活物都要忠心。

但今天呢?这期待只是对他的,对他有冰冷冷强硬的期待,对陈清煜却是温暖柔和的关心。

也不仅仅是今天了。

从很早开始就是这样,一直是这样。陈清煜做弟||弟的时候是这样,做情人也是这样。 陈嘉沐对陈清煜,就像个母亲溺爱自己的孩子。一听到和他有关的事,就完全地不管不顾了,一心扑到他身上去。

方彦非常讨厌这种溺爱。

只要陈清煜在场,他好像就没有赢过。

他永远都不可能胜过陈清煜——这种认知一旦出现在脑子里面,就像一个永远不可能抹去的伤疤了。陈嘉沐没有溺爱他的理由,甚至连爱他的理由都没有。

她的感情,就像很久之前留在他脖子上的蜡油印子,消失了没了,被时间一磨就荡然无存。

有一个印子,陈嘉沐见到他时还能关心一下,留意一下,这东西没有了,她的目光就会自然而然落到陈清煜身上去。

方彦觉得自己的脖子痒起来了。

陈嘉沐教育他,要他别把获得爱当做一个比赛,一个竞争,不要被偏爱了就沾沾自喜地炫耀。

可她对陈清煜本来就是一种本能的倾斜。很自然的,只要陈清煜一出现,这杆秤就要几乎翻倒似的偏移。

陈清煜当然不用把获得爱当做竞争,只要站在台上就是胜者了,哪里需要把他放在眼里?就算没了情爱,陈嘉沐对他也有亲情,也有疼爱,怎么不算一种情爱?那条烂腿安在他身上就不是一个阻碍,反而成为永远不会干涸枯竭的怜惜的源泉,一个留存到死的蜡印。

陈清煜就是一个残疾而已——一辈子没人关心没人在意没人爱,没有陈嘉沐关心他照样活了挺久,而且生龙活虎,哪需要人多余爱他一下?

陈嘉沐偏心陈清煜,就像把一道皇上餐桌的国宴摆到狗面前去了,暴殄天物而且没有一丁点的必要。

可是他呢?一样是当狗的,他为什么连残羹剩饭都分不到。

方彦也冷冰冰地回:“奴才这点事还是能做好的。”

陈嘉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她要开口,但方彦已经转身回了平寿殿。他走得毫无留恋而且快速,简直像无声无息地逃走 一般。

陈嘉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她隐约察觉到方彦的状态不对,但为什么她又猜不出来。

她自以为陈渡和陈清煜的事态紧急,又不想方彦因为她表现出的紧张而过于担心,于是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表情,不想表露出一点忧虑。

可是方彦的面色并没有因此缓和,反而更严峻起来。

陈嘉沐知道他有些火烧眉毛的忙乱,但被他推出来时,心里还是饱含了一种委屈。

她想方彦多说一点。

就像那日她把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讲给他听一样。他们应该已经是一对亲密的情人,能互相知晓了解。

但方彦的嘴比任何物件都严。和在房中在床上表现出的粘人完全不同,他做任何事都要习惯性地把她先推到一边去。

陈嘉沐站在殿门口许久。

宫女拦着她,提防她,好像生怕她突然闯进去一样。直到里边的声音停了一会,她又听见陈渡的笑声。

那眼熟的宫女劝:“公主,走吧,叫皇上看到了又得将您留下来了。”

陈嘉沐勉强道:“嗯。”

宫女又说:“公主,奴婢叫人给您备车出宫。”

陈嘉沐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一福身,低头道:“奴婢萝枝。”

萝枝将她送上马车,又叫了个宫女跟她一起走。那宫女是个方脸,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穿的是格外鲜艳夺目的一套衣物。

陈嘉沐感到有些眼睛疼:“这衣服是你的?”

宫女声音很小:“是皇上赏赐的。”

陈嘉沐的心里更郁结,在路上,她想:是时候了,她和方彦得找一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