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临走前的话,让陵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若她不在宫中,若她是个男儿,她宁愿提刀去杀那伙敌兵去!
可是现在哥哥已经出了事,外边是不会再有人能帮她的了,宫里……,宫里还有什么能用的呢?
华妃是想咬死了安比槐的罪过,好将自己治死。那么皇后呢?
自己、甄嬛、沈眉庄,都是用来制衡华妃的棋子,相较于冯淑仪、李修容等老人,自己这三人,既有宠又有一争之心,最妙的是都未成主位难以自保,不争也得争。
那么此时华妃发难,皇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棋子陨落吗?
相较于甄嬛与沈眉庄,自己这颗棋子既无家世、又无纯元脸不是更好用吗?
若是请求皇后……不,绝不可以去求皇后。
若说华妃是明目张胆吃人的猛虎,皇后就是暗中匍匐的毒蛇,投靠皇后,绝不可行。
陵容想了一夜,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路公公,去将先前陛下赐予的无事牌取来。”
陵容看着那盒子里的翠玉无事牌,一下一下地抚摸背面龙腾四海的纹路,心中涌起一股不舍。
玉,通“欲”也。当初玄凌赐下的玉,恰好激发了陵容心中潜藏的无限权欲。
如今,却要将这块玉送回。
“路公公,你知道该怎么说吗?”陵容定定地看着那块玉,但愿有舍能有得吧。
“奴才知道。”路成林郑重地接过那块玉,又说:“不论用什么办法,奴才都会将陛下请来。”
陵容闭上眼,不再说话。
水绿南薰殿内,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甄嬛却在一旁侍书,偶尔看见奏折上的内容还点评几句。
听见小连子通报陵容身边的路成林求见,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又转怒为喜,令人通传。
路成林进殿请安后,便呈上盒子说:“陛下,如今因为粮草一事宫内传言纷纷,婕妤小主自知母家牵涉其中,虽不知道究竟如何,但是已经没有颜面再持有此玉。”
“因此特意差奴才将玉送回。”路成林双手呈上,小连子便机灵地拿到了玄凌眼前。玄凌却没有打开,而是搁置在了一旁。
甄嬛猜到里面必定是好东西,恐怕比先前那只珠钗还珍贵,因此开口:“安妹妹怎么回事?”
“便是心中再怨愤,也不该将陛下赐下的东西送回啊,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
若是梅香在这,势必要啐甄嬛一脸,然而路成林依旧面无表情,声音沉稳,一点都不像主子母家遭难的太监:“容华小主此言差矣,婕妤小主从不是心怀怨愤之人。”
“即便是当初入宫时,她只是一介选侍,也不忘在容华小主卧病时暗中接济;她更是宅心仁厚,愿以己身去救温仪帝姬。”
“小主此举更是因为内心纯善,请陛下明鉴安。”
甄嬛冷笑道:“仁善?恐怕安妹妹是因为心虚吧?”
路成林没有说话,玄凌却是不快:“嬛嬛,珚珚她助你良多,你怎可如此猜测?”
甄嬛死死地捏着扇柄,她倒忘了,陵容接济她、多次为她说话的事情已经传遍后宫。可是,就这么揭过去,到底不甘心。
于是巧笑着说:“那安妹妹真是聪慧了,如今把这个送来,陛下可不是要去看她了?”
安陵容,你的算盘我给你全数揭开,难道帝王就会轻易任你摆布吗?
眼看玄凌果然不快,甄嬛无声一笑。
却听见路成林说:“容华小主误会了,安婕妤并非以物邀宠,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使陛下更烦乱。”
玄凌听了,只得感慨:“珚珚懂事,朕一向知道。不论安家如何,朕总不会亏待了她。”
路成林磕头:“奴才替小主谢过陛下,请恕小主不能亲自谢恩之过。”
甄嬛摇扇:“陛下宽容至此,莫非安妹妹还不满意么?”
“这……”路成林哑口无言,像是被戳中了事实一般难堪。
甄嬛抓住机会再次逼问,路成林如她所愿,终于说:“请恕奴才背主之过。”
“昨日贞钰容华小主和惠容华小主,亲自到了宜芙馆告诉婕妤,说安家的大公子身亡了。”
“婕妤身子本就未养好,乍听消息,急火攻心,已经……已经起不来了。”
“什么!”玄凌大怒,转过头来对甄嬛说:“嬛嬛,朕让你侍墨,你就是这样泄露消息的么?”
甄嬛脑子转的快,连忙泣涕涟涟地说:“嫔妾,嫔妾也只是关心安妹妹啊。”
“够了!你下去好好修身养性吧。”
“朕赐你琼玉斋,赐你’贞钰‘的封号,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这个’玉‘字。”
“若再有下次,可不要怪朕不顾往日情分!”
甄嬛面如死灰地下去,嘴角轻颤,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玄凌看向下方跪着的路成林说:“你去,把这块玉送回去吧。”
玄凌既没有收下玉,也没有到宜芙馆来,陵容不解,也只能按着性子,跪坐在菩萨面前念经。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念经诵佛,让别人知道她的孝心。
两日后,玄凌终于还是来了。
他看向陵容因为诵经而略显消瘦的面庞,心里涌上一股心疼。
奇怪,面对嬛嬛,他心中只想着宛宛。
而面对陵容,尽管陵容的声音、纯善与宛宛如此相像,他却从未将两人弄混过。只是时常想起,却从未将她与宛宛相比。
玄凌清了清嗓子:“听小路子说,你病了?”
“嫔妾罪臣之后,仪容不整,还请陛下恕罪。”陵容款款转身,素衣素面,却遮不住一身玉骨,就连略显憔悴的面容,都好像因风羞怯的海棠花。
玄凌有些不自在,静默了一瞬,才说:“安比槐的罪名还没定下来,珚珚又何必自苦。”
陵容走近前来,尽管她心中十分了然玄凌的无情,却还要以十二万分的柔情来对待他:“父亲一向胆小,嫔妾最是知道的,要他犯错,他是绝对不敢的。”
陵容拉起玄凌的手,用那温暖宽厚的手,去抚摸自己脸上的冰凉:“可是珚珚不愿陛下为难。”
“慕容家正得陛下倚重,怎好在这个时候去重审他们送来的案子?”
“若是误了战事,岂不是叫天下不稳?”
“眼下还是依着他们吧,陛下都不委屈,嫔妾委屈什么?”
话音未落,陵容就感觉到脸上的大手有一瞬间僵硬了,她却在玄凌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绽开了一个笑容。
很好,就是这样。
慕容家挟功以令帝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与此同时,京郊城外,一个身影终于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