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观音把《金箍儿咒》念了几遍,这才住口,那妖精就不疼了。他稳定心神爬起来去看,发现脖子上跟手足上都是金箍,那些金箍勒的他疼痛,他就去摘那些金箍,结果是别想能褪下去一分一毫。这些宝贝已经是见肉生根,他是越抹越痛。
行者在旁边笑道:“我那乖乖,菩萨恐怕你养不大,给你戴个颈圈镯头呢。”
那童子听到他这些话,又恼怒了起来,就又绰起长枪,望着行者乱刺。
行者急忙闪身,站在观音身后,叫道:“念咒!念咒!”
观音将杨柳枝儿,蘸了一点甘露,洒了出去,叫声“合!”
只看见那童子就丢了枪,一双手合掌当胸的,再也不能够分开。到现在留了一个“观音扭”,就是此意也。
那童子开不得手,拿不了枪,方才知道观音是法力高深,自己法力微弱。没奈何了,才低头下拜。
观音念动真言,把净瓶倾倒后,将那地上一海的水,依然收回净瓶中,地上更是没有存留一滴水。
观音对行者说道:“悟空,这妖精已经是被收降了,却只是他的野心不定,等我叫他一步一拜,一直拜到落伽山,方才会收了法术。你如今快点去火云洞中,救你的师父去吧!”
行者转过身子叩头,说道:“有劳菩萨远涉,弟子理当送一程。”
观音道:“你不用送,恐怕耽误了你师父的性命。”
行者闻言,欢喜的叩头拜别观音。那妖精已经皈依了正果,五十三参,参拜了观音。
却说那沙僧久坐在松树林间,左盼右盼行者都还没有回来;就将行李放置在马上,一只手执着降妖宝杖,另一只手牵着缰绳,走出松树林向南观看,就看见行者欢欢喜喜的过来了。
沙僧迎着行者,说道:“哥哥,你怎么去请观音,这个时候才回来?等的焦急死我了!”
行者道:“你还在那里做梦呢。老孙已经请来观音,收降了妖怪。”
行者就把观音的法力,给沙僧详细陈述了一遍。
沙僧十分欢喜,说道:“我们救师父去呀!”
他们两个就跳过枯松涧,冲撞到火云洞门前,拴好白龙马,举着兵器一起打进了洞里,剿灭干净了那些小妖们,解下皮袋,放出了八戒。
那呆子谢过了行者,然后问道:“哥哥,那妖精在哪里?等我去筑上他几钉钯,先出出气!”
行者道:“且去寻找师父吧。”
三人直接到了后面,只看见师父赤条条的,被捆在院子里在那哭呢。沙僧连忙解开绳子,行者立即取来衣服给他穿上。
三人跪在三藏面前,说道:“师父吃苦了。”
三藏感谢道:“贤徒们啊,多劳累你们了。你们怎么降服了那妖魔啊?”
行者又把请观音,收降童子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三藏听了,急忙跪下,朝南礼拜。
行者道:“不用谢他,反而是我们给他做福气了,让他收了一个童子。”
现如今所说的童子拜观音,五十三参,参参见佛,就是说的这些了。行者叫沙僧,把火云洞中的宝物收了起来。又寻找了一些米粮,安排斋饭,管待了师父。三藏能够得了性命全亏了孙大圣,取真经只能依靠美猴精。
师徒们出了火云洞,三藏攀鞍上马,找到大路,他们一心一意的向西而行。
行走了一个多月,三藏忽然听到有水声震耳的响亮。
三藏大惊道:“徒弟呀,又是哪里的水声?”
行者笑道:“你这老师父,也忒多疑了,真是做不得和尚啊。我们一起四个人,偏偏你听见了什么水声。你把那《多心经》又给忘了吗?”
唐僧道:“《多心经》乃是浮屠山乌巢禅师口授,一共五十四句,二百七十个字。我当时耳传记住,至今常常念诵,你知道我忘了哪句儿?”
