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了,终究是败了……
扶苏心中苦笑,尽管如此苟活无甚意义,但看到身旁受伤的侍卫们,
若就这样撒手人寰,又怎能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扶苏遥望始皇帝所在的方向,尽管距离并不遥远,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
此生首次,他感到与始皇帝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
幼年时,被始皇帝怀抱在胸前,耳边是他沉稳的呼吸,每一次心跳起伏,他都会揣测那时始皇帝的心情。
后来楚地变故,始皇帝对自己日渐疏远。
即便如此,他仍在宫中,时常能见到始皇帝,只要自己恭顺谦逊,一切似乎仍有转机。
如今始皇帝尚在昏迷,自己却无法接近,为他呈上长生不老之药。
阻止这一切的,竟是始皇帝的亲信部队。
多么讽刺,何其荒唐!
扶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痛苦再深也无法改变事实,他已经尽力而为,甚至不惜以生命为赌注。
李斯、赵高必定会扶持胡亥登上帝位,虽称其为秦二世,实权恐怕仍掌握在这两人手中。
秦朝历代国君艰苦卓绝打下的江山,就这样易手他人,真是可悲至极!
罢了,暂且先去河套地区吧。
宁愿与三十万长城军共守边疆,也不愿与胡亥同室操戈。
更何况,胡亥的真实用心,自己实在捉摸不透。
若早前传言属实,留在这里只会走向死路一条。
扶苏并非畏惧死亡,而是不愿闭眼,任凭历代先祖的努力,尽数葬送在胡亥
“末将愚钝,斗胆直言,请将军恕罪!”
于高峻战马上俯视着部下,王离语调冷冽无比:
“自行领受四十军棍惩戒,扣罚半月军饷,若再敢质疑本将军决断,下次恐怕就不是鞭挞那么简单了!”
“感谢将军,末将深知过错!”
副将在地上跪拜,双眼盯着脚下,只见脸庞伤口流淌下的血液,在尘土中洒落,犹如梅花点点。
待王离离去后,副将由数名亲信士兵扶持起身。
众人迎合地为副将鸣不平。
“您的建议并无差池,为何无辜遭受如此严惩。”
“正是如此!”
“如此看来,王离将军似乎也是那种嫉妒贤能之人,不愿采纳您这样真诚的谏言!”
副将并未回应,只是凝视着渐行渐远的王离,接过士兵递来的止血草药,敷在伤口之上。
此刻,公子扶苏身边的亲卫已伤亡过半,已无力再战,在这危急存亡之秋,乘胜追击,生擒公子扶苏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然而,王离将军为何不下令追击?!
唾手可得的大捷,就这样轻易放弃,其中必然有疑点!
副将用洁净绷带包扎好伤口,越发感到事有蹊跷。
深思熟虑后,他突然意识到,王离将军敢于违抗丞相命令,放走公子扶苏,很可能意味着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或有着共同追求的目标。
总而言之,他们是同一阵营!
“既然如此……”
副将右手轻轻抚摩腰间的锋利剑柄,感受到上面精细的雕刻纹理,随后突然握紧,紧紧握住剑柄。
“我有必要将此事告知丞相与中车府令。”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速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
马背上的公子扶苏侧身回头望去,飞扬的尘埃中,担任后卫的亲卫骑马疾驰而来。
“禀报!”
“快说!”
公子扶苏急于了解发生何事。
“我们在右军大营出口等候许久,却始终未见敌将派兵追击公子。”
“未曾派兵追击?!”
公子扶苏在马背上略显愕然,心中满是困惑。
兵贵神速,为何在这种紧急关头,王离不派兵追击?
原来他们能够安然脱身,一口气奔逃出二里多地,无人骚扰!
“再去探查!”
“遵命!”
亲兵离去,扶苏继续驱马狂奔,越早找到长城军,他就越早安全。
但在马背上颠簸,扶苏却越来越疑惑,为何王离不追击他们,并且回想之前右军之战的点滴细节,王离仿佛有意手下留情,未尽全力。
包括他与王离擦肩而过的瞬间,马上的王离看向他的眼神,丝毫没有想要取他性命的杀意。
看他逃脱,王离仍紧握缰绳,甚至没拔出腰间的佩剑,似乎刻意让他离去。
“莫非……”
扶苏呼吸开始加重。
结合王离不派兵追击的情况,扶苏推测,王离可能是故意给他制造便利,放他离开!
