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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西游之白话版 > 第71章 行者假名降怪犼,观音现像伏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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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行者假名降怪犼,观音现像伏妖王

话说那赛太岁,紧紧关闭了前后门户,搜寻行者。一直嚷闹到黄昏时分,并不见行者的踪迹。妖王坐在那剥皮亭上,点名聚集群妖,发号施令,都叫各门上提铃喝号,击鼓敲梆;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支更(更夫,打更的)坐夜。原来孙大圣变做了一个痴苍蝇,钉在门旁边。看见前面防备甚是紧密,他就抖开翅,飞入后宫门口去看,看见金圣娘娘趴伏在御案上,清清的滴泪,隐隐的声悲。行者飞进门去,轻轻的落在她那乌云散髻上面,听她哭的什么。

少顷间,那金圣娘娘忽然失声哭道:“主公啊!我和你:

前生烧了断头香,今世遭逢泼怪王。拆凤三年何日会?分鸳两处致悲伤。

差来长老才通信,惊散佳姻一命亡。只为金铃难解识,相思又比旧时狂。”

行者闻言,立即移动身子到了她的耳根后,悄悄的叫道:“圣宫娘娘,你不要恐惧。我还是你们朱紫国差遣来的神僧孙长老,并未曾伤了性命。只是因为自己性子急,靠近妆台偷了金铃,你与妖王吃酒的时候,我却脱身偷偷出去到了前面亭子,忍不住就打开包袱去看看金铃。没想到扯动了那塞口的棉花,那金铃响了一声,迸出烟火黄沙。我就慌了手脚,把金铃丢了,现出原身,使铁棒,苦战打不出去。恐怕会遭了毒手,所以变做了一个苍蝇儿,钉在那门枢(门上的转轴)上,躲到了如今。那妖王防守的愈加严紧,不肯开门。你可以去再以夫妻之礼,哄他进来安寝,我好脱身行事,另外再做筹划安排来救你。”

金圣娘娘一听到这些言语,战兢兢的头发像是被人揪着,虚怯怯的心跳如同用木棒捣着,泪汪汪的说道:“你如今是人是鬼?”

行者说道:“我也不是人,我也不是鬼,现如今变做了一个苍蝇儿在这里。你不要害怕,快去请那妖王。”

金圣娘娘不信,泪滴滴的悄语低声道:“你不要魇寐(糊弄)我。”

行者说道:“我岂敢魇寐你?你若是不相信,展开手,等我跳下来给你看。”

那金圣娘娘真个就把左手张开,行者轻轻飞下来,落在她的玉掌中间,好便是:

菡萏(hàn dàn,荷花的别称,古人称未开的荷花菡萏,即花苞)蕊头钉黑豆,牡丹花上歇游蜂。

绣球心里葡萄落,百合枝边黑点浓。

金圣宫高举着玉掌,叫了声神僧。

行者嘤嘤地应声道:“我是神僧变的。”

那金圣娘娘方才信了。

她悄悄的问道:“我去请那妖王过来时,你却要怎么样去行事?”

行者说道:“古人云:‘断送一生惟有酒。’又云:‘破除万事无过酒。’酒的用处是多方面的。你只以饮酒为上。你将那贴身的侍婢,唤一个进来,指给我看,我就变做她的模样,在旁边服侍着,就好下手。”

那金圣娘娘真个就依言,立即叫道:“春娇在哪里?”

从那屏风后转出一个玉面狐狸来,她跪下说道:“娘娘唤春娇有什么吩咐?”

金圣娘娘说道:“你去叫她们来点上纱灯,焚起脑麝,扶我上前庭,请大王来安寝。”

那春娇立即转到前面,叫了七八个怪鹿妖狐,打着两对灯笼,提着一对提炉,摆列在左右。金圣娘娘欠身叉手,那大圣早已经飞开了。

好行者,展开翅,径直飞到那玉面狐狸头上,拔下一根毫毛,吹了口仙气,叫声“变!”变成了一个瞌睡虫,轻轻的放在她脸上。原来瞌睡虫到了人脸上,会往鼻孔里面爬;爬进鼻孔中后,就会瞌睡了。那春娇果然渐渐觉得困倦,站立不住脚,在那摇桩打盹,她随即忙去寻到原本睡觉的地方,丢倒头,尽情地呼呼睡了起来。行者从她头上跳下来,摇身一变,变做那春娇一般的模样,走回去转过屏风与众侍婢排队站立。