行者道:“老师父,你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我们出家人,眼不视色,耳不闻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如此称为驱除六贼。你现如今为了求经,心心念念的在意;害怕妖魔,不肯舍身;要斋饭吃,动舌;喜欢香甜,嗅鼻;听闻声音,惊耳;看事物,凝眸;招来这些六贼纷纷扰扰,还怎么能够到达西天见佛?”
三藏闻言,默然半晌,沉沉忧虑道:“徒弟啊,我
一自当年别圣君,奔波昼夜甚殷勤。
芒鞋踏破山头雾,竹笠冲开岭上云。
夜静猿啼殊可叹,月明鸟躁不堪闻。
何时满足三三行,得取如来妙法文?”
行者听他说完,忍不住拍手大笑道:“这师父原来只是思乡的情思难以停息!若是要那三三行满,有什么难的呢!常言道:‘功到自然成’呢。”
八戒回头,说道:“哥啊,若是依照一路上这样的魔障又凶又高,就是走上一千年也不能成功!”
沙僧道:“二哥,你跟我一样,拙口钝腮的,不要惹了大哥发火。我们且只管挨肩磨担的往前走,终须是有一日会成功的。”
师徒们一边说话,一边脚步不停,白龙马马蹄疾跑,看见了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都不能前进。四人停下来站在岸边,仔细观看。只看见那:
层层浓浪,迭迭浑波。层层浓浪翻乌潦,迭迭浑波卷黑油。
靠近观看不能照出人的身影,远远望去难以寻到树木的形状。
滚滚一地墨,滔滔千里灰。水沫浮来如积炭,浪花飘起似翻煤。
牛羊不饮,鸦雀难飞。牛羊不饮嫌深黑,鸦雀难飞怕渺弥。
只是岸上芦苹知节令,滩头花草斗青奇。
湖泊江河天下有,溪源泽洞世间多。人生皆有相逢处,谁见西方黑水河!
唐僧下马后,说道:“徒弟们,这水怎么如此的浑黑?”
八戒道:“是哪家把染布的靛缸给泼了。”
沙僧道:“不是,是谁家洗毛笔砚台呢。”
行者道:“你们先别在那胡猜乱道了,先设法保着师父过河去。”
八戒道:“这条河若是让老猪自己过去并不难:或是驾着云头,或是下河负水游过去,用不了一顿饭的时间,我就能过去了。”
沙僧道:“若是叫我老沙,也只需要纵云踩水,顷刻时间就能过去了。”
行者道:“我们是容易,只是师父他难呀!”
三藏道:“徒弟们啊,这条河有多宽啊?”
八戒道:“约莫有十来里宽。”
三藏道:“你们三个商量决定,派哪个驮我过去吧。”
行者道:“八戒能驮。”
八戒道:“不好驮啊。若是驮着师父去腾云,离地都不能超过三尺。常言道:‘背凡人重若丘山。’若是驮着师父去负水,反而连我也要坠下水去了。”
师徒们在黑水河边,正在那商议,只看见从那上流头,有一个人划着一只小船儿下来了。
唐僧欢喜道:“徒弟们,有船过来了,叫他渡我们过河去。”
沙僧就厉声高叫道:“划船的,过来渡人!过来渡人!”
船上的人叫道:“我这不是渡船,怎么渡人?”
沙僧道:“天上人间,方便第一。你这船虽然不是渡船,我们也不是常来打搅你的。我们是东土钦差来取经的佛子,你可以方便方便,渡我们过去,谢谢你。”
那人闻言,就把船儿划近岸边,扶着船桨问道:“师父啊,我这船小,你们人多,怎么能全渡呢?”
三藏走近前看了,那只船儿原来是用一段木头刻成的,中间只有一个船舱口,只能坐下两个人。
三藏道:“怎么办才好?”
