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余晖下,巨大的青石块砌成的高墙,沉默地伫立在皇城一隅。
墙体高耸入云,一眼望去,仿佛能触摸到苍穹的边缘。表面斑驳的痕迹,像是道尽了这世间无尽的沧桑和孤独。一阵凉风吹过,呜咽声在四周回荡,犹如被囚禁的灵魂的哀鸣。
高墙的阴影下,袁福叹息着目送岑思卿。
然而刚走远,岑思卿又停下了脚步,沉思片刻后又折返。他来到袁福身前,神情依旧黯然地对其轻声询问道:“不知,我可否劳烦公公一事?”
袁福原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骨子里也装着一个趋权附势的灵魂,但看着眼前如此落魄的岑思卿,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同情。他想了想,然后点头应允了下来:“殿下言重了,若是有何事老奴做得到,自然会帮殿下做的。”
见袁福答应了自己,岑思卿的双眼终于回神,他看着袁福说道:“我刚回宫几日,今日又离开得匆忙,荣和宫中还不知道如何了?我想劳烦公公,替我前去一趟,好让他们知晓我平安,不必为我担心。再有,便是帮我带句话给素荷姑姑,让她按我之前说的做即可。”
袁福听了岑思卿的话,虽有迟疑但还是应了下来。
岑思卿再次向袁福道谢,并说道:“这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公公了。但今日公公的相助,我会铭记的。”
袁福心知岑思卿所言不虚,却欲安慰道:“殿下,莫要这么说。殿下您洪福齐天,待圣上查明真相,定会放殿下出来的。”
岑思卿闻言,苦笑一声吼后轻轻摇了摇头,默然转身向高墙内走去。
“老奴就送殿下到此了。”袁福朝着岑思卿远去的背影喊道:“殿下可一定保重!照顾好自己!”说完,向着徐徐关上的高墙大门,深深鞠了一躬。
* * *
夜幕降临。
荣和宫内,众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岑思卿的归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担忧在众人心中逐渐加深。
终于,在大家的期盼中,袁福缓缓现身。
这已经是袁福今日第三次来到荣和宫。第一次,袁福将岑思卿带去了裕华宫。第二次,是袁福带人来搜宫,然后带走了岑思卿的一件衣袍。
此刻,袁福缓步进入宫殿,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渴望此次他能带来好消息。然而,他所带来的却是一则令人心悸的消息。
“诸位,”袁福对着荣和宫中等待的众人,声音沉重而低沉地说道:“晏王殿下……被圣上囚禁在了高墙。”
“殿下为何会被囚禁高墙?”素荷不解地立即追问。
“晏王殿下涉嫌谋害靖王和陷害忱王,以及杀害宫中下人。圣上已革去了殿下参知政事一职,将其送入了高墙。”袁福说完长叹了一声。
此话一出,荣和宫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人们惊愕地交换着目光,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不安。唯独卫凌峰立在原地,神色凝重。他立即知晓了岑思卿此番出事的真相,眉宇间透露出内心深处惊慌和担忧。
此时,一直在和鸣殿内等待岑思卿的萧楚曦,闻声也走了出来。她立在殿门前,听到袁福对众人说的话,一时忧心过度,不禁猝然昏倒在地。
一时间,萧楚曦的昏倒,令荣和宫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巧儿快步冲到萧楚曦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身体,不断地呼喊着,眼中充满了泪水。赵寅立即赶往太医院,素荷和卫凌峰也围在萧楚曦身旁,神情中满是无助和焦虑。
袁福见荣和宫已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但想到了岑思卿的嘱托,还是将素喊到了一旁:“素荷姑姑,晏王殿下让我给你带了句话。”
素荷擦拭了眼角的泪水,让巧儿先照顾好萧楚曦,然后才起身跟着袁福走到了院落的一角。
袁福将素荷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悄声复述了一遍岑思卿对他说的话。素荷闻言,立即明白了岑思卿的意思。她徐徐回头望了一眼昏迷的萧楚曦,点了点头,答道:“奴婢知道了。”
* * *
在寂寥的秋风中,久未使用的高墙因失魂落魄的岑思卿的到来,而有了一丝生气。
负责看管的高墙军统领一见到岑思卿身影,立即小跑着出屋迎接,随后又立即召集了众人,向岑思卿行礼并自我介绍道:“卑职梁相文叩见晏王殿下。”
岑思卿冷冷地看了一眼院内的梁相文和一众高墙军,没有心思理会,默然的继续向高墙深处走去。
梁相文见状,立刻起身跟随,并边行边解释道:“晏王殿下,奴才们也是刚刚接到晏王殿下要来的命令,所以未来得及提前准备,还望殿下见谅。”
说着,梁相文躬身将岑思卿引到了东边的一间厢房,然后推开了门。
久违使用的厢房门被推开的瞬间,伴随着门轴嘎吱作响,顿时尘霾四起。一股陈旧的气味夹着尘土涌入了鼻腔,令岑思卿止不住咳嗽了几声。
梁相文连忙抬手,替岑思卿挥走面前的灰尘,又立刻进屋将油灯点燃。终于,岑思卿也看清了厢房内的全貌。