却说那金圣宫娘娘往前正走着,有小妖看见了,立即报给赛太岁道:“大王,圣宫娘娘来了。”

那妖王急忙走到剥皮亭外面迎接。

金圣娘娘说道:“大王啊,烟火既然已经息了,贼人已经没有踪迹,夜深了,特来请大王去休息。”

那妖王满心欢喜地说道:“娘娘珍重,刚才那贼人乃是孙悟空,他打败了我的先锋,打死了我的小校, 变化后进来,哄骗了我们,我们这般地搜检,他却没有一点踪迹,因此我心上不安》”

金圣娘娘说道:“那厮想来是逃走了。大王放心不要忧虑,先自去安寝吧。妖精看见金圣娘娘站在旁边恭敬的邀请,不敢坚决地推辞,只得吩咐群妖,各自要小心火烛,谨慎防范盗贼,然后和金圣娘娘直接往后宫去了。行者假变成的春娇,跟着两班侍婢在前面引路。

金圣娘娘叫道:“安排好酒来给大王解除疲劳。”

妖王笑道:“正是,正是。快拿酒来,我给娘娘压惊。”

“假春娇”立即同众妖怪铺排了果品,整顿了些腥肉,调开桌椅。那金圣娘娘举着酒杯,这妖王也以一杯酒奉上,两人互相交换了酒杯。

“假春娇”在旁边手执着酒壶说道:“大王与娘娘今夜才交换了酒杯,请各自饮干,递交个双喜杯儿。”

真个又给他们各各斟满酒,就又饮干了。

“假春娇”又说道:“大王和娘娘欢喜相会,众侍婢会唱的唱起来,善舞的舞起来耶。”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派的歌声,一齐调和音律,众侍婢唱的唱,舞的舞。他们两个又饮了许多酒,金圣娘娘叫停了歌舞。众侍婢分班,走出屏风外面排列站着听候吩咐;只有“假春娇”执着酒壶,给他们上下奉酒。金圣娘娘与那妖王专门说得是夫妻间的话语。你看那金圣娘娘一片的云情雨意,哄得那妖王骨软筋麻。只是没福气,不能够沾身。可怜啊!真是那“猫咬尿胞空欢喜”!

他们叙话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金圣娘娘问道:“大王,宝贝没有被伤损到吧?”

妖王说道:“这宝贝乃是先天抟铸的物件,怎么能够被损伤!只是被那贼给扯开了塞口的棉花,烧了那豹皮的包袱。

金圣娘娘说道:“该怎么收拾呢?”

妖王说道:“不用收拾,我带在了腰间哩。”

“假春娇”在旁边听到这话,立即悄悄从身上拔下一把毫毛,然后嚼得粉碎,轻轻地接近妖王,将那些毫毛放在了他身上,吹了三口仙气,暗暗的叫声“变!”

那些毫毛立即变做了三样恶物,乃是虱子、虼蚤(gē zào)、臭虫,纷纷攻入妖王衣服里,挨着皮肤乱咬。那妖王燥痒的难以忍受,伸手入怀里揣摸着揉痒,用指头捏出几个虱子来,拿近灯前去观看。

金圣娘娘看见后,寒碜妖王,说道:“大王,想来是衬衣脏了,长时间没有浆洗,因此生出这些东西了。”

妖王惭愧地说道:“我从来不生这些东西,可可的就在今晚出丑了。”

金圣娘娘笑道:“大王怎么说出丑呢?常言道:皇帝身上也有三个御虱哩。先脱下衣服来,等我来替你捉捉。”

妖王真个就解开衣带脱下衣服来。“假春娇”在旁边,注意看着那妖王的身上,衣服一层层全都有虼蚤跳,一件件全都排着大臭虫:子母虱子,密密浓浓,就如同蝼蚁从窝中出来。不觉间揭开了第三层衣服到了见肉的地方,那金铃上纷纷垓垓(gāi,密集的样子,形容很多)的,也是多的不胜其数。

“假春娇”说道:“大王,把铃子拿过来,等我也给你捉捉虱子。”

