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呆子被一窝猴子给捉住了,扛抬扯拉的,把一件僧袍给揪破了。
八戒嘴里唠唠叨叨的,自己念诵道:“罢了!罢了!这一去倒是有个打杀的情谊了!”
不一时,来到了水帘洞口。
那大圣坐在石头崖上,骂道:“你这馕糠的笨货!你离开也就罢了,怎么骂我?”
八戒跪在地上道:“哥啊,我没有骂你,若是骂你,就嚼了舌头根。我只是说哥哥不去,我自己去报给师父就行了。怎么敢骂你呢?”
行者道:“你怎么瞒得过我?我这左耳往上一扯,能晓得三十三天的人说话;我这右耳往下一扯,能晓得十代阎王跟判官算账。你今天走路的时候把我给骂了,我岂能没听见?”
八戒道:“哥啊,我晓得你贼头鼠脑的,一定是又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跟着我偷听的。”
行者道:“小的们,选大棍拿来!先打二十个见面的脚踝骨,再打二十个背花,然后等我使铁棒给他送行!”
八戒慌得磕头道:“哥哥,千万看在师父的面上,饶了我吧!”
行者道:“我想起来那师父好仁义儿呢!”
八戒又道:“哥哥,不看师父面子啊,请看在海上菩萨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行者见说起了菩萨,却有三分儿回转心意道:“兄弟,既然这样说,我先不打你。你却要老实说,不要瞒我。那唐僧在哪里有难了,能让你到这里来哄我?”
八戒道:“哥哥,没有什么难处,实在是想你了。”
行者骂道:“你这个好打的笨货!你怎么还要隐瞒?我老孙身回水帘洞,心逐取经僧。那师父步步有难,处处该灾。你趁早告诉我,免得挨打!”
八戒听到他这么说,叩头上告道:“哥啊,分明是要瞒着你,来请你过去的;没想到你是这么样的灵。饶了我的打,放我起来说吧。”
行者道:“也罢,起来说!”
众猴子就撒开了手,那呆子跳了起来,两边转头的乱张望。
行者道:“你张望什么?”
八戒道:“看看哪条路儿空阔,好逃跑。”
行者道:“你能跑到哪里?我就是让你先跑三天,老孙也自有本事赶上你来!快早早的说来!这要是让我恼怒得发了性子,断断不会饶你!”
八戒道:“实不瞒哥哥说,自从你走后,我跟沙僧保护着师父前行。就看见了一座黑松林,师父下了马,叫我去化斋。我因为走了很远,没有见到一个人家,辛苦了,就略微在草丛里睡睡。没想到沙僧也别了师父,又出来寻我。你晓得师父没有坐性,他独自走在林间赏玩景色,走出了松树林,看见一座黄金宝塔在放光,他只当做是寺院,不成想那宝塔下有个妖精,名字唤作黄袍,师父就被他给拿住了。后边我跟沙僧回去寻找师父,只看见了白马、行李,不见了师父,随后寻到了妖精的洞口,与那妖怪厮杀了一场。师父在洞府中,幸亏遇见了一个救星。原来是宝象国国王的第三个公主,她是被那妖怪给摄去的。她修了一封家书,托师父带给国王,于是她就跟那妖怪说了情,把师父给放了。到了宝象国,递上了书信,那国王就请师父去降妖,让公主还家。哥啊,你是晓得的,那老和尚哪里会降妖?我跟沙僧又回去跟那妖怪战斗。真不知道原来那妖怪神通广大,他把沙僧又给捉住了。我败阵逃走,伏在草丛中。那妖怪变做个俊俏的文人进入朝中,与国王认了亲,把师父变成了一只老虎。又亏得白龙马夜里现出龙身,去寻找师父。师父倒是不曾找到,却遇到了那妖怪在银安殿饮酒。他变成一个宫娥,与那妖怪巡酒、舞刀,准备乘机砍杀他,反而被那妖怪用满堂红的烛架给打伤了马腿。就是白龙马叫我来请师兄的,他说:‘师兄是个有仁有义的君子。君子不念旧恶,一定肯来救师父一难。’万望哥哥你念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情意上,千万救他一救!”
行者道:“你这个呆子!我临别的时候,曾经叮咛了又叮咛,说道:‘若是有妖魔捉住师父,你就跟那妖魔说老孙是他的大徒弟。’你怎么却不说我的名字?”