沙僧道:“这样啊,那就渡两回吧。”
八戒就使心眼,要躲懒讨乖,就说道:“悟净,你跟大哥在这边看着行李、马匹,等我保护师父先过去,然后再回来渡马。叫大哥跳过去吧。”
行者点头,说道:“你说的是。”
那呆子扶着唐僧上船,那艄公撑开船,举着船桨冲着水流,一路直直的离开了。他们方才划到了黑水河的中间,只听到哗啦啦一声响亮,顿时卷浪翻波的,一阵狂风遮天迷目的,十分厉害:
当空一片炮云起,中流千层黑浪高。两岸飞沙迷日色,四边树倒震天号。
翻江搅海龙神怕,播土扬尘花木凋。呼呼响若春雷吼,阵阵凶如饿虎哮。
蟹鳖鱼虾朝上拜,飞禽走兽失窝巢。五湖船户皆遭难,四海人家命不牢。
溪内渔翁难把钩,河间梢子怎撑篙?揭瓦翻砖房屋倒,惊天动地泰山摇。
这阵狂风,原来就是那划船人弄的。他本来是那黑水河中的怪物,眼看着那唐僧与猪八戒,连人带船直接沉在了水里,无影无踪的,不知道被摄到哪里去了。
这河岸上的沙僧跟行者都心慌道:“怎么办才好?老师父真是步步逢灾啊,才刚脱了魔障,幸好走了一段平安路,这又遇到了黑水灾难!”
沙僧道:“莫非是翻了船,我们往下溜头找找去。”
行者道:“不是翻船;若是翻船,八戒会水,他必然会保着师父负水而出。我刚才看见那个划船的人有些不正气,想必就是这厮弄的风,把师父他们拖下水去了。”
沙僧闻言,说道:“哥哥,为何不早说呢!你看着白马跟行李,等我下水去找找他们。”
行者道:“这河水的水色不正,恐怕你不能去。”
沙僧道:“这河水跟我那流沙河相比又如何?能去得!能去得!”
好沙僧,他脱下了褊衫,扎抹了手脚,抡着降妖宝杖,扑通的一声,分开水路,钻入了水波中。沙僧大踏步的在黑水河中行进,正走着,忽然听到有人言语。沙僧闪躲到旁边,偷眼观看,看见那边有一座亭台,亭台门外横封着八个大字,乃是“衡阳峪黑水河神府”。
又听到那怪物坐在上面,说道:“我这一向辛苦,今日方才能得物。这和尚乃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只要得以吃他一块肉,就能做长生不老人。我为他也是等候多时了,今天却是没有辜负我的志向啊。”
叫小妖们道:“小的们!快把铁笼抬出来,将这两个和尚囫囵个的蒸熟,准备好请柬去请二舅爷过来,给他暖寿(在寿诞前一天置备酒食祝贺)。”
沙僧听到后,按不住心头火起,就抽宝杖,乱打那大门,口里骂道:“那泼物,快把我唐僧师父和八戒师兄送出来!”
吓得那门内的妖邪,急忙跑进去报告道:“祸事了!”
老怪问道:“什么祸事?”
小妖说道:“外面有一个晦气脸色的和尚,打着前门在那骂,要人呢!”
那妖怪闻言,立即唤小妖们取来披挂,装束整齐后,手中提着一根竹节钢鞭,走出门来。这妖怪真的是凶顽毒像,只看见他:
方面圆睛霞彩亮,卷唇巨口血盆红。几根铁线稀髯摆,两鬓朱砂乱发蓬。
形似显灵真太岁,貌如发怒狠雷公。身披铁甲团花灿,头戴金盔嵌宝浓。
竹节钢鞭提手内,行时滚滚拽狂风。生来本是波中物,脱去原流变化凶。
要问妖邪真姓字,前身唤作小鼍龙(扬子鳄)。
那妖怪喝道:“是什么人在这里打我的门呢?”
沙僧道:“我把你个无知的泼怪!你怎么耍弄玄虚,变成艄公,架船把我师父给摄过来?快早早的将我师父他们送出来,好饶了你的性命!”
那妖怪呵呵笑道:“你这和尚不知死活!你师父是被我给拿了,如今要把他蒸熟了请人呢!你上来,跟我见个雌雄!要是三个回合下来,你敌得过我啊,就还了你师父;如果连三个回合都敌不过,连你也一块都蒸吃了,你们休想去西天了!”
