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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寝宫。

皇帝在龙榻上醒来时,一众太医都跪在地上候着,看到皇帝睁开眼,他们战战兢兢地请罪,“皇上……”

皇帝感觉到右胳膊空荡荡的,伤口处疼得他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他便知道自己的胳膊没保住。

皇帝也没多激动,毕竟他以为自己应该被太子杀死了。

结果只是断了一条胳膊,能活着。

一对比,这结果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皇上,臣妾让兄长去请了楚家大郎来,但楚家大郎他……”谢昕月坐在皇帝身侧,红着眼,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对皇帝的心疼。

皇帝摇了摇头,楚家都明目张胆地逼宫了,楚明玠怎么可能还会救他?

“你们都退下吧。”皇帝屏退了旁人,只留下了谢昕月,然后召见了傅寒辞。

雨下了一整天,这会儿已经小了。

傅寒辞浑身弥漫着一层水汽,进来后要对皇帝行礼。

皇帝制止了他,还让谢昕月搬来了凳子给傅寒辞。

皇帝不仅胳膊断了,且曾经放心口血留下了隐患,如今旧伤复发,还患上了胃病,身受重伤,上吐下泻。

他浑身上下都是令人作呕的气味,形容枯槁,头发披散,再没有了过去的俊美明朗。

皇帝有气无力的,连说一句话都很艰难,粗喘着,“你坐着吧,此次你救驾有功,朕打算封赏你。”

他的那十万人,果然成了他的底牌。

在楚恂带着楚家军控制了皇宫,逼宫而来时,傅寒辞带着那十万人来救驾,加上从边境那边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楚恂的这场逼宫不了了之。

皇上根本不敢治楚恂的罪,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皇上还是得说只是一场误会,楚恂过来是要请命去镇守边关。

当时傅寒辞拿着皇帝提前交给他的诏书,宣读出来。

皇帝也不敢说太子弑君杀父,而是以太子身体染恙为由,让太子迁出皇宫静养,没明说废太子,但他立了五皇子顾翊贤为储君,首辅谢疏鹤摄政监国。

楚家人退了。

“月儿,我们的华儿才半岁,现在朕只能立五皇子为太子。”皇帝口中的华儿,是淑妃的儿子。

他对着谢昕月伸出左手,“等日后华儿长大了,或是朕和你生了我们二人的孩子,再让太子将皇位让给我们的孩子。”

谢昕月没握住皇帝的手,给放回了被褥里,“是,皇上,臣妾明白。”

“皇上你放心,有臣妾的兄长在,这顾氏的江山不会落入楚家人之手的。”

“皇上要快些养好自己的身体……”

皇帝没有其他的儿子了,只能暂时立五皇子为太子,给她这番许诺,是要谢疏鹤拥护太子(五皇子),除掉楚家,守住顾氏的江山。

这个结果达到了谢疏鹤的预期。

皇帝现在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只能靠他以为跟他一条船上的谢疏鹤。

从今天起,谢疏鹤不是皇帝,却其实已经是皇帝了。

他代皇帝理政,手揽大权,跟皇帝之间只差龙袍和龙椅。

如果谢疏鹤更想让自己的儿子楚桉,当皇帝的话,然而楚桉还小,不能令人臣服,到时候还是谢疏鹤握着皇权,那就跟现在的局面是一样的。

所以目前谢疏鹤不急着让圣元帝驾崩,他要让全部的文武大臣,天下人都归顺于他,在楚桉登基前,把这路给楚桉铺的再平坦一些。

圣元帝活着,只会受尽折磨,比死了更痛苦。

而皇帝,也知道太子其实会成为谢疏鹤控制的傀儡,但为了保住顾氏江山,不落入楚家人手中,他只能赌一把。

一来,谢疏鹤没有当皇帝之心。

再者,谢疏鹤是异域血脉,楚恂和文武大臣们、以及大周的子民,是不允许谢疏鹤当皇帝的。

谢疏鹤只能是权倾天下一手遮天的权臣,只能暂时扶持太子,谋划着日后让自己的妹妹生的皇子,来当这个皇帝。

如此,谢疏鹤就得对抗要造反的楚家。

这局势算是平衡下来了,至少顾氏的江山暂时保住了。

皇帝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但愿太子过去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在这时担下储君的大任,他能有手段,不被谢疏鹤架空成傀儡。

以后等用完了谢疏鹤,太子手握实权后,就可以诛杀谢疏鹤了。

现在,他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太子身上啊。

还有,皇帝看向傅寒辞,傅寒辞没有字,他便喊着傅寒辞的名,目光里虽然依旧是轻视,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温和,“寒辞,朕封你为异姓王,忠勇王,望你以后能尽心辅佐太子。”

皇帝是认可傅寒辞的智慧和谋略能力的,何况傅寒辞手里有十万人,再让傅寒辞手握他拿走的那十万人的兵权,傅寒辞跟权倾朝野的谢疏鹤相互制衡的同时,还能对抗楚家。

他顾氏的胜算就大了一些。

傅寒辞有自己的狼子野心也没关系。

谢疏鹤是虎,楚家也是虎,可一山只能有一个王,他就让这三个虎斗去。

太子能在这夹缝中生存下来。

皇帝补了一句,“往后,你见谁都不用跪,包括朕在内。”