八戒心中思量道:“请将不如激将,等我来激他一激。”
他就说道:“哥啊,不说你还好呢,只因为说了你,他越发的无礼了!”
行者道:“怎么说?”
八戒道:“我说:‘妖精,你不要无礼,别害我们师父!我还有个大师兄,叫做孙行者。他神通广大,善能降妖。他回来的时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那妖怪闻言,越加的愤怒,骂道:‘是个什么孙行者,我可能怕他?他若是过来,我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啃了他的骨头,吃了他的心肝!饶是他这个猴子瘦小,我也能把他剁了鲊(zhǎ)酱用油烹!’”
行者闻言,就气的抓耳挠腮,暴躁乱跳的说道:“是哪个敢这等的骂我!”
八戒道:“哥哥息怒,是那黄袍怪这等的骂你来,我这是学给你听的。”
行者道:“贤弟,你起来。不是我非去不成,既然是那妖精胆敢骂我,我就不能不去降服了他。我和你去。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满天的神将看见我,一个个躬身行礼,口口称呼大圣。这妖怪无礼,他敢背前面后的骂我!我这次去,把他给拿住,碎尸万段,以报骂我之仇!报完仇后,我就还回花果山。”
八戒道:“哥哥,正是这样。你只管去拿了妖精,报了你的仇,到那时候,回来还是不回来,任凭你的意思。”
那猴王这才跳下石头崖,冲撞进水帘洞里,脱去妖精衣服。整一整锦布僧袍,束一束虎皮裙,拿起了铁棒,直接走出门来。
慌得那群猴子拦住他,说道:“大圣爷爷,你往哪里去?带领我们玩耍几年也好呀。”
行者道:“小的们,你们说的哪里话!我保着唐僧的这桩事,天上地下,都晓得孙悟空是唐僧的徒弟。他倒不是赶我回来,倒是叫我来家里看看,送我来家自在玩耍。如今只因为这件事,——你们却是都要仔细看守家业,依照时令插柳栽松,不要懈怠而废弃了。——等我还去保着唐僧,取经回到东土。功成之后,仍然回来与你们共乐天真。”
众猴各个领命。
那大圣这才和八戒携手驾云,离开了水帘洞,飞过了东洋大海,来到西边的海岸,停住云光,叫道:“兄弟,你先在这里往前面慢行,等我下海去洗洗身子。”
八戒道:“正忙忙的走路,先去洗什么身子?”
行者道:“你哪里知道,我自从回来后,这几日弄得身上有些妖精气了。师父是个爱干净的,恐怕他嫌弃我。”
八戒在这个时候才开始识得行者是一片真心,更是没有其他的心思。
须臾洗完后,又驾云向西前进。就看见了那放光的金塔。
八戒指着金塔,说道:“那里不就是黄袍怪的家?沙僧还在他家里呢。”
行者道:“你先待在空中,等我下去看看那门前什么情况,好跟那妖精见阵。”
八戒道:“不要去,妖精不在家。”
行者道:“我晓得。”
好猴王,按落祥光,直接来到洞门外观看。只看见有两个小孩子,在那里使弯头的棍子,打毛球,抢窝玩耍呢。一个有十来岁,一个有八九岁了。他们正在那玩游戏时,被行者赶上前,也不管他们是张家还是李家的,一把抓住他们头顶的头发,一手一个给提了过来。
那两个孩子吃了吓,嘴里又哭又骂的乱嚷,惊动了那波月洞的小妖,急忙报给公主道:“奶奶,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两位公子给抢去了!”
原来那两个孩子是公主与那妖怪生的。
公主闻言,忙忙走出洞门来。只看见行者提着两个孩子,站在那高崖之上,想要把他们往下摔去。
慌得那公主厉声高叫道:“那汉子,我与你没有什么冤仇,你怎么把我的儿子们给捉拿去了?他们老子厉害,但凡有一些差错,绝不会与你干休!”