沙僧闻言大怒,抡起宝杖,朝着那妖怪劈头就打。那妖怪举起钢鞭,急忙招架相迎。他们两个在水底下,真是一场好杀:
一个是黑水河中千载怪,一个是灵霄殿外旧时仙。杀得虾鱼对对摇头躲,蟹鳖双双缩首潜。
只听得水府群妖齐擂鼓,门前众怪乱争喧。好个沙门真悟净,单身独力展威权!
跃浪翻波无胜败,鞭来杖架两牵连。
他们二人战斗了三十个回合,不见高低。
沙僧暗自想道:“这怪物是我的对手,我徒然不能取胜,且引他出去,叫师兄来打他。”
沙僧就虚假的丢了个架子,拖着宝杖就走。
那妖精并不追上来,只是说道:“你走吧,我不跟你斗了。我还要去准备请柬请客呢。”
沙僧气呼呼的跳出黑水河,见到行者后,说道:“哥哥,这怪物无礼。”
行者问道:“你下去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到底是什么妖邪?可曾找到了师父?”
沙僧道:“他这里面,有一座亭台;亭台门外有横着书写了八个大字,唤作‘衡阳峪黑水河神府’。我闪躲在旁边,听到他在里面说话,叫小的们刷洗铁笼,准备要把师父跟八戒蒸熟了,还要去把他舅爷请来暖寿。我发起怒来,就去打门。那怪物提了一条竹节钢鞭走出来,与我斗了这半天,约有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我就使了个佯输法,要把他引出来,让你来助阵。那怪物却乖觉的很,他并不来追赶我,只是要回去准备请柬请客,我这才上来了。”
行者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妖邪?”
沙僧道:“他那模样像是一个大鳖;要不然,就是一个鼍龙。”
行者道:“不知道哪个是他的舅爷?”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从那下湾里走出来一个老人,他远远地跪下,叫道:“大圣,黑水河河神叩头了。”
行者道:“你不会是那划船的妖邪,又过来骗我们了?”
那老人磕头滴泪,说道:“大圣,我不是妖邪,我是这黑水河内的真神。那妖精是去年五月间,从西洋大海,趁着大潮来到了这里,他就与小神交手争斗。怎奈我年迈身体衰败,敌不过他,他把我坐的那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就抢夺走自己去住了,他又伤了我的许多水族。我却是没有办法了,只好直接去海内状告他。原来那西海龙王是他的母舅,并不准我的状子,还叫我把水府让给他住。我想要启奏给上天,奈何我神微职小,不能得见玉帝。如今听闻大圣来到了这里,特来参拜投生。万望大圣给我出力抱冤!”
行者闻言道:“这么说,四海龙王都该有罪。他如今摄了我师父与师弟,还扬言要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来暖寿,我正要去捉拿他,幸好得了你的报信。既然是这样啊,你陪着沙僧在这里看守,等我去海中,先把那龙王给捉来,叫他擒拿这怪物。”
黑水河河神说道:“深感大圣大恩!”
行者就驾云,直接到了西洋大海。按落筋斗云,捻了避水诀,分开波浪;正在行走时,撞见了一个黑鱼精。那黑鱼精捧着一个浑金(没有经过提炼的金子)的请柬匣子,从下流头似箭如梭的钻了过来。行者直接迎面,抽铁棒给了他头顶一下,可怜那黑鱼精被打得脑浆迸出,腮骨裂开,咕的一声,飘出水面。
行者解开匣子去看,里面有一张请帖,上面写着:
“愚甥鼍洁,顿首百拜,启上二舅爷敖老大人台下:
一向承蒙佳惠,感念在心。今天因为获得二物,乃是东土僧人,实在是世间的稀罕物。外甥不敢自己独用。因为感念舅爷快要生日,特意摆设酒席,预祝千寿。万望车驾速临,是荷!”
行者笑道:“这厮却是把供状先递给了老孙!”
行者把帖子装进袖子里,继续往前行走。
早早的有一个探海的夜叉,远远望见了行者,就急忙抽身冲撞进水晶宫报告给龙王:“齐天大圣孙爷爷来了!”
西海龙王敖顺立即率领众水族,出水晶宫来迎接道:“大圣,请入小宫稍坐,好献上茶水。”
行者道:“我还不曾吃你的茶,你倒是先吃了我的酒啊!”