而王离之所以这样做,必定是因为他不愿与李斯、赵高同流合污!
他以自己最大的权限,放走了扶苏,以此证明他内心的纯净无暇。
“王离啊,王离……”
公子扶苏心头一热,眼角不禁泛起泪花。
他急忙抬起衣袖,用力抹去泪水。
“驾——!”
双腿猛夹马腹,胯下骏马再次加速,扶苏耳边风声呼啸更甚。
快,再快些!
不能辜负王离的一番苦心,必须尽早到达河套地区,找到长城军!
此前,扶苏还认定王离背叛,要与李斯、赵高联手,哀叹忠良陨落,正义衰微。
但如今看来,自己其实是‘以己度人,以小人之心揣测君子之腹’。
虎父焉有犬子,将门之后鲜有奸邪!
身为王翦之孙、王贲之子,王离将军确是真正的豪杰!
“驾——”
“驾——”
峰回路转,再次迎来生机,扶苏策马扬鞭,与亲兵一同疾驰而去。
苍天不弃我扶苏!
得遇王离、蒙恬这般英勇豪杰相助,定不可让他们失望!
我扶苏在此发誓,待我寻到长城军,必将铲除大秦朝廷内的奸佞之徒,励精图治,让大秦百姓永享安宁富庶的生活。
“不知公子那边情况如何。”
身处中军防线之内,手持敌将一杆趁手长矛的蒙恬将军,仰望天空估算了下时间,内心为扶苏挂念。
然而,
此刻他身处重重包围之中,处境比起公子扶苏来说,更为凶险万分!
“围住他,务必围住他!”
“不能再让他向前推进了!”
“箭矢,需要箭矢,弓箭手迅速到位!”
“切勿擅自与蒙将军交战,耐心等待时机,别白白牺牲!”
中军大营前,卫尉军将领与士兵一片混乱。
纷乱的脚步声,剑出鞘的嗡鸣声,盾牌相互撞击的声音,各色士兵的叫嚷声交织在一起。
然而,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共同的目标上。
前方。
手握长矛,背对着阳光矗立的蒙恬将军,如同一座愤怒的金刚菩萨。
虽无三头六臂的形象,但他全身散发出的逼人气势,使得在场所有卫尉军士兵感觉胸口仿佛被一座巨石雕塑所压,憋闷难耐,只能大口喘息,张开嘴巴“吭哧吭哧”地呼吸。
金色阳光穿透云层,映照在蒙恬将军手中的长矛上,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光环。
此时,面对阳光的卫尉军士兵看向这位秦帝国的第一勇士,脑海中只有四个字能够形容他们内心的感受:
庄严肃穆!
秦帝国第一勇士——蒙恬,在卫尉军的眼中,几乎已接近神只!
其人身躯魁梧,仪表堂堂,一双锐利的眼神如寒星闪烁,双眉浓密如漆,胸膛宽阔,展现出万夫莫敌的威猛之姿!
就像天降的降魔大神,真可谓人间无敌!
蒙恬不仅外表威猛非凡,气势摄人,几近神话人物。
他竟能独自一人,仅凭一支长矛便闯入中军大营,留下满地甲胄破碎、血肉模糊的尸体,震慑得中军所有士兵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壮举,堪称古今罕见,与神仙有何分别!
“投身军旅多年,只闻蒙恬将军威名,如今有幸成为卫尉军一员,亲眼目睹蒙将军风采,然而将军的超凡身手今日才得一见,真是大饱眼福!”
“大秦第一勇士,此称号当之无愧。”
“仅凭一杆长矛,独挡百人而不败,将军简直如同天神下凡!”
士兵们手持武器聚集在一起,低声议论纷纷,眼中既有对蒙恬的敬仰,更多的是对这位杀神的畏惧。
“身后便是行营,你们不可畏战不前!”
“若有再往后退者,定当严惩不贷!”
“恢复原本阵型,压上攻击,务必拿下蒙恬将军!”
中军将领手持剑戟,厉声督促士兵们冲锋,不能坐以待毙,因为身后不远处便是始皇帝的行营,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然而,尽管如此,蒙恬的勇猛让中军将领心中也充满惶恐,发出的命令显得毫无底气,无法激励士兵们振作。
噌——!
啊!!
在峻岭密林中策马疾驰的徐福,焦急得汗水滚滚,热泪刺痛了双眼,他也无暇擦拭。
必须迅速攀登至琅琊台,阻止二皇子胡亥屠戮神蛟。
一旦胡亥成功屠戮神蛟于琅琊台之上,那将是滔天大祸!