那妖王一则羞,二则慌,却也不认得真假,就将三个铃儿递给了“假春娇” 。“假春娇”把金铃接在手中,假装捉虱子捉了多时,偷眼看见那妖王低着头抖自己的衣服,他立即将金铃藏了起来,又拔下一根毫毛, 变做一模一样的三个金铃,继续拿向灯前翻检;却又把身子扭扭捏捏的,抖了一抖,将那些虱子、臭虫、虼蚤,变回毫毛全都收归在了身上,然后把假金铃儿递还给了那妖王。

那妖王把假金铃接在手中,越发地朦胧无措,哪里认得什么真假,他双手托着那铃儿,递给金圣娘娘,说道:“这回你可要收好了。却要仔细仔细,不要像上一回再被偷去了。”

那金圣娘娘接过假金铃来,轻轻的揭开衣箱,把那假金铃收了起来,用黄金锁给锁住了。

金圣娘娘却又与妖王叙饮了几杯酒,叫侍婢们道:“去拂干净牙床,展开锦被,我与大王同寝。”

那妖王诺诺连声地说道:“没福!没福!不敢奉陪。我还是带个宫女往西宫去睡吧。娘娘请自己安置。”

于是他们就此各自回归了自己安寝的地方。

却说“假春娇” 得了手后,将妖王的宝贝带在腰间,现出了本相,把身子抖一抖,收走那个瞌睡虫儿,直接往前面走,只听到梆子摇铃齐响,紧打了三更。好行者,捏着诀,念动真言,使了个隐身法,一直走到门边。又看见那门上栓锁甚是严密,却就取出金箍棒,往门上一指,使出那解锁之法,那门就轻轻地打开了。

行者急拽步出到门外站住,然后厉声高叫道:“赛太岁!还我金圣娘娘来!”

连叫两三遍,惊动那些大小群妖,急急过来察看,发现前门开了,急忙掌灯寻找门锁,把前门依然锁上了,派几个小妖跑入里边去报告道:“大王!有人在大门外面呼唤大王的尊号,来要金圣娘娘哩!”

那里边的侍婢,立即走出宫门,悄悄传话说道:“不要吆喝,大王刚刚才睡着了。”

行者又在门前高声叫喊,那些小妖们又不敢去惊动妖王。如此又叫喊了三四遍,众妖怪全都不敢去通报。那大圣在外面吵吵闹闹的,一直闹腾到了天亮。他就忍不住手抡着铁棒上前去打门。慌得那些大小群妖,顶门的顶门,报信的报信。

那妖王睡了一觉刚醒,只听到外面乱窜窜的喧哗,就起身穿了衣服,立即走出罗帐,问道:“嚷什么呢?”

众侍婢这才跪下说道:“爷爷,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洞门外叫骂了半夜,如今却又在打门。”

妖王走出宫门,只看见那几个传报的小妖,慌张张的磕头说道:“外面有人叫骂,来要金圣宫娘娘哩!若是说出半个 ‘不’字,他就会说出无数的歪话,甚是不中听。看见天亮了大王还不出来,逼上来打门呢。”

那妖王说道:“先不要开门,你们去问问他是从哪里来的,姓什么叫什么。快过来汇报。”

小妖们急急出去,隔着前门问道:“打门的是谁?”

行者说道:“我是朱紫国拜请来的外公,来带走圣宫娘娘回国哩!”

那些小妖们听到后,立即把这话带回去报告。那妖王随即前往后宫,去查问来历。

原来那金圣宫娘娘才起来,还没有梳洗,却看见侍婢过来通报道:“爷爷来了。”

那金圣宫娘娘急忙整理衣服,散挽着头发,出宫来迎接。

才坐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又听到小妖们过来报告道:“那里过来的外公已经将前门打破了。”

那妖王笑着问道:“娘娘,你朝中有多少将帅?”

金圣宫娘娘说道:“在朝的有四十八卫人马,良将千员,各个边境上的元帅总兵,不计其数。”

妖王说道:“可有一个姓外的吗?”

金圣娘娘说道:“我在宫中,只知道在内里辅助君王,早晚教诲妃嫔,那些外事无边,我怎么会记得将领的名姓!”

妖王说道:“过来的这个人称为‘外公’,我想着《百家姓》上,更是没有个姓外的。娘娘赋性聪明,出身高贵,居住皇宫之中,必然是多览书籍。你记不记得哪本书上有这个姓?”