西海龙王敖顺笑道:“大圣一向皈依佛门,不动荤酒,却什么时候请我吃酒来?”
行者道:“你是不曾出去吃酒,只是惹下了一个吃酒的罪名。”
西海龙王敖顺大惊道:“小龙为什么有罪?”
行者就从袖子中取出简帖儿,递给了西海龙王敖顺。
西海龙王敖顺看见后,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下,磕头道:“大圣恕罪!那厮是舍妹的第九个儿子。因为妹夫错行了风雨,刻减了雨数,被天曹(天上的神官)降旨,派人曹官魏徵丞相,梦里给斩了。舍妹无处安身,小龙就把他带到了这里,恩养成人。前年不幸,舍妹生病去世,只有他没有地方居住,我让他在黑水河里养性修真。没想到他会做下这恶孽,小龙这就差人去擒拿他。”
行者道:“你令妹一共有几个贤郎?都在哪里做妖怪?”
西海龙王道:“舍妹有九个儿子。那八个都是好的。第一个是小黄龙,现在居住在淮河;第二个是小骊龙,现在居住在济水;第三个是青背龙,占了长江;第四个是赤髯龙,镇守黄河;第五个是徒劳龙,给佛祖司钟;第六个是稳兽龙,给神宫镇脊;第七个是敬仲龙,给玉帝守擎天华表;第八个是蜃龙,在我的大哥那里,镇守太岳。这个是第九个儿子,是鼍龙,因为年幼没有什么执事,自前年才让他居住在黑水河养性,等待成名后,迁到别处调用。谁知道他不遵守我的旨意,冲撞了大圣。”
行者闻言,笑道:“你妹妹有几个妹夫?”
西海龙王敖顺道:“只嫁了一个妹夫,乃是泾河龙王。前些年已经被斩了,舍妹孀居在这里,前年也病故了。”
行者道:“既然是一夫一妻,怎么会生出这几个杂种?”
西海龙王敖顺道:“这正是所说的‘龙生九种,九种各别’。”
行者道:“我刚才心中烦恼,想要将这简帖作为证物,上奏给天庭,问你个跟妖怪相通,抢夺人口的罪名;现在根据你所说的,是那厮他不遵守教诲,我先饶了你这一次:一则是看在你们兄弟的情分上;二来只是该怪责那厮年幼无知,你也是不知情的。你快去差人把他擒拿了,救了我师父!到时候再做处理。”
西海龙王敖顺立即唤来太子摩昂,吩咐道:“快点起五百虾鱼壮兵,把小鼍抓回来问罪!另外安排酒席,来给大圣赔礼。”
行者道:“龙王你再别多心了。既然讲开了会饶了你,又何须置办酒席?我现在跟你令郎一同回去:一则是老师父正在遭难,二则是我师弟正在盼望我的消息。”
西海龙王敖顺苦苦相留不住,这时又有龙女捧茶来献上。行者站着喝了他一盏香茶,辞别了西海龙王,随后跟摩昂带领众水兵,离开了西海。他们很快来到了黑水河中。
行者道:“贤太子,好生去捉拿妖怪,我上岸去了。”
摩昂说道:“大圣宽心,小龙子我把他捉拿上来先见过了大圣,惩治了他的罪名,把师父送上来,才敢把他再带回海内,去见我家父。”
行者欣然相别。捏着避水诀,跳出了黑水河,直接到了东边的河崖上。
沙僧跟那河神一起迎着行者,问道:“师兄,你离开的时候是从空中走的,怎么回来却是从河里出来的?”
行者把那打死黑鱼精,得到简帖,见了龙王,又跟太子一同领兵过来的事情,详细陈述了一遍。沙僧听了十分欢喜,他们就都站在河岸边,等候着接师父。
却说那摩昂太子派一名兵士先到那妖怪的水府门前,报给他说道:“西海老龙王太子摩昂来了。”
那妖怪正在水府中坐着,忽然听到摩昂来了,心中疑惑道:“我差遣黑鱼精去投简帖拜请二舅爷,这么长时间不见回话,怎么舅爷没有过来,却是表兄来了呢?”