谢昕月紧紧抿住了薄唇,她从楚轻璇口中知道了,原来傅寒辞是他们这个话本世界里的男主,不仅难杀,且不能杀。

对于他们来说,最难以除去的不是圣元帝,而是傅寒辞。

如今圣元帝封了傅寒辞为异姓王,这朝中还有很多拥护顾氏江山的,还有处江湖之远天下的能人异士、清流名士们。

那才是最难搞定的一类人。

傅寒辞加以利用,怕是要东山再起了。

“是,皇上。”傅寒辞喜怒不形于色,早就不穿东厂的服饰了。

他一身玄衣,容貌深刻俊美,气场冷冽深沉,坐在那里,宛如寒潭的深邃目光看着皇帝,沉沉开口,“皇上,其实臣当年入宫是被贵人安排进来的,臣并没有被阉割。”

“如今臣既是忠勇王,便请皇上为臣证明身份。”

傅寒辞口中的贵人,指的是谢钧隽。

他不想为圣元帝效命,但他只能借着圣元帝的势,来除去谢疏鹤和楚轻盈等人。

他要将自己失去的都夺回来,最重要的是先挽回自己的名声。

“还有,皇上,臣要娶顾氏为妻,请皇上抬顾氏为郡主,为我们二人赐婚。”

“到婚礼当天,希望皇上能送一份贺礼给臣。”

圣元帝急火攻心,胸前剧烈地震动着,恨不得杀了犯了欺君之罪,且开始命令他的傅寒辞。

但皇帝只能死死压下去,动气之下伤口崩裂,浑身每一处都在疼。

他五官扭曲,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只能想从生下来起就病痛缠身的谢疏鹤,是不是也这般?

只要比他惨,他心里就平衡了。

“好,朕答应你!”皇帝紧闭双眼,整张脸枯黄狰狞,病痛中的样子丑陋又可怖。

“谢皇上。”傅寒辞一点恭敬都没有,离开时不是退下去的。

他直接转身,走得气质凛然,留给皇帝一个背影。

皇帝怒恨至极,想抓起东西砸过去,没抬起手,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胳膊被砍断了。

他在屈辱中看到谢昕月坐在一旁,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神色嘲讽。

皇帝整个人如坠地狱,瞪大瞳孔盯着谢昕月,不敢置信,“月儿,你……”

“皇上,臣妾让其他嫔妃来给你侍疾。”谢昕月是一秒都不想再待了。

皇帝现在几乎是瘫痪在床了。

前朝有谢疏鹤在,这后宫的大权她握在手里,那么,是时候让皇帝看看她的真面目了。

傅寒辞离开皇帝的寝宫后,去了东宫。

原五皇子、现在的太子顾翊贤,已经搬过来了,换上太子规制的服饰后,他跟过去一样,手不释卷。

“忠勇王不必多礼。”顾翊贤在傅寒辞上前行礼时,他就快一步过去,弯下腰亲自扶起了傅寒辞,把傅寒辞请到他坐得位置上。

忍辱负重者,才能成大事,傅寒辞始终没有对顾翊贤下手,是因为他给自己留了后路,有一天顾翊贤会成为他最后的一颗棋子。

事实也的确比如,皇帝这么多儿子中,隐藏最深的果真是顾翊贤啊。

傅寒辞没碰内侍奉上的茶,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淡声道:“太子殿下,谢首辅手握大权,楚家在背后养军队谋反,看似我们毫无胜算,但其实我们有很大的生机和破局之法。”

谢疏鹤的身体现在看起来是好了,但他不信,他可没忘记谢疏鹤被大夫判定的活不过三十岁。

这是谢疏鹤的死劫。

他们要想方设法让谢疏鹤病发,谢疏鹤一死,这朝堂上的权柄就被他们夺了回来。

而军事上……其实,此次东凌被进犯攻打,是傅寒辞在背后推波助澜。

虽说去年楚明骞灭了北境的国,但北境的人根本杀不完,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们各个都是勇猛善战的。

傅寒辞在暗中支持他们,他们本就是靠着杀烧抢掠生存的,越是攻打别国,越是能壮大起来。

傅寒辞让他们借着东凌的两个大将出使大周之计,去进犯东凌。

东凌已经连续失去三个城池了,霍远霆被急召回去。

北境的人还侵扰大周的边境,且东凌皇帝向大周请求救援,所以楚恂和楚明骞得离京去战场了。

“本王安排了细作在东凌定远侯身边,到时候我们挑拨离间,让楚恂和东凌打起来……”

顾翊贤是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听了傅寒辞的一番谋划后,心里震了震,“忠勇王,我们与北境勾结,这是……通敌卖国?”

“太子殿下,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东凌被灭,楚恂父子和三十万楚家军全都死在战场上后,我们再铲除北境。”傅寒辞不以为意,威慑压迫的目光锁着犹豫不决的顾翊贤,加重了语气。

“殿下不这么做,难道要看着顾氏的江山落入楚家人手中吗?”

“要真是这样,你同样对不起顾氏的列祖列宗,死后无颜面对他们,你会是千古罪人啊。”

“殿下,这也是皇上的旨意,如今顾氏江山的存亡,可都全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顾翊贤想到自己失败的下场,或是成功后得到的一切,最终还是松开了握紧的拳头,毅然决然地应下,“好!”

镇国公府这边。

楚轻盈几人面对着满府的缟素,听着总管的话,石化了数秒。

楚恂先回过神,推开给他撑伞的下人,他直接用上轻功飞掠进去。

这个时候二女儿也该醒了,顾翊淮要在棺材里躺着,就让他躺着,不能闷死了他的女儿啊。

几人“……”

是他们的错觉吗?

为什么感觉楚恂迫不及待的,真的是在担心女儿?

楚恂已经赶过去了,剩下的几人,楚夫人吩咐着下人们把全部的缟素都撤下去,“快快快!”

这太不吉利了,多挂一些红灯笼,张灯结彩,弄得跟谁要成婚似的。

楚夫人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