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阿肆的母亲,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虽然推迟了二十三年,但阿肆至少真真切切地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妈妈——那个怀胎十月,为了生他而天人永隔的妈妈,此生却再没有机会见到。
想到这里,阿肆用鼻子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小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方琳。”赵成脱口而出道。对他来说,这是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阿肆缓缓点了点头:“很好听的名字。她漂亮么?”
“漂亮。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无人能比。”
这一轮问答后,赵成的表情显得有些苦涩。他长叹一口气,抬眼看向天花板:“我对不起她。”
听到这话,阿肆反而比赵成更加愧疚。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您的错。”
“我当时不该带她去集会的。”
“我听老刘说,是她坚持要去的。”
“我也应该坚持才对。”
“硬要这么说的话,我才更是对不起她的那个人,”阿肆眼神落寞地看向赵成,“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去世。”
“不能这么说。”
沉默了几秒后,赵成开口问道:“他们带你去过你妈妈的坟墓了吗?”
“没有,他们怕别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没带我去。”
经过一番并没有什么火药味的争论,二人同时闭上嘴,终止了这个有些悲伤的话题。
“说说你自己吧。昨天警卫跟我说,有一个名气很大的商人被关进来了,还指名道姓要见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看到赵成说这话时咧开的嘴,阿肆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本想回敬说,能见到领袖是他的荣幸才对。可立马意识到这么说似乎显得父子之间太过生分(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便又咽了回去。
“他们没跟您说是我?”
“没有。”赵成摇了摇头。
这让阿肆有些惊讶:“那您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子龙的?”
“自己的儿子,还能认不出么?”
说完,父子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从哪儿讲起呢?”阿肆噘了噘嘴,歪着头看向天花板,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都行,看你。”
思考片刻后,他把自己成年后的人生经历,统统说了一遍。
从自己如何考取了特别许可证,到如何开启经商之路,再到自己如何卷入了如今的这场纷争,全都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
阿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赵成也把双手伏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听着。于他而言,这就好像是自己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陪伴自己的儿子走过人生中的点点滴滴。
当他快要讲到自己如何被陷害,又是如何认罪伏法的经历时,会客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刚才那个带阿肆过来的狱警把脑袋从外面探进来,看向二人提醒道:“还有一分钟。如果有什么想说但是还没说的,请抓紧。”
似乎是不想占用他俩这最后的一分钟,说完这句话,他便立刻缩回脑袋,重新关上了门。
“好吧,时间有限,”赵成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我们长话短说。”
说着,他忽然严肃起来,把身子向前一倾。
“子龙,”赵成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听着,不要逞无谓的英雄,不要去承认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您已经知道了?”阿肆有些意外地问道。
“当然,”赵成理所当然地答道,“你的审判,我们这里也安排了直播。”
“可我还没说到这儿呢,您怎么确定不是我做的?”
“我赵成的儿子,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听到赵成这么说,阿肆的心里震了一下,眼睛里既有震惊,又有感动。
他的鼻子倏地一酸,抹了抹即将落泪的眼角,长吁一口气:“那您应该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选择。就像您当年那样。”
“不,不一样!”赵成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
“怎么不一样?”阿肆疑惑地反问道。
赵成正准备回答,只听得“咔哒”一声,会客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两个狱警从外面走进来,其中一个看向赵成说道:“号犯人,跟我走吧。”
原来,这是刚才带他过来的狱警,现在来接他了。赵成应了一声,顺从地从椅子上站起。阿肆则也跟着站起身来,视线随着他的步伐而移动。
在经过阿肆时,赵成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那个来接自己的狱警,用带着恳求的语气问道:“警官,能不能暂时解除一下电子手铐的警戒?我想抱一抱我的儿子。他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有抱过他。”
那个双手叉腰的狱警与身后的同事对视了一眼,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们没有这个权限。即使有,规定也不允许。”
赵成也跟着无奈地点了点头,回过头看向眼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阿肆。他的眉毛垂了下来,嘴唇也有些颤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
“老赵,走吧,时候到了。”那个狱警向他甩了甩头。这次,他并没有叫他的编号。
赵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缓慢地朝门口走去。狱警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阿肆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赵成渐行渐远。在对方即将跨出会客室大门的前一秒,他终于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喊道:“爸。。。爸爸!”
赵成回过头来,不自觉地老泪纵横。他半转过身子,用大拇指抹去即将滑落到下巴的眼泪,随即又转向阿肆,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子龙,记住:我们赵家人行得正,走得直。我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但也不能允许别人恶意中伤,诋毁我们的名声。”
顿了顿,他又说道:“希望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说完,赵成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胸,然后跟随狱警离开了会客室。
阿肆震惊地站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直到另一个狱警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阿肆这才回过神来,随他离开了会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