正在那寻思呢,就看见那巡河的小妖怪,又来报告道:“大王,河内有一支海兵,屯扎在了我们水府的西面,旗号上书写着‘西海储君摩昂小帅’。”
那妖怪就说道:“这表兄却也是狂妄:想来是舅爷不能过来,命他来赴宴;既然是赴宴,怎么又领兵劳士的?——咳!只恐怕这中间有缘故。”
叫道:“小的们,将我的披挂钢鞭伺候着,恐怕一时间有大变化。等我先出去迎接他,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众小妖领命,一个个擦掌磨拳的准备着。这鼍龙走出门来,真个就看见一支海兵在右边扎营。只看见:
征旗飘绣带,画戟列明霞。宝剑凝光彩,长枪缨绕花。
弓弯如月小,箭插似狼牙。大刀光灿灿,短棍硬沙沙。
鲸鳌并蛤(gé)蚌,蟹鳖共鱼虾。大小齐齐摆,干戈似密麻。
不是主将令,谁敢乱爬蹅(chǎ,踩踏)!
那鼍怪看见了,直接来到那营门前,厉声高叫道:“大表兄,小弟在此拱候,有请。”
有一个巡营的螺螺,急忙到中军帐,报告道:“报千岁殿下,外面有鼍龙叫请呢。”
太子摩昂按一按头顶上的金盔,束一束腰间的宝带,手中提着一根三棱锏,拽开大步,跑出军营,问道:“你来请我干什么?”
鼍龙进礼道:“小弟今早有简帖拜请舅爷,想来是舅爷见弃,就让表兄过来了。兄长既然来赴宴,怎么又劳师动众,不进入水府,却在这里扎营,你又贯甲提兵的,为什么呀?”
太子摩昂问道:“你请舅爷做什么?”
鼍龙道:“小弟一向蒙恩被舅爷赐居在这里,久别舅爷的尊颜,没有能孝顺他。昨日捉到了一个东土的僧人,我听闻他是一个十世修行的元体,人吃了他,可以延寿,想要请舅爷来看过后,上铁笼把他蒸熟,给舅爷暖寿呢。”
太子摩昂喝道:“你这厮十分的糊涂无知!你知道这僧人是谁?”
鼍龙道:“他是唐朝来的僧人,往西天取经的和尚。”
太子摩昂道:“你只知道他是唐僧,不知道他手下徒弟的厉害呀。”
鼍龙道:“他有一个徒弟是个长嘴的和尚,叫做猪八戒,我也把他捉住了,要跟唐和尚一同蒸了吃。还有一个徒弟,叫做沙和尚,乃是一条黑汉子,晦气色的脸,使了一根宝杖。他昨日在这门外跟我讨要师父,被我率领河兵出来,一顿钢鞭,战得他败阵逃生跑了,也不见他怎么的厉害。”
太子摩昂道:“原来是你不知道啊!他还有一个大徒弟,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上方的太乙金仙齐天大圣;如今他保护着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是观音劝善,给他改名,唤作孙悟空行者。你怎么没事干,撞出这件祸事来?孙大圣又在我们海域内遇到了你的差人,夺到了请帖,直接进入水晶宫,拿捏了我们父子,说我们有‘结连妖邪,抢夺人口’之罪。你快把唐僧、八戒送上河边,交还给孙大圣,凭借着我跟他赔礼,你还好得以保存性命。若是有半个‘不’字,你就休想能够活着居住在这里!”
那鼍龙听到这些话,心中大怒道:“我跟你是嫡亲的姑表兄弟,你反倒是维护他人?听你所言,就叫我把唐僧送出去;天地间哪里有这样容易的事情!你害怕他,难不成我也害怕他?他若是有手段,就敢来我的水府门前,跟我交战三个回合,我才给他师父;若是敌不过我,就连他也捉拿过来,一起蒸熟了,那时也没有什么亲人,也不去请客了,就自家关起门,叫小的们唱唱舞舞的,我坐在上面,自自在在的,去吃他娘的不是!”
太子摩昂见他这样说,就开口骂道:“你这泼邪果然是无状!先不要说叫孙大圣跟你对敌,你敢与我相争持吗?”