行者道:“你不认得我?我是那唐僧的大徒弟孙悟空行者。我有个师弟沙和尚在你那洞里。你去放他出来,我把这两个孩儿还给你。像这样两个换一个,还是你占了便宜。”
那公主闻言,急忙往里面,喝退那几个把门的小妖,亲自动手,把沙僧给解了。
沙僧道:“公主,你不要解开我:恐怕你那妖怪回来家,向你要人,再连累你受气。”
公主道:“长老啊,你是我的恩人,你替我遮掩了家书,救了我一命,我也留心想要放了你。没料到现在洞门外面,你有个大师兄孙悟空来了,叫我放你呢。”
噫!那沙僧一听到孙悟空这三个字,就好似醍醐灌顶,甘露滋心,一面天生喜,满腔都是春,也不像是听到了有人来的样子,倒像是拾到了一块金玉一般。
沙僧于是用手一甩僧袍,走出门来,对行者施礼道:“哥哥,你真是从天而降呀!万乞救我一救!”
行者笑道:“你这个沙尼!师父念《紧箍儿咒》的时候,你可肯替我方便一声?都是会耍弄嘴施展!你们要保着师父去取经,怎么不在西方路上走着,却在这里‘蹲’什么呢?”
沙僧道:“哥哥,不必说了。君子人既往不咎。我们是个败军之将,不可言勇,救我们一救吧!”
行者道:“你上来。”
沙僧这才纵身跳上石崖。
却说那八戒停留站在空中,看见沙僧出来了洞府,就按下云头,叫声:“沙兄弟,动心忍性!动心忍性!”
沙僧见身说道:“二哥,你从哪里来?”
八戒道:“我昨日败阵后,夜里进城,会和了白马,知道了师父有难,他被黄袍使动法术,变成了老虎。那白马跟我商议,让我去请师兄来的。”
行者道:“呆子,你们先不要诉说这阔别的情了,把这两个孩子,你们各抱一个,先进到那宝象城去激那妖怪过来,等我在这里打他。”
沙僧道:“哥啊,怎么样去激他?”
行者道:“你们两个驾着云,站在那金銮殿上空,不分好歹,把那两个孩子往白玉台阶前一摔。有人问你们这是什么人,你们就说是黄袍精的儿子,被你们两个给捉拿过来了。那妖怪听见了,一定会回来,我却不需要进城与他争斗了。若是在城上跟他厮杀,必定要喷云嗳雾,播土扬尘,惊扰到那朝廷跟多官和黎庶百姓,他们都会不安的。”
八戒笑道:“哥哥,你一旦干事情,就要骗我们。”
行者道:“怎么是骗你们?”
八戒道:“这两个孩子,是被你抓来的,已经是这样的被吓破胆了,这一会儿他们嗓子都哭哑了,再过一会儿必死无疑。我们拿住他们往地上一摔,摔成个肉坨子,那妖怪赶上来哪里会放过我们?肯定是要我们两个偿命。你却还不是个干净人?就连见证也没有你,这样你还不是骗我们?”
行者道:“他若是拉扯你们,你们两个就跟他打到这里来。这里的战场宽阔,我在这里等候着打他。”
沙僧道:“正是,正是。大哥说的有道理。我们走!”
他们两个才倚仗着威风,把那两个孩子给拿了过去。
行者就跳下石崖,来到了宝塔门口。
那公主道:“你这和尚,全然没有信义!你说放了你师弟,就给我孩儿,怎么你师弟已经放走了,却把我的孩儿又扣留了,你反而又来到我门口做什么?”
行者赔笑道:“公主休怪。你来这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带你令郎去认认他们的外公呢。”
公主道:“和尚不要无礼。我那黄袍郎与众不同。你若是吓到了我的孩儿,给他们压压惊就是了。”
行者笑道:“公主啊,为人生在天地之间,怎么便是得罪?”
公主道:“我晓得。”
行者道:“你女流家,晓得什么?”
公主道:“我自幼在宫中,曾经受过父母教导。记得古书云:‘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行者道:“你正是一个不孝之人。因‘父兮生我,母兮鞠(ju,养育)我。哀哀父母,生我劬(qu,辛劳)劳!’所以孝者,是百行之原,万善之本。你却怎么陪伴在妖精身边,更是没有思念父母?这不是不孝之罪,是什么?”
公主听到这些正言,半晌的面红耳赤,惭愧的无地自容。
忽然她失口说道:“长老说的话最有道理。我岂是不思念父母?只因为这妖精把我摄骗到了这里,他的法令又严谨,我的步履又艰难,路远山遥的,无人可以传递音信。想要自尽,又恐怕父母怀疑我是自己逃走,事情终究不能事实分明。所以没奈何,苟延残喘到如今,我实在是天地间的一大罪人呀!”