倘若仙人震怒,必定会对大秦降下灾祸。
这艰难统一的江山,或将因仙人的愤怒而彻底毁灭。
到时候粮食歉收,气候异常,瘟疫横行,这些还只是小事。
更为可怕的是,若是仙人施展无边神力,引发山河倒转、天地巨变,所有的百姓都将葬身其中。
绝对不行,万万不可!
“驾——”
“驾——”
他双腿用力,不断催促胯下骏马加速,徐福恨不得能瞬间化身为飞鸟,疾飞至琅琊台上,面见胡亥。
此时此刻,琅琊台上的情景是这样的:
“殿下,此神蛟乃天赐神物,擅自屠戮恐会触怒上苍。”
“我等肉身凡胎,依赖天地而生,蒙受仙人庇护,才能在世间生存,若违背神灵意愿,触怒上天,必将遭到仙人无情的灭顶之灾!”
“恳请殿下慎重考虑!”
见识过神蛟威力的李超,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深知,仅凭他们凡人的力量无法与其抗衡,及时收手才是唯一的出路。
“闭嘴!”
胡亥面色阴沉,厉声喝止李超。
正当他准备进一步训斥李超时,突然传来传令兵的报告:
“禀报殿下,徐...徐福快马加鞭赶至后军,请求面见殿下。”
徐福?!!
听到这个消息,胡亥和李超皆脸色剧变!
徐福,竟是徐福?!
这个名字久未提起,如今想起却充满了深深的怨恨!
震惊之余,胡亥厉声道:“马上带他来见我!”
“遵命!”
片刻之后,徐福被带到胡亥面前,他立即下跪叩首。
锵——!
胡亥在马上拔出长剑,剑尖直指跪在地上的徐福,厉声喝道:“徐福,你这蛊惑人心的邪佞之辈,我要将你斩杀!”
当徐福甫一被军士带来,胡亥就仔细辨认他的面容,确定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人,便是当年那位意气飞扬的方士——徐福。\"
徐福,他竟然回来了?!
尽管表面上平静如常,胡亥内心却是波涛汹涌,难以置信。
在胡亥乃至众人的眼中,徐福早已不再是深受始皇帝信赖的能臣,而是一个沽名钓誉、用卑劣手段欺骗始皇帝、欺骗天下的伪君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曾对始皇帝宣称要出海寻求仙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他在“长生仙药”骗局败露前预先设计好的逃脱之计!
表面冠冕堂皇说是“出海寻药”,实则不过是为了逃避追捕,慌忙逃窜而已。
因此,大秦上下,甚至连孩童都知道:
徐福借口“寻找仙药”而出海,实际上是为了逍遥自在,永不再涉足秦土。
然而,如今徐福竟出现在自己面前!
胡亥惊讶不已的关键在于,他究竟为何要回来,难道不知归来必遭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下场吗?
犹如坠入迷雾之中,百思不得其解,胡亥干脆不去深究。
不论他回归的原因是什么,他徐福的欺君之罪已是板上钉钉!
这个背叛先帝的狡诈方士,应当受千刀万剐之刑,死不足惜。
想到此处,胡亥果断拔出腰间佩剑,决定就在这一刻让徐福伏诛。
面对胡亥手中闪耀着冷冽寒光的长剑,抬头看向胡亥的徐福并无丝毫退缩之意,眼中并非乞求饶命的臣服,而是燃着急迫万分的焦虑。
“殿下,罪臣徐福重返我大秦,再无离去之意,所以殿下若要处决罪臣,轻而易举。”
“因此,罪臣冒昧请求二殿下暂且延缓执行死刑,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处理。”
徐福镇定自若地陈述着,再次向胡亥叩首,然后继续说道:
“现在,有一桩事比执行死刑更为紧迫万分。”
请求稍后再死?
颇为有趣,真是令人好奇。
我倒要听听你徐福,还能编排出何种荒诞不经的谎言来。
胡亥饶有兴趣地收回长剑,挥手示意,一名披甲军士立刻跑来屈膝蹲下,成为胡亥下马的垫脚石。
咚——
踩着军士的身体下马,胡亥站在徐福身边,轻轻抬起手示意他抬起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胡亥满脸鄙夷地冷笑一声,对徐福说:
“来,你说说看,我倒要听听你这张巧舌如簧的嘴,还能编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