金圣娘娘说道:“只有《千字文》(南朝梁武帝时期,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奉皇命从王羲之的书法中选取一千个字,编纂成文,成为《千字文》,是旧时儿童识字的读本)上面有一句‘外受傅训(师长的教诲,教育)’,想必就是这了。”

妖王欢喜地说道:“肯定是!肯定是!”

他立即起身辞别了金圣娘娘,到了剥皮亭上,结束整齐,点出妖兵,开了门,直接到外面,手持一柄宣花钺斧,厉声高叫道:“哪个是朱紫国来的‘外公’?”

行者把金箍棒握在右手,将左手指定妖王说道:“贤外孙,叫我干什么?”

那妖王见了,心中大怒道:“你这厮:相貌若猴子,嘴脸似猢狲。七分真是鬼,大胆敢欺人!”

行者笑道:“你这个诳(欺骗)上欺君的泼怪物,原来没有眼力!想我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时候,九天神将见了我,没有一个‘老’字,都不敢称呼;你叫我一声‘外公’,哪里亏了你!”

妖王喝道:“快早点说出姓什么叫什么,有些什么武艺,敢到我这里猖獗!”

行者说道:“你若是不问我姓名还好说,若是要我说出姓名,只怕你会立身无地!你上来,站稳着,听我说:

生身父母是天地,日月精华结圣胎。仙石怀抱无岁数,灵根孕育甚奇哉。

当年产我三阳泰,今日归真万会谐。曾聚众妖称帅首,能降众怪拜丹崖。

玉皇大帝传宣旨,太白金星捧诏来。请我上天承职裔,官封弼马不开怀。

初心造反谋山洞,大胆兴兵闹御阶。托塔天王并太子,交锋一阵尽猥衰(形容狼狈不堪的样子)。

金星复奏玄穹帝(天帝),再降招安敕旨来。封做齐天真大圣,那时方称栋梁材。

又因搅乱蟠桃会,仗酒偷丹惹下灾(祸害)。太上老君亲奏驾,西池王母拜瑶台。

情知是我欺王法,即点天兵发火牌。十万凶星并恶曜(yào),干戈剑戟密排排。

天罗地网漫山布,齐举刀兵大会垓(gāi,战场的中心)。恶斗一场无胜败,观音推荐二郎来。

两家对敌分高下,他有梅山兄弟侪(chái,同辈,同类的人们)。

各逞英雄施变化,天门三圣拨云开。老君丢了金钢套,众神擒我到金阶。

不须详允书供状,罪犯凌迟杀斩灾。斧剁锤敲难损命,刀抡剑砍怎伤怀。

火烧雷打只如此,无计摧残长寿胎。押赴太清兜率院,炉中煅炼尽安排。

日期满足才开鼎,我向当中跳出来。手挺这条如意棒,翻身打上玉龙台。

各星各象皆潜躲,大闹天宫任我歪(横行无忌)。巡视灵官忙请佛,释伽与我逞英才。

手心之内翻筋斗,游遍周天去复来。佛使先知赚哄法,被他压住在天崖。

到今五百余年矣,解脱微躯又弄乖。特保唐僧西域去,悟空行者甚明白。

西方路上降妖怪,哪个妖邪不惧哉!”

那妖王听他说出悟空行者,于是就说道:“你原来是大闹天宫的那厮,你既然脱身保护唐僧西去,你走你的路去就罢了。怎么罗织(无中生有地编造、诬陷)管事,替那朱紫国为奴,却到我这里寻死!”

行者喝道:“贼泼怪!说话无知!我受了朱紫国国王拜请之礼,又承蒙他称呼管待之恩,我老孙比那王位还高千倍,他恭敬我如同父母,侍奉我如同神明,你怎么说出‘为奴’二字!我把你这诳上欺君的泼怪!不要走!吃外公一棒!”

