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鲔看似认真地点头,右手却悄悄在桌下掰着手指计算:若是除掉刘演,自己能多分多少兵权。他的眼珠随着心算不停地转动,活像个拨弄算盘的账房先生。
李轶则偷偷观察着二人的表情,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两边讨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时不时还写几个字,又赶紧抹掉——若是细看,会发现那是个\"刘\"字。
王凤突然正色:\"诸位,我们得为陛下分忧啊!\"
朱鲔立刻会意:\"对对对!刘演功高震主,威胁汉室江山!\"
李轶义正言辞:\"必须除掉这个祸害!\"
三人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头顶都冒出了\"精忠报国\"的光环。
\"不过...\"李轶挠头,\"刘演这人油盐不进,连受贿都只收...土特产?\"
朱鲔回忆道:\"上次我派人送金饼,他转手就分给伤兵了。\"
王凤阴笑:\"没有把柄,我们就制造把柄!\"
李轶第一个献策:\"不如说他私通王莽?\"
朱鲔翻白眼:\"谁信?他砍的新军比我们三个加起来都多。\"
王凤灵机一动:\"说他调戏宫女?\"
李轶摇头:\"上次宫女给他送茶,他吓得翻墙跑了。\"
三人愁眉苦脸地灌醋。
突然,朱鲔一拍大腿:\"有了!就说他...他偷了陛下的玉玺!\"
王凤和李轶齐声:\"这也太假了吧!\"
这时,门外传来\"喵\"的一声。王凤眼睛一亮:\"就说他偷了陛下的御猫!\"
李轶自告奋勇:\"我去把猫偷来塞他床下!\"
朱鲔皱眉:\"陛下有养猫吗?\"
三人面面相觑。
王凤突然起身:\"现在养一只也来得及!\"
朱鲔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里的陈茶荡出三圈涟漪:\"有了!莫再胡闹!\"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个圈,\"仿效项王旧事——设宴!\"
李轶的绿豆眼顿时亮得像偷到油的老鼠:\"妙啊!大司马英明!\"他殷勤地添上一道水痕,\"末将建议选在椒房殿,那里廊柱多,方便埋伏...\"
\"蠢货!\"朱鲔一巴掌拍散水图,\"要在明光殿,四面开阔才显坦荡。\"他捻着山羊胡冷笑,\"让刘伯升自己带剑入席。\"
次日辰时,朱鲔在宣室阁前整了整新制的绛纱朝服。他特意在腰间配了先帝所赐的错金带钩——每次面圣必杀的吉祥物。
\"陛下...\"朱鲔伏地时故意让带钩发出清脆声响,\"刘伯升近日与岑彭同食同寝,军中只知有刘将军...\"他偷瞄见刘玄摩挲玉佩的动作顿住,立即补上致命一击,\"老臣夜观天象,紫微星旁有将星犯主啊!\"
刘玄突然抓起案上竹简——正是昨日刘演驳回的增税奏章。简牍在朱鲔头顶三寸处急停:\"爱卿觉得...何时设宴为宜?\"
传旨太监到刘演府上时,他正在教岑彭使槊。鎏金诏书在阳光下晃得刺眼,岑彭的枪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陛下赐宴?\"刘演随手把圣旨插在箭囊里,\"正好,把新酿的虎骨酒带去。\"转身时甲裙扫落一地黄叶,露出下面练武场新夯的硬土——昨夜他足足练坏三把剑。
岑彭突然单膝跪地:\"末将请为持戟郎!\"
\"糊涂!\"刘演一把拽起他,\"你当这是去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去逛西市呢?\"他拍拍岑彭肩甲,\"看好大营,等我回来喝庆功酒。\"
岑彭的手指死死扣住刘演的臂甲,在精铁上刮出几道白痕:\"将军!朱鲔前日刚秘密调换了宫中卫尉,李轶的侄子突然执掌了北军...\"
刘演朗声大笑,震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绢书:\"你看看,我那个书呆子弟弟,跟你一样爱操心。\"
岑彭展开信笺,刘秀清隽的字迹力透纸背:\"...朱鲔近日与王凤密会七次,李轶私购西域奇毒'红信石',兄若入宫...\"
\"文叔这孩子,\"刘演夺回信笺随手一抛,绢布恰巧落入煮茶的炭炉,\"从小就会躲在树上看兵书,看谁都像坏人。\"火舌吞没墨迹时,隐约显出\"鸿门宴\"三个焦黑的字。
岑彭突然拔出佩剑,\"铮\"的一声钉在门框上:\"那至少带上这个!\"剑穗上缀着的七宝璎珞簌簌发抖,\"此剑淬过雪山寒泉,可验百毒...\"
\"婆婆妈妈!\"刘演解下自己的青铜剑扔过去,\"换着玩吧,你这剑太花哨。\"他转身时,夕阳给铠甲镀上血色,\"记住,要是我亥时未归...\"
\"末将就血洗未央宫!\"岑彭眼眶赤红。
\"放屁!\"刘演回头瞪眼,\"是热好庆功酒!\"他忽然眨眨眼,\"记得把我埋在坛底的那瓮'春风醉'挖出来。\"
亲兵牵来战马时,刘演突然摸了摸马耳朵:\"赤兔啊,今天咱们走着去。\"他信手摘了朵野菊别在鞍鞯上,\"让那些小人看看,什么叫'闲庭信步'。\"
路过演武场,新兵们正在练习箭阵。不知谁喊了声\"刘将军\",上百张弓瞬间垂下。刘演随手接过一张三石弓,看也不看就射落百步外的铜钱——正是他当年在舂陵猎狐的拿手绝活。
\"将军神射!\"小兵们欢呼雀跃。
刘演却盯着震裂的虎口发呆。血珠渗入弓弦时,他突然问亲兵:\"今日是初几?\"
“七月廿一。\"
\"哦...\"刘演抹了把脸,他解下玉佩扔给亲兵,\"送去给岑彭,就说...算了,什么也别说。\"
明光殿的灯火亮如白昼。刘演在阶前驻足,忽然伸手拂过汉白玉栏杆上的剑痕——那是三个月前他面圣时,为演示新剑法留下的。
\"刘将军到——\"
宦官尖利的唱名声中,朱鲔捧着酒觞迎出殿门。他今日特意换了素色深衣,腰间却系着条刺目的红绸带。
\"伯升兄!就等你了!\"朱鲔的笑容堆满褶皱,像张揉皱后又强行展平的羊皮纸。
刘演大踏步上前,甲胄铿锵作响:\"大司马这腰带...是要办喜事?\"他忽然伸手一扯,红绸飘落,\"还是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