那鼍龙道:“既然要做好汉,我还怕什么相争持!”
叫道:“取披挂来!”
他呼唤了一声,众小妖跟随在他左右,献上披挂,捧上钢鞭。他们两个就变了脸,各自逞英雄;传下号令,一齐擂鼓。这一场争斗跟与沙僧相斗又有不同,只看见那:
旌旗照耀,戈戟摇光。这一边营盘解散,那一边门户大开。
摩昂太子提金锏,鼍怪抡钢鞭急招架。一声炮响河兵烈,三棒锣鸣海士狂。
虾与虾争,蟹与蟹斗。鲸鳌吞赤鲤,鯾鲌起黄鲿。
一河水怪争高下,两处龙兵定弱强。混战多时波浪滚,摩昂太子赛金刚。
摩昂太子把三棱锏闪了一个破绽,那鼍怪不知道是诈,就钻进了圈套,被摩昂太子使了个解数招式,把鼍怪的右胳膊,打了一锏,打了他一个踉跄;追赶上鼍怪,又在他脚上拍了一下,他就摔倒在了地上。众海兵一拥而上,把他揪翻住,用绳子在背后绑了双手,又用铁索穿了他的琵琶骨,把他捉拿上了河岸。
摩昂太子把他押到孙行者面前,说道:“大圣,小龙子已经捉拿住了妖鼍,请大圣来定夺。”
行者跟沙僧看见了,说道:“你这厮不遵守旨令。你舅爷原本让你在这里居住,叫你养性存身,等你名成的时候,别有迁用。你怎么强占了水神的府宅,倚仗势力行凶,欺心诳上,耍弄玄虚,欺骗我师父、师弟?我准备要打你一棒,奈何老孙的这棒子很是沉重,略微打打你就能了了你的性命。你将我师父安放在什么地方了?”
那鼍怪不住地叩头,说道:“大圣,小鼍不知道大圣的大名。刚才我违逆了表兄,逞强违背道理,被表兄把我给捉拿住了。现在见到大圣,幸好承蒙了大圣的不杀之恩,感谢不尽。你师父还被捆在那水府中,望大圣解了我的铁索,放了我的双手,等我到河中去送他出来。”
摩昂太子在旁边说道:“大圣,这厮是个悖逆的妖怪,他极其奸诈,若是放了他,恐怕他会生出恶念。”
沙和尚说道:“我认得他那里,等我去寻找师父。”
沙僧跟河神两个跳入水中,直接到那水府的门前。那里门扇大开,更是没有一个小卒。直接进入亭台里面,他们看见唐僧、八戒,赤条条的都被捆在了那里。沙僧急忙解开了师父,河神也解开了八戒,一人背着一个,出了黑水河,直接到了岸边。
猪八戒看见那妖怪被锁绑在旁边,急忙抽出钉钯就要上前筑他,口里骂道:“泼邪畜!你现如今不吃我了?”
行者扯住八戒,说道:“兄弟,且饶了他的死罪吧。看在敖顺贤父子的情面上。”
摩昂进礼道:“大圣,小龙子不敢长久停留。既然已经救得你师父,我带这厮去见家父;虽然大圣饶了他的死罪,家父绝不会饶了他的活罪,定然会有发落处置,仍会回复给大圣来谢罪。”
行者道:“既然如此,你领他走吧。多多拜上令尊,有时间我当面谢他。”
摩昂太子押着那妖鼍,投入黑水河中,率领海兵,直接转回西洋大海了。
却说那黑水河的河神感谢了行者,说道:“多蒙大圣让我复得水府的恩情!”
唐僧说道:“徒弟们啊,现如今我们还在东岸,怎么来渡过这条河啊?”
黑水河河神说道:“老爷不用忧虑,先请上马,小神来开路,引老爷过河。”
三藏这才骑了白马,八戒抓着缰绳,沙和尚挑了行李,孙行者在三藏的旁边扶持着,只看见河神作起阻水的法术,把上流的水都挡住了。不一会儿,下流的水撤干了,开出来一条大路。师徒们就走到了河的西边,谢过了河神,登上河岸继续找路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