说罢,公主泪如泉涌。
行者道:“公主不必伤悲。猪八戒曾经告诉我,说你有一封书信,曾经救了我师父一命,你书信上也有思念父母的心意。老孙过来,保管给你拿住那妖精,带你回朝见驾,另外再寻一个佳偶,侍奉双亲到老。你意下如何?”
公主道:“和尚啊,你不要去寻死。昨天你两个师弟,那样的好汉,也不曾打得过我的黄袍郎。你这样一个筋节多骨头少的瘦鬼,就像个螃蟹的模样,骨头都长在了外面,有什么本事,你敢说出捉拿妖魔的话来?”
行者笑道:“你原来是没有眼色,认不得人。俗语云:‘尿(sui)泡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他们那样的相貌,光空大了却没有用,走路抗风,穿衣费布,种火心空,顶门腰软,吃食无功。咱老孙小自小,却是结实。”
那公主道:“你真的有手段吗?”
行者道:“我的手段,你是也没有看见过。绝对会降妖,极其能伏怪。”
公主道:“你却不要耽误了我啊。”
行者道:“决然的不会耽误你。”
公主道:“你既然会降妖伏怪,如今却是要怎样去捉拿他?”
行者说道:“你先回避回避,不要在我这眼前:倘若他回来时,不好动手脚,只恐怕你跟他情浓了,舍不得他。”
公主道:“我怎么舍不得他?我在这里停留,是不得已的!”
行者道:“你跟他已经做了十三年的夫妻,岂会没有情义?我若是看见了他,是不会跟他儿戏的,一棍便是一棍,一拳便是一拳,必须要打倒他,才能让你回朝见驾。”
那公主果然依着行者的言语,往僻静的地方去躲避。也是她姻缘该尽,因此遇到了大圣来临。
那猴王把公主给藏起来后,他却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公主一般的模样,回转到洞中,专门等候着那妖怪。
却说八戒、沙僧,把那两个孩子,拿到了宝象国中,往那白玉台阶前摔了下去,可怜那两个孩子给摔成了肉饼似得,鲜血迸流,骨骸粉碎。
慌得那满朝多官报告道:“不好了!不好了!天上摔下两个人来了!”
八戒厉声高叫道:“那两个孩子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老猪和沙弟捉拿过来的!”
那妖怪还在银安殿中,宿醉未醒。正在睡梦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就翻身醒来,抬起头观看,就看见那云端里是猪八戒、沙和尚二人在吆喝。
黄袍怪心中暗自想道:“猪八戒也就罢了,沙和尚是被我给绑在了家里,他怎么能够出来了?我的浑家,怎么肯放了他?我的孩儿,怎么到了他们手中?这怕是猪八戒不能让我出去与他交战,故意用这个计策来羁绊我。我若是认了这个花招,就要跟他去打斗,噫!我却是还在害酒呢!假若被他给筑上一钉钯,却不是灭了这个威风,识破了那个秘密,先等我回家看看,是不是我的儿子,再跟他们说话不迟。”
好妖怪,他也不去辞了王驾,转过山林,直接去洞府中查看信息。这个时候,朝中已经知道他是个妖怪了。原来他在夜里吃了一个宫娥,还有十七个宫女逃命去了,五更的时候,奏告给了国王,说他如此如此,那般那般。又因为他不辞而去,越发的知道他是妖怪了。那国王就派遣文武多官看守着那假老虎。
却说黄袍怪直接回到了洞口。行者看见他过来了,想方设法的哄骗他,就把眼睛挤了一挤,扑簌簌的泪如雨落,儿天儿地的,跺脚捶胸,在这洞府中嚎啕痛哭。黄袍怪一时之间,哪里能够认得出来?
他上前搂住行者,说道:“浑家,你有什么事,这般的烦恼?”
那大圣编出来鬼话,捏造出虚词,泪汪汪的诉告道:“郎君啊!常言道:‘男子无妻财没主,妇女无夫身落空!’你昨日进朝去认亲,怎么不回来?今天早上被猪八戒劫走了沙和尚,又把我们的两个孩儿给抢去了,是我苦苦的哀告,他更是不肯饶了孩儿们。他说拿去朝中认认外公。这半天没有见到孩儿们,又不知道他们的生死如何,你又没有回来家里,这叫我怎么能割舍啊?因此止不住的伤心痛苦。”
黄袍怪闻言,心中大怒道:“真个是我的儿子们?”
