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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敢说话,一向伺候玄凌最得心的李长也不在,身边只有新来的一个脸生的小太监伺候着,见状,他状着胆子出声:“陛下息怒。安贵人初入宫廷,牵挂兄长的功名,一时情急坏了宫规也是有的,还请陛下看在往日贵人悉心侍奉的份上,饶她这一回罢。”

陵容是否偷看了卷宗还没确定,此话一出,分明是要现场定了陵容的罪名!要是这会定了罪名,以后再要翻身就难了!

敌人已经将带着毒汁的利箭射到了脚边,她安陵容绝不能再忍让退缩!

陵容当即反驳:“陛下还未发话,这位公公急什么,难道你比陛下还清楚么?”

小太监架桥拨火,陵容也是话里有话。小太监能“清楚”什么?当然是“清楚”陷害陵容的细节了。

小太监跪下磕了一个头:“陛下明鉴,奴才一时糊涂说不清话,方才不是安小主您叫奴才出去的吗?奴才没想到您竟做了这样的事!奴才为您求情,您怎么还,还……”

陵容心中一凉,怪不得接引的小太监送到偏殿就不进来了,怪不得偏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原来如此,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而且小太监此话一出,原本有几分相信陵容的玄凌当即大怒,抬脚就踹向了陵容,陵容也不躲,生生受了这一脚,嘴角沁出一行血迹。

腹部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这痛从头裹到脚,最后全都汇集在了小腹和下身,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再也无法挽回。

陵容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设局的人是要自己死在这里,心里彻底冷静下来,面上仍是一片疼痛难挨并屈辱哀伤之色,她不看小太监,而是看向玄凌,强撑着身体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陛下明鉴,嫔妾自去年入宫,一直谨小慎微,从不敢逾矩半分,跟家中的书信还是年前所通,如何能知道哥哥春闱的内情?”

陵容面色一片惨白,她好像知道那个缓缓流出的东西是什么了,心中大恸,眼下却只能继续为自己辩白:“便是知道,以陛下对嫔妾的恩宠,嫔妾为何不亲自求了陛下给哥哥一个恩典,却非要来做偷看卷宗这等事呢?若是东窗事发,别说什么科举恩典了,嫔妾全家都有灭族之祸!嫔妾纵是小家子出身,也不会愚笨至此啊!”

玄凌叹了一口气,他方才气上心头踹了一脚,看见陵容这番模样,已经气消大半,伸手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陵容痛的不能起身,只欲昏过去,勉强起身哀戚哭求道:再者科考卷案何其重要,为什么会出在偏殿之中?旁边还没有一个看守之人?陛下,卷案便是誊抄也是有数的,上头应当还有誊录姓名与封条,求陛下查验一番,还嫔妾一个清白!”

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和耳边陵容的肺腑之言,玄凌彻底相信了。他冷声下令处死方才出声的小太监,旁边就有人将他拖出去。

看见陵容几欲昏厥的样子,心中一慌,便是自己一脚力气大些,也不会流这么多血,又连忙传唤太医。

正巧此时李长和小连子回来了,看见殿中一片混乱,李长率先开口:“陛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安贵人伺候不周?”看见陵容身下的一片血迹,说:“这里怎么如此污糟?陛下不如先移龙驾,奴才这就叫人把这里收拾了。”却不防玄凌听了话,脸色更黑了。

陵容听他说话,就知道李长跟这件事恐怕脱不了关系,就算不是主谋,也是推波助澜的人,心中恨极了,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冲着小连子的方向悄悄勾动了手指,心中盼着他能念在有几分情谊的份上帮忙说几句话。陵容已经痛到忘了小连子能不能看见那手势,又能否看懂那手势。

小连子也看见了那滩血迹,心道不好,顾不得抢了李长的话,连忙开口:“陛下,奴才母舅是赤脚医生,幼时跟在他身边,见过乡间女子小产,安小主这番情况,与妇人小产有六分相似。”

玄凌听了,心中比方才偷看卷案还震惊。他御极多年,膝下却只有一子二女,最爱的纯元死在了为她生产的那个晚上,而现在,自己竟然又失去了一个孩子,还是自己亲手踢掉的!

看着陵容面色苍白、蹙眉咬唇的样子,玄凌就像回到了纯元死去的那个晚上,一时间心痛、悔恨、愧疚涌上心头,他无法自抑地吼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陵容听了小连子的话,心中一片酸凉,原来,自己真的怀孕了。她抓着玄凌的手,拼尽最后一口气出声:“四郎,我好疼,珚珚好疼啊。四郎,救救我,救救珚珚,四郎……”

音有相似,人有相同。恍惚间,玄凌好像看到从前的纯元在产床上向自己求救。

之后事陵容就不知道了,她实在疼痛难忍,没等来太医,就先晕了过去,晕之前最后看到的就是玄凌几欲落泪的赤红双眼。

醒来时,头顶是明瑟居粉蓝的宫帐,可是陵容还是全身发冷,冷到牙齿打颤。

那天殿上的阴谋陷阱她趟过去了,不仅洗清了冤屈还获得了玄凌的怜惜,就连自己的恩宠和哥哥的功名都有了一重保障。

可是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想到这里,陵容心痛地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安陵容,你真狠心。明知道上个月没来月信有可能怀孕,明知道玄凌一脚踹下来要出问题,可你为什么不躲?

就算当时躲不了,为什么不求玄凌传召太医,非要等到玄凌自己发现?

陵容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纤巧干净,只拿得动琴弦针线,但是已经杀过人、见过血了。

被杀之人还是自己的孩子。

安陵容,你好很。

陵容却不知道,她在仪元殿晕过去后,玄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先前挑拨的小太监被杖杀,李长也因为身为御前总管没能看管好科考案卷打了二十板子,仪元殿中伺候的宫人,除了几个向来老实本分的,又全部换了一遍。

只有小连子,因为及时辩出小产之事,又得了玄凌信任,李长受伤不能伺候的时候,全是他跟在身边。

虽如此,他也还时常命人到明瑟居来问候,半点不曾有得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