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矜长年呆在这个迷雾环绕的地方,和神藤长久为伴,不知道出了迷雾之外的世界,在那里,经年都是一片血海,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在厮杀。
这是深渊谷,在这里又分为妖、魔、鬼三界,与人间格格不入,杀戮、血腥、暴力在这里司空见惯。
此刻,一缕绿色的烟和其余两缕红色的烟争先缠斗,而烟的顶端,是一个缺了胳膊的似人似鬼的傀儡。
它们缠缠绕绕,从两眼空洞无物的傀儡的腿部一直钻到傀儡的胸膛,在刺穿的刹那,只听“咔嚓”一声响,傀儡像被巨兽的利齿咬成了两半,一边飞到下面的血海里,另一边便继续被几缕烟托着摆布。
忽而,几缕烟停止了争斗,几乎在刹那消失了影踪,从那可怜的半边傀儡的后面,凭空钻出来一个人,那人抓住残缺的傀儡,看都不看一眼,随手丢到了血海里。
如果郁矜在场,就能辨认出,他正是寡言少语的大师兄。
而大师兄站在血海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黑色碎石,晃了晃脚,猝然踢起几块飞石凌空而起,身子一晃,竟晃出了六米开外,攀爬在了一块陡峭的黑色石壁上!
而在刚才大师兄的位置上,竟然出现了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此刻她笑靥如花,腮红鲜艳似火,魅惑人心至极,显然是又换了张人皮面具。
正是郁矜的大师姐。
她手上拿着几块飞石,想到大师兄眼睛周围的布,对着石壁上的人言笑晏晏,说:“大师兄,何必火气这么旺呢?莫不是刚从天庭回来,打了败仗?”
大师兄从石壁上跳下来,背对着她,侧耳听她说话,此刻她话音刚落,转过脸来,说:
“没有的事,打是打了,只不过……打错了人,我来找你,不是这事。”
大师姐惊奇地看着他,眼珠滴溜溜的,灵动至极,片刻,嘴角又荡漾出一丝笑意,说:
“打错了人?那可不巧了,但不急,这仇迟早要报,你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大师兄定定看着他,目光多有不满,道:
“你给小葡萄涂什么口红?”
大师姐一愣,突然捂嘴一笑,说:“你只管教他功夫,管他这些干什么?小葡萄天生美人骨相,唉!可惜是个男孩,这要是个女娃娃,我就教他魅惑术了!可惜!可惜!唉!”
大师兄皱着眉:“不成体统,你之后对他怎样化我不关心,但我教他这段时间,我不想看见这些胭脂在他脸上。”
大师姐想起什么,恍然大悟,打趣道:“这都多久了?你还在想她啊,要我说的话,‘人生得意须尽欢’,别总被往事缠住得好,行吧行吧,我知道了……不说了不说了,这也差不多到时间了,星星已经走到半圈了,大师兄,到时候可别忘了把小葡萄送我这里啊!”
大师兄没理她的打趣,转身对她挥挥手,三两下跳离了这片地方。
他挑到一座高峰上,从这里俯视,下面的景色并不悦目,满是疮痍,所谓刀山火海不过如此,所谓人间炼狱有失偏颇,称之为“阴间炼狱”倒合称得很。
大师兄把眼睛上的黑布给扔掉,露出他曾经被烈火焚烧的眼眸,赤红色流淌的亮色倒映出一片火海,他微微一笑,想起什么,眼底尽是轻蔑之意,自言自语道:
“一帮酒囊饭袋。”
……
郁矜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自顾自地从藤蔓上跳来跳去,手舞足蹈了一番,终于发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他立刻薅下来眼前的一朵花骨朵儿,在嘴边吹了口气,那花骨朵儿立刻凋零了,郁矜苦恼地盯着它出神。
藤蔓被他折磨地一朵花也不剩了,它是神藤,开尽世间奇花,一天一朵,绝不重样,虽然藤开花有些奇怪,但它本来就是怪物,怪上加怪,那便不奇怪了。
说来也怪,郁矜有一个特点,在周围只剩下自己的时候,他像个有病的疯子,在有些人或者有鬼怪等其他东西的时候,他像个安静的傻子。
神藤在好几个地方生存过,它生命力顽强,在一个地方死了,但保留种子和后代,能到另一个地方存活,不知道怎么来到深渊谷,就在这里扎了根,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不说是知识渊博,那也是见多识广了,但还是第一次见郁矜这样的奇人。
神藤实在受不了他神经兮兮地跑来跑去,它的声音苍老了几岁,开口说道:“你能不能消停点?我要睡觉了。”
郁矜正使足全身气力在手指尖凝聚一丝鬼力,蓝色的蝴蝶在他手周围飞来飞去,但还没落到那朵花上,郁矜只觉眼前一晃,好像一只鬼飘过,它一口吞吃了那几只又漂亮又有生命的蝴蝶。
郁矜呆滞几秒,接受不良地一下子往后倒去,神藤伸出一支藤接过他,稳稳当当地让他躺着。
郁矜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大师兄手周围的幻化出来的蓝蝴蝶能让枯萎的花起死回生,而我……而我就不行?”
神藤沉默片刻,说:“你太菜了。”
郁矜眉头一皱,睁开眼睛,慢吞吞坐起来,心中起疑,问:“神藤,为什么你能说出……如此清新脱俗的词汇?”
神藤声音顿时年轻了几岁,心情颇为愉快,说:“本藤见多识广,已经经过几万年的时间沉淀,谈吐之间,自然是不落俗,紧跟当今的潮流,你这个小东西懂什么?本神藤当年可是被圣女触碰过,开了灵根的!”
郁矜又躺回去,闭上眼睛,反唇相讥:“你算什么藤?你要是能把我勒死,我就从心底里认可你。”
神藤心底大震,不禁被这小子给无耻到了,大师兄亲自传授这小子功夫,他那几个师兄待他如宝贝,它要是真动手勒死了他,那他这几个师兄不得一轮一轮把它给弄死好几遍,它可知道,他这几个师兄各有本领绝活,都是折磨的玩意儿,把它给折磨透了才灭了它的魂魄,永世不如轮回,它光是想想都是吓得半死。
神藤敢怒不敢言,只好不再搭理他了。
但郁矜确实句句发自肺腑,真心地和神藤说话的,他不知道神藤怎么了,以为它没有办法勒死自己,不禁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他就说那个时候拿着神藤的倒刺刺入胸膛无效,原来神藤没有杀人的本事。
郁矜又躺了会儿,按着大师兄教给他的法子,自顾自地运气修炼,把周身运转的鬼力全都储存到后腰那个空间。
忽然,他耳边传来风声,郁矜顿时睁开双眼,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掀身利落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拉开了一大段距离,藏在了神藤的后方。
但看清来人后,郁矜一愣,把散在脸侧的碎发撩到耳朵后,从神藤后面走了出来,呆呆地喊道:
“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