行者道:“正是,被猪八戒给抢去了。”
黄袍怪气的乱跳,说道:“罢了!罢了!我们的儿子被他们给摔死了!已经是不能活了!只好去拿了那些和尚来给我儿子偿命报仇吧!浑家,你先别哭。你如今心里感觉怎么样?先医治一医治。”
行者道:“我没有怎么样,只是舍不得孩儿,哭的我有些心口疼。”
黄袍怪道:“不打紧,你请起来,我这里有一件宝贝,只在你那疼的地方上摸一摸儿,就不疼了。却是要仔细些,不要使大指力弹着了,若是使大指力弹着啊,就看出我的本相来了。”
行者闻言,心中暗笑道:“这泼妖怪,倒是也老实,不用动刑法,就自家给供出来了。等他拿出宝贝来,我试着弹他一弹,看看他是个什么妖怪。”
黄袍怪携带着行者,一直走到洞里深远密闭的地方。他却从口中吐出来一件宝贝,有鸡蛋大小,是一颗舍利子玲珑内丹。
行者心中暗喜道:“好东西呀!这件物品不知道他打了多少的坐工,炼了几年的磨难,配了几转的雌雄,修炼成这一颗内丹舍利。今日大有缘法,遇到了老孙。”
那猴子就拿了过来,他哪里有什么疼的地方,就故意摸了一摸,一指头弹了过去。黄袍怪慌了,劈手来抢。那猴子好不溜撒敏捷,把那宝贝给一口吸在了肚子里。
黄袍怪攥着拳头就打,被行者一手给架隔住,另一只手把脸抹了一抹,现出了本相,说声:“妖怪!不要无礼!你先认认看我是谁?”
黄袍怪看见了,大惊道:“呀!浑家,你怎么拿出这么一副嘴脸来了?”
行者骂道:“我把你这个泼妖怪!谁是你的浑家?怎么连你的祖宗也还不认得呢?”
黄袍怪忽然醒悟道:“我好像有些认得你呢。”
行者道:“我先不打你,你再认认看。”
黄袍怪道:“我虽然看着你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姓名。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你把我的浑家给藏在什么地方去了,却来我家里诱骗我的宝贝?实在是无礼!可恶!”
行者道:“你是也不认得我。我是唐僧的大徒弟,叫做孙悟空行者。我是你五百年前的旧祖宗呢!”
黄袍怪道:“没有这么说!没有这么说!我拿住唐僧的时候,只知道他有两个徒弟,叫做猪八戒、沙和尚,何曾见有人说过一个姓孙的。你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一个怪物,到这里来骗我!”
行者道:“我不曾同他们二人一起来,是我师父因为老孙惯常打杀妖怪,杀伤甚多,他是一个慈悲好善的人,于是把我给赶了回去,所以没有同他们一路行走。你是不知道你祖宗的名姓。”
黄袍怪道:“你真不丈夫啊!既然是受到了师父的驱逐,却有什么脸面,又回来见人!”
行者道:“你这个泼妖怪,岂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无隔宿之仇’!你伤害了我师父,我怎么不能过来救他?伤害他也就罢了;你却又背前面后的骂我,这是怎么说?”
黄袍怪道:“我何尝骂过你?”
行者道:“是猪八戒说的。”
黄袍怪道:“你不要相信他。那个猪八戒,尖着嘴,他有些会说老婆舌,你怎么听他的呢?”
行者道:“先不必说这些闲话。只说老孙今日来到你家里,你怎么好怠慢了远客。虽然没有好酒饭食来款待,头却是有的。快快把头伸过来,让老孙打上一棍儿,就当作是茶水了!”
黄袍怪听到行者说要打他,呵呵大笑道:“孙行者,你差了计较了!你既然说要打我,就不该跟我进来。我这里大小的群妖,还有百十个。饶你满身是手,也打不出我的门去。”
行者道:“不要胡说!别说是百十个,就是有几千个,几万个,只要一个个给查明白了好打,就会棍棍不空,叫你断根绝迹!”