那妖王慌了手脚,立即闪身躲过,使宣花钺斧劈面相迎。这一场好杀!你看:

金箍如意棒,风刃宣花斧。一个咬牙发狠凶,一个切齿施威武。

这个是齐天大圣降临凡,那个是作怪妖王来下土。

两个喷云嗳(ǎi,吐)雾照天宫,真是走石扬沙遮斗府(星宿名称,也泛指天空)。

往往来来解数多,翻翻复复金光吐。齐将本事施,各把神通赌。

这个要取娘娘转帝都,那个喜同皇后居山坞。这场都是没来由,舍死忘生因国主。

他们两个战斗经过了五十回合,不分胜负。

那妖王看见行者手段高强,料想不能取胜,就将宣花钺斧架住行者的铁棒,说道:“孙行者,你先住手。我今日还没有吃早膳,等我吃了饭后,再来与你定个雌雄。”

行者情知妖王是要去取铃铛,就收了铁棒说道:“‘好汉子不赶乏兔儿’,你去吧!你去吧!吃饱些,好来领死!”

那妖王急忙转身闯入洞府里边,对金圣娘娘说道:“快将宝贝拿来!”

金圣娘娘说道:“要宝贝干什么?”

妖王说道:“今天早上叫战的人,乃是取经和尚的徒弟,叫做孙悟空行者,他谎称自己叫‘外公’。我与他战到了这时,不分胜负。等我拿宝贝出去,放些烟火,烧这猴头。”

金圣娘娘听见他这样说,心中怛突(惊惧不安。怛,dá):想要不取出铃儿,恐怕他见了怀疑;想要取出铃儿,又恐怕伤了孙行者的性命。

正在那犹豫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那妖王又催促逼迫道:“快拿出来!”

这金圣娘娘无奈,只得将锁钥开了,把三个铃儿递给了妖王。妖王拿了铃儿,就走出了洞府。金圣娘娘坐在宫中,泪如雨下,思量行者不知道能不能逃得了性命。妖王和金圣娘娘两人却都不知道是那是假的铃儿。

那妖王出了洞门,就占起上风,叫道:“孙行者休走!看我摇摇铃儿!”

行者笑道:“你有铃,我就没有铃?你会摇,我就不会摇?”

妖王说道:“你有什么铃儿,拿出来我看看。”

行者将铁棒捏做个绣花针儿,藏在耳朵内,却去腰间解下三个真宝贝来,对妖王说道:“这不是我的紫金铃儿?”

妖王看见了,心惊道:“蹊跷!蹊跷!他的铃儿怎么就与我的铃儿一般无二。纵然是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好道也有打磨不到的地方,也该多出个瘢痕儿,或者少个蒂儿的,却怎么这等的一毫不差?”

妖王又问道:“你那铃儿是从哪里得来的?”

行者说道:“贤外孙,你那铃儿却是从哪里得来的?”

妖王老实,便就说道:“我这铃儿是:

太清(太上老君)仙君道源深,八卦炉中久炼金。

结就铃儿称至宝,老君留下到如今。”

行者笑道:“老孙的铃儿,也是那时候得来的。”

妖王说道:“怎么个出处?”

行者说道:“我这铃儿是:

道祖烧丹兜率宫,金铃抟炼(tuán liàn,打造,制造)在炉中。

二三如六循环宝,我的雌来你的雄。”

妖王说道:“铃儿乃是金丹之宝,又不是飞禽走兽,如何辨得出雌雄?只要是能摇出宝来,就是好的!”

行者说道:“口说无凭,做出来就能看见。且让你先摇。”

那妖王真个就把头一个铃儿晃了三晃,不见有火出来;第二个铃儿晃了三晃,不见有烟出来;第三个铃儿晃了三晃,也不见有沙出来。

妖王慌了手脚,说道:“怪哉!怪哉!世情变了!这铃儿想来是惧内,雄见了雌,所以不出来了。”

行者说道:“贤外孙,停住手,等我也摇摇给你看。”

好猴子,一把攥着三个铃儿,一齐摇了起来。你看那红火、青烟、黄沙,一齐滚了出来,骨嘟嘟地燎树烧山!

大圣口里又念个咒语,望着巽(八卦之一,代表风)地上叫道:“风来!”

真个是风催火势,火挟风威,红焰焰,黑沉沉的,满天烟火,遍地黄沙!把那赛太岁吓得魄散魂飞, 走投无路,在那烈火当中,怎么逃得了性命!

这时只听到半空中有人厉声高叫道:“孙悟空!我来了也!”

