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热闹,温娇再不留意,她腾云而起,并未先去无量高原,而是先到了解阳山。
这里便是落胎泉所在之处。
落胎泉与子母河一般,原也皆是天生地养成的灵泉,只因前番被一号称如意真仙的。妖精占了区,凡是想求泉水的,必须要备足了花红表礼送上,才能换取一钵救命的泉水。
是的,这落胎泉虽然效用是化胎,但着实有救人性命之效。女儿国国中尽是女人,难免便有那彼此相争时,偷偷往对方所饮用的水里投入子母河水,害她怀孕误事的;也有不少有心生女,但用了子母河水之后胎位不正,强生下来母体非死不可的;亦有周边国家的女眷遭了不幸的事,怀了孕,想求一杯泉水了却烦恼的。
本来这泉水是人人都可以打得,被如意真仙占了之后,便只有有钱之人才买得起。更有那心眼格外刁钻的,自花了花红表礼买了泉水之后,又将那泉水抬价数倍往外卖。被如意真仙知道之后,又按了这数倍之价卖泉水。一时之间贫女无钱化胎,不知母女俱亡了多少。
当真是造孽。
也就是看在如意真仙是牛魔王小舅子的份上,又兼并未亲手直接杀人,悟空才手软饶了他一命,只毁了他的兵器双钩作为惩戒,指望他能改过自新。否则按他这个造孽法,打杀了也是轻的。
只是不知经历了悟空的这一番敲打,这如意真仙可有长进?
温娇想了想,落地之时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位荆钗布裙的少女,素着一张脸,满面愁苦的向落胎泉的方向走去。
一个老道士拦住了她。
他穿的一身酱紫色的罗袍,那料子很是不错,显然颇有几分家私。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又似乎是前不久被暴打了一顿的模样。
他沉着脸往落胎泉所在的井水前一拦:“你是哪里来的小娘子?怎么偷我们道聚仙庵的水?”
温娇缩了缩脑袋,含羞道:“奴家陈家庄人氏,因家中大妇腹中胎儿屁股朝下,听相熟的稳婆说瓜熟蒂落之日少不得保小不保大,吓得夜不安眠。那稳婆说对岸女儿国的落胎泉能化掉胎气,不伤母体,比打胎药要干净得多,所以奴家奉大妇命来取水,还请道官通融则个。”
那道士觑着她桃花色的两颊,目光一斜:“什么大妇怕难产,道爷我看是小娘子你和野男人偷情,珠胎暗结了吧?”
温娇连连摆手,慌乱的模样分明印证了道士的猜测:“这话可不是混说的,被人听见,奴家死无葬身之地。求道爷可怜可怜奴家,给奴家一钵泉水吧。”
那道士逼近一步,嘻嘻笑道:“水道爷可以给,可规矩不能废。一钵水五十两银子,钱货两清,银子呢?”
温娇退后一步,快要将脑袋垂到胸口去,细声道:“可奴家来时听女儿国的人说,有位姓孙的长老与这边的道爷划过规矩,日后落胎泉水任由大家取用……”
那道士脸一拉:“这群长舌妇,以为有那猴子撑腰,道爷的师父就怕啦?那猴子有本事这辈子都停在女儿国别走!你回去时也跟她们说,规矩是改了,涨价了!”
温娇做西子捧心状,眼泪汪汪道:“可是奴家真的凑不齐这么多银子,道爷,求你给条生路。”
那道士眼珠一转,面上浮起一丝邪笑:“没钱啊,没钱就先欠着。道爷可以先把水赊给你,还能给你指一条还钱的路子。”
这小娘子颇有姿色,扔去隔壁元会县的妓院里能挣不少缠头钱。聚仙庵和元会县的青楼龟公数年的交情了,过去可没少给他们“推荐”美人。横竖这些女子欠了债还不起,被诱去卖身也是合情合理不是?
温娇虽不知对方所说的还钱的路子指的是什么,可看他那色眯眯的眼神,也猜出了几分,心下冷笑,面上依旧娇娇怯怯地说:“道爷先把水给奴家,奴家化了胎,就什么都听道爷的。”
那道士大喜,自去井边吭哧吭哧摇出一桶水来,趾高气昂:“打吧,说好了,一钵水,多一滴都不行。”
温娇小碎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只不起眼的黑陶钵,向桶里一舀,一桶水顿时一滴不剩,而那黑陶钵内也不过只有一点微不可察的湿痕。
温娇向那目瞪口呆的老道士嫣然一笑:“太少,离装满还差得远呢。”
说着将那黑陶钵往井口一抛,那钵立刻悬于空中,只听一声牛吼般的水响,一道水柱从井底喷出,灌入钵内。
真不愧是她拿自家师尊金殿门口的黑壤烧的水钵,这世上还有什么陶土能比北极玄水之精化身的荡魔天尊的门槛土更适合聚水的?
老道士呆了呆,终于意识到不对,高声喊道:“师父,又有人来闹事啦!”
话音方落,便见一道残影从不远处的聚仙庵冲出,一身红色道袍上绣满了金线刺绣,珠冠绣履,打扮得气派非凡,怒气冲冲道:“又有哪个不要命的闹事?”
老道士一指温娇:“师父,徒儿照你老人家的吩咐,那瞧着有本事的任他打水,没本事的再拦着收水钱。可没想到这妮子刁滑,装出一副小门小户的样子,手里的那只水钵却堪堪要把半口井的水都装走了!”
原来这如意真仙师徒被悟空带着沙僧暴打一通后,确实有了长进,只是长得不多。如意真仙眼盯着师兄弟二人腾云而去,痛定思痛,觉得自家的靠泉吃泉法儿是得变上一变。
他视财如命,叫他不收水钱是万万不能的,但若是为此再招来像悟空那般的贼头的痛打,又未免得不偿失,因此上叮嘱老道士远远的守住落胎泉,若是见那来打水的似乎有些本事、有些来历,便装瞎任他打了水去,若是来人只是凡人,那自然是要冲出来要足了油水。
谁想到,这新规才实行了不到半日,就碰上个明明有些本事、却偏偏装作凡人的?
如意真仙阴沉着脸,望着兀自腾腾吸水的黑陶钵,每一滴井水在他眼中都化作白花花的银子,肉痛得他几乎要断气,一扫温娇化身的女子瘦瘦小小,不像什么道行高深的样子,想是走了狗屎运得了样不得了的法宝,顿时胆气一壮,喝道:“那小妮子,你也不问问这井是谁家的产业,就不问自取?速速与我还来!”
“好,那就还给你!”温娇微笑道,下一刻已逼近他的面前,出手如电扼住他的喉咙,瞬间掐开他的牙关,另一手端着那黑陶钵,将内中的落胎泉水狠狠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