黄袍怪闻言,急忙传下号令,把那山前山后的群妖,洞里洞外的诸怪,一齐点起,各个执着兵器,把那三四层门,密密的拦阻着不放行。
行者看见了,满心的欢喜,双手理棍,喝了一声“变!”就变成了三头六臂;再把金箍棒幌一幌,变作了三根金箍棒。行者六只手,使着三根金箍棒,一路打了过去,就好像是老虎进了羊群,老鹰飞进了鸡窝,可怜那些小妖怪,被金箍棒荡着的,头像粉末碎裂;刮着的,血就如水流。行者往来纵横,如入无人之境。
只剩了一个黄袍怪,追赶出洞门来骂道:“你这泼猴,实在是无赖!怎么上门子来欺负人家!”
行者急回头,用手招呼道:“你来!你来!打倒你,才是真的功绩!”
黄袍怪举着宝刀,劈头就砍,好行者,抽铁棒,当面相迎。他们在那山顶上,半云半雾的,来了一场好杀:
大圣神通大,妖魔本事高。这里横理生金棒,那个斜举蘸钢刀。
悠悠刀起明霞亮,轻轻棒架彩云飘。往来护顶翻多次,反复浑身转数遭。
一个随风更面目,一个立地把身摇。那个大睁火眼伸猿膊,这个明幌金睛折虎腰。
你来我去交锋战,刀迎棒架不相饶。猴王铁棍依三略,怪物钢刀按六韬。
一个惯行手段为魔主,一个广施法力保唐僧。猛烈的猴王添猛烈,英豪的怪物长英豪。
死生不顾空中打,都为唐僧拜佛遥。
他们两个战斗有五六十回合,不分胜负。
行者心中暗喜道:“这个泼妖怪,他那口刀,倒也抵挡得住老孙的这根棒。等老孙丢个破绽给他,看看他能不能认出来。”
好猴王,双手举起棍子,使了一个“高探马”的架势。黄袍怪不识得是计策,看见有空儿,舞着宝刀,直接就奔着下三路砍去;却被行者急转了个“大中平”,挑开了他那口刀,又使了个“叶底偷桃势”,朝着他头顶就是一棍,把他给打得无影无踪了。
急忙收棍去看,却没有看见那妖精,行者大惊道:“我的儿啊,这么的不禁打,就打得不见了。如果是被打死了,好道也会有些脓血,怎么会没有一丝一毫的影踪?想来是逃走了。”
他急忙纵身跳在了云端中,四处去寻找观看,四下里都是没有动静。
“老孙的这双眼睛,不管是哪里,用眼睛一扫都能看见,他怎么就走的这样的溜撒?我晓得了:那妖怪说有些儿认得我,想必不是凡间的妖怪,多半是从天上来的妖精。”
那大圣一时忍不住发怒,攥着铁棒,打了个筋斗,就跳到了南天门门口。慌得增长天王那手下的八个大将等众神,站在门两边躬身行礼,不敢阻拦,让他打进了南天门里,直接来到了通明殿下。
早就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问道:“大圣怎么来了?”
行者道:“因保着唐僧到了宝象国,那里有一个妖魔,欺骗了国女,伤害了我的师父,老孙跟他赌斗。正赌斗间,不见了这妖怪。想来那妖怪不是凡间的妖怪,多半是天上的妖精,特来查看,看看是哪一路走了什么妖神。”
天师们听后,就进了灵霄宝殿上启奏,承蒙了差使前去查看,那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东西南北中央五斗、河汉群星辰、五岳四渎(du)、普天神圣都在天上,更没有一个敢离开方位。又查到那斗牛宫外,二十八星宿,颠倒的查来查去只有二十七位,里面独独少了奎星。
天师们回奏道:“奎木狼下界了。”
玉帝道:“多长时间不在天上了?”
天师们道:“有四卯没有到。三日点卯一次,今天已经是十三日了。”
玉帝道:“天上十三日,下界已经是十三年。”
就命令星宿本部去收奎木狼回上界。那二十七星宿,领了旨意,出了南天门,各自念动咒语,就惊动了奎星。
你知道奎木狼他在哪里躲避?他原来是孙大圣在大闹天宫时被打怕了的神将,闪身藏在那山涧里潜水躲灾,被水气隐藏住了妖云,所以行者没有看见他。他现在听到本部的星员念动咒语,方才敢出头,跟随众神回了上界。被大圣在南天门那拦住要打,幸亏众星给劝住了,押着奎木狼去见玉帝。那奎木狼从腰间取出金牌,在灵霄宝殿上磕头认罪。
玉帝道:“奎木狼,上界有无边的胜景,你不受用,却是私自下界,为何?”