行者急忙回头朝上望去,原来是观音菩萨。她左手托着净瓶,右手拿着杨柳,正洒下甘露去救火哩。慌得行者把那铃儿藏进腰间,随即合掌倒身下拜。那菩萨用柳枝连拂了几点甘露,霎时间,烟火全都没有了,黄沙也绝了踪迹。

行者给菩萨叩头,说道:“不知道大慈临凡,有失回避。敢问菩萨要往哪里去?”

菩萨说道:“我特来收寻这个妖怪。”

行者问道:“这妖怪是什么来历,敢劳烦金身下降来收他?”

菩萨说道:“他是我跨的一个金毛犼(hou,俗称为望天犼,朝天犼,传说是龙王的儿子,有守望的习惯)。因为牧童打盹睡着了,失于防守,这孽畜就咬断铁索走来这里,却是来给朱紫国国王消灾。”

行者闻言急急欠身说道:“菩萨说反了。他在这里欺国君骗皇后,败俗伤风,给那国主生灾,却怎么说是消灾,为什么呢?”

菩萨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当时朱紫国的先王还在位的时候,现在的这个国王还在做东官太子,还没有登基。他年幼的时候,极其好射猎。他率领人马,纵放鹰犬,正好来到了落凤坡前面,有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所生的两个孩子,乃是雌雄两个孔雀雏鸟,他们停翅在落凤坡的山坡下面,被这个国王开弓射来,雄孔雀被射伤了,那雌孔雀也带着弓箭回归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忏悔以后,吩咐叫他拆凤(比喻夫妻或者情侣被分开拆散)三年,身耽啾疾(鸟儿失去配偶时的鸣叫,比喻丧偶的悲痛)。那个时候,我跨着这金毛犼,一同听到了这些言语。没想到这孽畜留了心思,所以来到这里骗了皇后,给国主消灾。至今已经三年,冤愆(qiān,迷信的说法,冤鬼作祟,要求偿债索命之类,这里为罪过,过失)满足,幸好你过来救治了王患。我特意过来收妖邪。”

行者说道:“菩萨,虽然是这般的故事,奈何他玷污了皇后,败俗伤风,坏伦乱法,他却该是死罪。今天承蒙菩萨亲自降临,饶得他的死罪,却饶不得他的活罪。让我打他二十棒,再给你带走吧。”

菩萨说道:“悟空,你既然知道我临凡,就当看在我的份上,一发都饶了他吧,也算你一番降妖的功劳。若是动了棍子,他也就是死了。”

行者不敢违背菩萨的话,只得拜道:“菩萨既然收他回南海,再不可令他私自降临人间,贻害(留下祸害)不浅!”

那菩萨这才喝了一声道:“孽畜!还不现出原形,更待何时!”

只看见那妖怪打了个滚,现出了原身,将毛衣抖了抖,菩萨骑上金毛犼。菩萨又往金毛犼的项下一看,看不见那三个金铃。

菩萨说道:“悟空,还我铃儿来。”

行者说道:“老孙不知道。”

菩萨喝道:“你这贼猴!若不是你偷了这铃儿,不要说一个悟空,就是十个,也不敢近他的身!快拿出来!”

行者笑道:“实在是不曾看见。”

菩萨说道:“既然是不曾看见,等我来念念《紧箍儿咒》。”

那行者慌了,只好叫道:“别念!别念!铃儿在这里哩!”

这正是:犼项金铃何人解?解铃人还问系铃人。菩萨将铃儿套在金毛犼项下,飞身高坐。你看那金毛犼,四足莲花生焰焰,满身金缕迸森森。大慈悲回归了南海。

却说孙大圣整束了衣裙,抡铁棒打进了獬豸洞中,把那些群妖众怪,尽情地打死,剿除干净。直接到宫中,请金圣宫娘娘回国。那娘娘顶礼感谢不尽。

行者将菩萨过来降妖并且把那拆凤的原由对她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寻了一些软草,扎了一条草龙,叫道:“娘娘跨上这条草龙,合着眼不要怕,我带你回朝去见国主。”

那金圣宫娘娘谨遵吩咐,行者使起神通,金圣宫娘娘只听得耳内呼呼的风响。

半个时辰后,行者把金圣宫娘娘带进城池,按落云头,叫道:“娘娘睁开眼。”

那皇后睁开眼去看,认得周围是凤阁龙楼,心中欢喜,撇了草龙,与行者一同登上宝殿。

那国王看见了,急忙走下龙床,就来扯金圣宫娘娘的玉手,想要倾诉离别之情,却猛然间跌倒在地上,只叫道:“手疼!手疼!”