厢房内陈设简朴,家具已破旧不堪,墙壁也满是龟裂,房屋的角落里满是堆积着灰尘和蛛网。屋顶上的木梁已经岁月久远,裂缝密布,似乎随时都可能坍塌下来。
房间中央凌乱地摆放着一张陈旧的木桌和几张简陋的木椅,油漆早已剥落,显露出木质的黯淡光泽。房间深处放着一张堆放了破旧被褥的床,上面布满了灰尘和污渍,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靠墙处,还立着一个陈旧的木柜,纹理粗糙,包边的金属早已生锈,显然已经废弃多时。
岑思卿望着房内的一切,感受到整间房都透着荒凉和寂寥,他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之情,仿佛自己也成为了这荒废房间的一部分。
候在一旁的梁相文不敢怠慢,他马上命人开始打扫房间。众人忙碌着,将屋内的灰尘扫去,又擦拭了家具的表面,整理了床铺。竭尽全力却依旧无法令房间起死回生。
“你们都出去吧。”岑思卿神情漠然地对所有人说道。
梁相文在高墙主事已有多年,他清楚每一个进来这里的人的绝望。他不敢多言,立即领命带着所有人离开。走的时候,他还刻意轻轻地为岑思卿关上了房门。
房间内顿时回归了寂静,岑思卿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疲惫而孤独。此时,他的内心仿佛已经被一刀切割成了两半,留下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和失落,就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泊,再也找不到出路。
岑思卿闭上了双眼,试图摆脱这种无尽的沉重感,但无论如何努力,心中的失落依然难以填补。
* * *
秋月溶溶,清风淡淡。
岑思卿被发高墙的消息,当夜在皇宫中传开。
喜祥宫中,翎贵妃得知岑思卿的处境之后,心中不由得一惊。然而,惊讶之余,她又觉得情有可原。
虽然,不能说都是岑思卿咎由自取,但也是由于他在不适当的时机出尽了风头,才会导致如今的一切。想到这里,翎贵妃觉得,岑思卿的出事也给了她一个警示。
翎贵妃清楚,五皇子不过是被人利用,迟早还是会被送走的。现下,七皇子被囚于高墙,她自己的十皇子年纪尚幼,二皇子和皇后必然得势。
想到此处,翎贵妃有些坐不住了。她知道,碍于从前的情面,她无论如何都要为岑思卿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的。但同时,她也心中明了,这话应该说到何种程度,又应该说到何处为止。
于是,翎贵妃连夜命人备轿,赶往了皇帝的永福宫。
皇帝早预料到了,翎贵妃定会来为岑思卿求情。他一见到翎贵妃,便挥手说道:“你不必说了,朕知道你为何而来。”
翎贵妃听言,莞尔一笑,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轻松地说道:“圣上乃是真龙,臣妾还未开口,圣上就已知晓。那往后啊,臣妾便不说话了,反正坐在这里,圣上就全都知道了。”
皇帝闻言,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他伸手,温柔地将翎贵妃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又略带严肃地看着翎贵妃,说道:“朕知道,思卿曾经救过你的命,你若要为他求情,也是情理之中。”
翎贵妃微微垂眸,短叹一声道:“臣妾知道,晏王所做之事,确实有些过分了。”
翎贵妃说此话,本是想顺着皇帝的心意。没想到,皇帝却带着一丝反驳的语气,说道:“此事,还尚未有定论。只是,考虑眼下所有的证据,朕不得不先将思卿关押起来。”
翎贵妃这才明白,原来皇帝心中对于七皇子岑思卿还存有一丝念想和不忍。于是,她开口道:“圣上英明,相信晏王必能体谅圣上的良苦用心。”说完,她又当即提醒皇帝:“圣上,说到此事,臣妾斗胆一问。荣和宫行刺之事已过去多时,圣上可查到了行刺之人的来历?”
皇帝注视着翎贵妃的眼眸,一时有些心虚。他自然已经查明了这些刺客的身份,只是,他碍于此时朝政的稳固,而有心隐藏罢了。
“前几日,刑部上报了调查。朕正想着,这几日告诉你。”皇帝与翎贵妃四目相对,缓缓说道:“那几名刺客,是西北暴乱的灾民。因对赋税不满,所以乔装打扮,趁着宫中重启祭天礼之际混入宫中。你长兄乃是负责西北地区的高官之一,所以,他们才会想要对你伺机报复。”
翎贵妃听了皇帝的这番解释,她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笑容,握住了皇帝的手说道:“原来如此。”
皇帝轻轻点头,不再多提,命人为趁夜而来的翎贵妃准备了一杯热茶。
翎贵妃虽然面带笑容,看似心平气和地相信了皇帝的这番话,但内心却起了异样。
皇帝不知,顺嫔被贬并囚于琼辉宫后,看清了一切,知道自己被皇后利用且抛弃。于是,她曾给当时刚升为贵妃的翎妃送去过一封信,想以此依附翎贵妃。
翎贵妃也是从顺嫔的信中得知,她在荣和宫遇刺都是拜皇后所赐。而顺嫔也认出了其中一名刺客,就是来自西陵氏。
“来,喝了这杯姜茶,暖暖身子。”皇帝关切地将热茶递给身旁的翎贵妃。
翎贵妃含笑接过了茶,不动声色地将心底的秘密也隐藏了起来,恭顺地喝下了皇帝赏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