奎星叩头奏道:“陛下,赦臣死罪。那宝象国的公主,并不是凡人。她本来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因为想要跟臣私通,臣恐怕玷污了天宫胜境,她就思凡先下界去了,托生于皇宫内院,是臣没有辜负前面的约定,变做一个妖魔,占了名山,摄她到洞府,和她婚配了一十三年的夫妻。‘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现今被孙大圣到了这里成了功德。”
玉帝闻言,收了金牌,贬谪他去兜率宫给太上老君烧火,带着俸禄当差,有功劳了再恢复原职,没有功劳就加重他的罪责。
行者看见玉帝这样的发放,心中欢喜。
他朝上唱个大喏,又向众神说道:“列位,再见。”
天师笑道:“那个猴子还是这等的粗俗。替他收了怪神,也倒是不谢天恩,却就是喏喏而退了。”
玉帝道:“只要他无事,落得个天上清平就好了。”
那大圣按落祥光,直接转到碗子山波月洞,寻找出公主。将那思凡下界和收服妖怪的事情都正正经经的给公主陈诉了一遍。
就听到半空中八戒、沙僧高声叫道:“师兄,还有什么妖精,留几个儿给我们打打!”
行者道:“妖精已经死绝了。”
沙僧道:“既然把妖精都打绝了,没有什么挂碍,把公主引到朝中去吧。公主不要睁眼。兄弟们,使个缩地法来。”
那公主只听到耳内风声响动,霎时间直接回到了城中。他们三人将公主带到了金銮殿上。那公主就参拜了父王、母后,会见了姊妹,文武多官都来拜见公主。
那公主这时才启奏道:“多亏了孙长老法力无边,降服了黄袍怪,搭救了奴回国。”
那国王问道:“黄袍是个什么妖怪?”
行者道:“陛下的驸马,是上界的奎星;令爱乃是侍香的玉女,因为思凡降落到人间,非同小可,都是因为前世前缘,该有这些的姻缘亲眷。那奎木狼被老孙上到天宫启奏玉帝,玉帝查到他四卯不到,下界去了十三日,就是十三年了,因为天上一日,下界一年。差使本部的星宿,收他回了上界,贬在兜率宫去立功。老孙就把令爱给救来了。”
那国王感谢了行者的恩德,就叫行者:“去看看你师父吧。”
行者他们三人直接下了宝殿,跟众官来到了朝房里,抬出来铁笼子,把假老虎给解开了绳索。别人眼中看到的是老虎,独独行者看出他是人。原来三藏被妖术给魇住了,他不能行走,心中明白,只是嘴巴眼睛难以张开。
行者笑道:“师父啊,你是个好和尚,怎么弄出这样一个凶恶的模样来?你责怪我行凶作恶,赶了我回去,你要一心的向善,怎么一下子弄出个这等的嘴脸?”
八戒道:“哥啊,救他一救吧。不要只管揭挑他的短处了。”
行者道:“你凡事都要撺掇他,是他的一个得意的好徒弟,你不去救他,又来寻求老孙干什么?原来就跟你说过了,等降服了妖精,报了骂我之仇,我就要回去的。”
沙僧近前来跪下道:“哥啊,古人云:‘不看僧面看佛面。’兄长既然是到了这里,万望救他一救。若是我们能救,也不敢大老远的去奉请你啊。”
行者用手挽起沙僧,说道:“我岂有安心不救之理?快去取水过来。”
那八戒飞星一般的去到馆驿中,取了行李、马匹,将紫金钵盂取了出来,盛了半钵盂的水,递给行者。行者接过钵盂,念动真言,望着那老虎劈头一口水喷了上去,就退了妖术,解开了虎气。
三藏现出了原身,稳定心神睁开眼睛,才认出来是行者。
三藏一把搀住行者,说道:“悟空!你从哪里来的?”
沙僧侍立在旁边,就把那请行者,降妖精,救公主,解虎气,并且回朝的这些事项,详细陈述了一遍。
三藏不住地感谢行者,说道:“贤徒,亏了你呀!亏了你呀!这一去,早到西方,直接回了东土,奏告唐王,你的功劳是第一。”
行者笑道:“莫说!莫说!只要不念那话儿,就足以感受爱厚之情了。”
国王听到这些话,又劝说了他们,然后为了感谢他们四人,整治了素宴,大开东阁宴请他们。三藏师徒受了皇恩,辞别国王西去。国王率领文武多官远远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