八戒哈哈大笑道:“嘴脸!没福消受!一见面就蛰死了呀!”

行者说道:“呆子,你敢去扯她一扯儿吗?”

八戒说道:“就扯她一扯儿便能咋的?”

行者说道:“娘娘身上生了毒刺,手上有蜇阳之毒。自从到了麒麟山,与那赛太岁的三年,那妖怪更是不曾沾身。只要沾身就害身疼,只要沾手就害手疼。”

众官听说后,说道:“像这那该怎么办?”

这时候外面众官忧虑疑惧,内里嫔妃惊悚害怕,旁边的玉圣宫娘娘、银圣宫娘娘将君王扶了起来。

众人都正在这仓惶的时候,忽然听到那半空中,有人叫道:“大圣,我来了。”

行者抬头观看,只看见那:

肃肃冲天鹤唳。飘飘径至朝前。缭绕祥光道道,氤氲(烟气,烟云弥漫的样子)瑞气翩翩。

棕衣苫(shàn,遮盖)体放云烟,足踏芒鞋(草鞋)罕见。手执龙须蝇帚(拂尘),丝绦腰下围缠。

乾坤处处结人缘,大地逍遥游遍。此乃是大罗天上紫云仙,今日临凡解魇(迷惑人的妖术)。

行者上前迎住他问道:“张紫阳往哪里去?”

紫阳真人直接到殿前,躬身施礼说道:“大圣,小仙张伯端起手(敬礼,有礼了)。”

行者答礼,说道:“你从哪里来?”

紫阳真人说道:“小仙在三年前曾经赶赴佛会。因为打这里经过,看见朱紫国国王有拆凤之忧,我恐怕那妖怪将皇后玷辱,有坏人伦,皇后日后难以与国王复合。我就将一件旧棕衣变做一领新霞裳,那霞裳光生五彩,我把它进献给妖王,叫皇后穿了妆新(新婚时所用的衣服、被褥、枕头等物)。那皇后穿上身后,随即生出一身的毒刺。那毒刺,乃是棕毛。今日得知大圣成功,特意过来解魇。”

行者说道:“既然如此,劳累你远来,先快解脱了。”

紫阳真人走上前,对着金圣宫娘娘用手一指,立即脱下了那件棕衣。那金圣宫娘娘浑身上下还穿着旧时的衣服。

紫阳真人将棕衣抖了一抖,披在身上,对行者说道:“大圣不要怪罪,小仙告辞了。”

行者说道:“先停停,等君王过来谢谢。”

紫阳真人笑道:“不劳,不劳。”

紫阳真人于是就长揖(拱手高举,自上而下行礼)一声,腾空离开了。慌得那皇帝、皇后以及大小众臣,一个个朝着空中礼拜。

拜毕,君王立即命令大开东阁,来酬谢四位僧人。那君王领着众人跪拜,夫妻才得以重新和谐。

正当欢宴的时候,行者叫道:“师父,拿那战书来。”

长老从袖中把那战书取出来递给了行者。

行者又把战书递给国王,说道:“这战书乃是那妖怪差遣小校送来的。那小校已经先被我打死,送回来报功。我后来又回到山中,变做小校的模样,进獬豸洞去回复,因此得以见到金圣宫娘娘,盗出金铃,差一点被妖怪给拿住;我又变化了,再次偷出金铃,与他对敌。幸好遇到观音菩萨将他给收去了,又给我说了拆凤的缘故。”

行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那举国的君臣内外,无一人不感谢称赞。

唐僧说道:“一则是贤王的福气,二来是小徒的功劳。今日承蒙盛宴,至矣(到了极点,无以复加)!至矣!就此拜别,不要误了贫僧向西去呀。”

那国王恳请他们停留,他们并不同意,于是就倒换了关文,然后大排銮驾,请唐僧安稳地坐在龙车上,那君王皇后妃嫔全都捧毂(gu,车轮中心,有洞可以插轴的部分,此处借指车轮或车)推轮,相送而别。

正是:有缘洗尽忧疑病,绝念无思心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