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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蓉再次见到他是过年那天,正值高三的寒假,白康安学校只放了五天假期。

他在大年初一那天,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敲开了门。黄秋蓉见他的样子却险些没认出来,白康安这时已经瘦脱了形,但是精神却很好。

碍着过年,黄秋蓉的丈夫再怎么不待见他也没赶人走,黄秋蓉就趁这个机会,一直给他夹肉吃,让他好好补补。

白齐看着这个陌生的哥哥却直接被吓哭了,指着对方一直哭叫着:“怪物,哥哥是怪物,不要他在我们家,快让他走!”

黄秋蓉的丈夫跟着把筷子重重摔在桌子上,冷冷哼了一声。

看了看他的脸色和黄秋蓉心虚的神情,白康安还是放下了筷子,“反正也拜完了年,那我就走了。”

“爸妈,再见。”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了家门,身影单薄又彷徨。黄秋蓉不知哪来的勇气,跟着追了出去,噙着泪水叫停了他:“孩子,你要好好的。”

白康安回头笑笑,“我知道的。妈,外面冷,快回去吧。”

谁也没想到,这就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见面。

半年后,在高考日当天。

黄秋蓉突然被一通电话打过来,要求去警局认尸。

她一路上都在恍惚,认尸,认什么尸,所有人不都是好好的吗?

儿子也马上上大学了,她的幸福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

但是当白色的布一掀开,她顿时瘫倒在地。

床上那个冰凉凉的惨白的没有一丝生气的尸体居然就是她寄托了所有期盼的儿子。

她来不及伤心,就被人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那里面坐着一个年轻人和一个黑衣保镖。

他面前的放着一份文件,见她过来就直接让她签上。

黄秋蓉没上过什么学,但是也知道那个文件的意义。

上面印着几个大字:捐赠器官协议。

男人很不耐烦,给了一分钟时间让她选择,只要签上字,给她钱和一套省会的房子。

在昏暗无光的房间里,在两个高大年轻的男人的气势压迫下,黄秋蓉只犹豫了半分钟就签下了名字。

房子和钱跟一具已经冰凉的尸体比起来,这根本不用思考。

笔尖划在纸面上时,她出神的想着,她儿子就算走了也在为这个家付出。

之后就如男人承诺的一样,她拿到一张卡和一个钥匙。

一家人搬进了用白康安心脏换来的大房子里面,黄秋蓉心里还是对眼前的生活无比满意,为了更加心安理得,她努力地刻意去忘记以前的苦日子。

那间破旧的小房子以及年轻的少年被遗忘在旧日的岁月里面,逐渐淡忘。

但是没有两年,黄秋蓉回到老家发现了白康安的日记本。上面写了他献血之后的所有事情,至此黄秋蓉才真正明白了,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她不敢去报警也不敢说出去,她担心这样来之不易的生活就会因此消失。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多给白康安烧点值钱,祈求他能在地下过的好点。

生活却没她想的那么一帆风顺,丈夫染上赌博的坏习惯,他们一家把所有存款赔了进去,最后房子也卖了,又欠了高达数百万的债务。

现在黄秋蓉闲暇时还是会想起起白康安,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白康安恨他们,在下面诅咒他们,这才让生活完全变了样子。

......

“就是这样,我才来到京市找上黄泽。”黄秋蓉说着,已经埋头哭泣起来,“我对不起安安,我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都怪我。”

江锦沉默着,突然起身,拿着桌子上的抽纸放在她面前。“你是有错,但是最大错误的人是你的丈夫,你为什么不怨他?”

“我、我......”黄秋蓉讷讷,似乎在她的潜意识中,从来就没有想过一切都是因为她丈夫的自私导致的。

如果不是想要个男孩,他们不会去领养一个;如果不是因为虚伪,他丈夫不会完全偏爱亲生儿子;如果不是因为懦弱,不会让她一个人来到京市,直面这些人的威胁和殴打。

见她说不出话来,江锦转移了话题,“所以逼迫你签下器官捐赠书的人就是黄泽?你还记得他?”

“我、我没有。”黄秋蓉擦干了眼泪,努力回忆着,“那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他的样子。但是我听别人叫他黄泽先生。”

江锦了然,“你手上有他非法移植器官的证据吗?”

黄秋蓉整个人懵了,“我说的不行吗?还有那个日记本,我都有好好保留着。”

江锦叹了口气,跟柏霖淖对视了一眼,“所以那些事情都是你的推论,献血不犯法,让你签下器官移植书也不犯法,并且你没有证据说明对方是逼着你签的字。”

“你这些事情威胁不到他。”

难怪黄泽会这么有恃无恐。

听完他这番话,黄秋蓉震惊的难以言喻,白着一张脸,讷讷问道:“难道,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江锦话锋一转,“你觉得你儿子的死是意外吗?”

“不是吗?”黄秋蓉说着,也反应了过来,浑身一软,从沙发上滑坐在了地板上。

“安安、安安他是被害死的?”

“都怪我,我怎么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从没察觉到。”她疯了一般地捶着自己的头,头发凌乱散落开来。

“黄大姐。”柏霖淖一惊,连忙扣住她的手,迫使她冷静下来。

“现在重要的是要找到证据,把这些坏人送进监狱,你再自责也没用。”

江锦却冷眼旁观着,见她怔愣地坐在地上,跟着肯定道:“没错。”

“你还知道其他的事情吗?就在你儿子出车祸后,你见过肇事司机吗?”他问道。

“肇事司机?”黄秋蓉放空了眼神,陷入回忆中。

“我记得,他叫邵峰。出事之后,他跪在我的面前磕了好几个头,他说他只是想多赚点钱养家,熬了几个夜开车拉货,没想到就那天出了事。”

“我见过他的家人,他老婆卧病在床,家里还有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要赡养,还有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

当时她刚签下协议,一出门就看见对方一家子人都来到警局,那个男人唰一下就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地给她磕头,不停说着“对不起。”

最后黄秋蓉在对方及其家人的死死哀求下,还是出具了谅解书。

至于判了多少年,她根本没去了解,因为当时她正忙着搬家。

“我......他,他骗我,他是故意的。”黄秋蓉将头埋在粗糙的手掌中,“我居然最后还谅解了他。我对不起安安,我对不起他。”

“邵峰。”江锦暗自记下这个名字,对柏霖淖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即会意,将黄秋蓉从地上搀扶起来,温声安慰:“大姐,江总给你和儿子安排好了住的地方,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留在京市。”

黄秋蓉点点头,再一抬头已经涕泪横流,红着眼睛,“谢谢,希望你们能早点查清当年的真相。安安不能白死。”

江锦淡淡道:“我们不是警察,这种事情有专业人士来做。你把当年的一些信息告诉我们就行。”

“我会的。”黄秋蓉低头跟着柏霖淖离开了办公室。

江锦看着已经只剩他一人的空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从抽屉中拿出一根烟点上。

白色的烟雾逐渐模糊他的视线,在尼古丁的作用下,一直紧张的思绪稍稍放松了一会儿。

白康安如果能平安活着,应该也有二十四岁了。

江锦闭了闭干涩的眼睛,过了好长时间才给远在h省的人打去的电话。

“对,去黄秋蓉老家查,还有白康安的学校,他们学校肯定知道点什么。不要直接查,私下问问体检的事,我怀疑他们就是通过这个来给学生配型的。”

“还有个人,六年前高考当天,交通肇事入狱的人叫邵峰,你想办法跟他接触一下。”

对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找找之前的老同学走走关系问问。”

“辛苦了,我过几天也去看看。”江锦说完就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