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小舅爷”的男子站起身,身姿挺拔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手中紧握着清洁工那略显破旧的扫把,眼神专注地数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子,那模样仿佛在清点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他微微抬起头,说:“少爷们,各回各家吧,我手底下的人现在能盯着,你们耍酒疯可就盯不住了。
太平时期,怎么发泄都行。
现在,只能是最后一次了。”
“小舅爷,倒是越来越像长辈了。”俞晖眼皮微红,脸上挂了微醺,喝了酒又见到了自己人,平日里的矜持与内敛在酒精的作用下消散一些,说话倒是直白了不少。
“小舅爷”微微笑,笑容里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说:“我可算不得长辈,这话,晖少同你兄长说吧!”
俞晖起身,大楼对面,兄长在酒店阳台上摇摇对视,即便离得远且薄雾未曦,俞晖还是能感受到长兄锐利的目光和严肃的脸庞。
左海凡一身黑色西装,带好礼帽,背过身附在俞晖耳边说:“你完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又似乎有着些许同病相怜的意味。
俞晖喝多了酒,身形微颤,“小舅爷”却正迎着左海凡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军门的私车在后门等你呢!”
俞晖和左海凡闻言相视一笑。
不约而同拱手道别,却各自都前进一步,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胜利见!”
“胜利见!”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这句话,一直以为是抒发胸意,如今看来确是写实。
此时,俞灿在和平饭店俞曜的套房里,烂醉如泥,不断说着胡话。
俞曜根本没看见天台上的俞晖和左海凡,只是到阳台上关好门窗,揉揉胀痛的眉心,透湿毛巾,动作轻柔地给俞灿擦拭着脸颊和额头,眼神中满是心疼。
俞曜听着俞灿喊着难受,又心疼又生气,忍不住数落:“从小就不知节制!现下知道难受了,也是长姐这段日子没空管你……”
嘴上是数落,手下的毛巾却轻了又轻,起身想给前台打电话,让俞晖回来带解酒药带上楼。
此时没有解酒药,只能泡着菊花蜂蜜水,小心抬起幼妹头,给小妹喂下去一点。
”我不喝,我不喝,我不喝药!我自己就是医生,起开,我不喝!”俞灿闭着眼,双手疯狂挥舞。
俞曜心道:破孩子,还知道自己是个医生,还敢喝这么多酒!该打!一时间又想起长姐在俞灿回国后对自己说的话:“灿灿这孩子,从小同大孩子一道学习,如今知识技能都有了,同大人一般无二,可是这心性,还没长大。”
这一周来服用灿灿开的药,确实好转,在医术上这孩子确实数一数二,信得过。
可看着眼前受委屈醉酒后第一时间来找哥哥求安慰的孩子,俞曜也有一种割裂感,觉得自家灿灿始终和沉稳靠谱的医生挨不上边。
俞曜此时好声好气说:“哥哥知道星宝不喝药,这个不是药,你张嘴,尝尝,是甜的,乖,听话。”
俞灿闭着眼,微微张嘴,喝了一口,果真是甜的,砸吧砸吧嘴,又张嘴,还要。
俞曜苦笑,幼妹这可爱模样,不禁苦笑,在他眼里,幼妹还是那个需要家人照顾的五六岁孩童,没什么区别。
无论岁月如何流转,这份宠溺从未改变。
此时俞晖赶忙回酒店自己的房间冲了个凉水澡,脑子清醒了一些,然而脚步仍有些虚浮不稳,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敲响了大哥卧房的门,心中忐忑不安,打算向大哥请罪。
俞曜小心将幼妹放在枕头上,被子盖好,要去开门,俞灿死死揪着俞曜的长衫衣摆,直接枕在兄长的胳膊上,说:“哥哥不许走,灿灿难过,也难受,帮灿灿给难受和难过两个兄弟打跑……”
一本正经的童言无忌,俞曜忍不住想要笑,冲门外说:“小晖,门没锁,你自己进来!”
俞晖一听,完了完了,心里 “咯噔” 一下,大哥指定生气了,明天上午还有招商会,中午宴请,下午政府办公会,晚上还有招待,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爬起来。
第一次,俞晖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能和俞昭感同身受,就是面对兄长威严时的紧张和不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小心翼翼扭开门,关好反锁,战战兢兢低头站在门口。
俞曜隔着大屏风,看俞晖远远站在门口不动,忍不住说:“过来啊,你杵在门口干什么?”
俞晖更惶恐了,彻底完了,要是在外室沙发教训一顿也就算了,这到内室床上,这……没个三五天,爬不起来啊。
俞曜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催促,说:“愣着干嘛,过来啊!”
“不是,大哥,您消消火,息怒,我和您解释。”
“解释啥,你先过来喂解酒的药,这孩子枕着我胳膊呢!”俞曜不耐烦地说。
啥?啥?巨大的信息差,俞晖小跑着一路上前,看着喝得像小醉猴的幼妹大大方方、扁扁呼呼躺在床上,心中一阵无语。
“解酒药呢?我不是告诉前台让你拿上来嘛?”俞曜看着俞晖站在那儿干瞅着,又说了刚才的话,此时俞晖身上也有些许酒气。
俞晖忍不住想冲早已不知身影的小舅爷翻白眼。
刚刚顶层露台上小舅爷撺掇说,别下楼再上楼了,浪费时间,直接从这个楼阳台翻回去吧!俞晖照做。
结果合着长兄根本不知道,纯是吓唬玩是吧!小舅爷这么些年,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俞曜不轻不重打了俞晖肩膀一下说:“忘了是吧?净想着怎么给灿灿遮掩了?”
俞晖揉揉肩膀,讨好笑,说:“我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来这儿了啊。”
这确实是实话,然而俞曜却听成了另一番意思,说:“合着你知道她喝多了,原想送回家,没成想她又跑回来了?现在还想说辞怎么骗我,怎么求情?”
俞晖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道一开始也没想骗,以为您看见了呢,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算了故事就这样将错就错吧。
吓出了一身汗,俞晖更想翻个白眼给“小舅爷”。
然而想翻白眼的不止是俞晖,左海凡看见军门的车,不说是两股战战,也是心惊胆战了。
哆嗦着打开车门,想要敬个礼,直接看见小少爷寿绍琛醉酒躺卧在军门腿上。
寿绍璋看左海凡,又怕吵醒幼弟寿绍琛,压低声音说:“去开车啊,这小东西在这儿,你让我开车啊?”
“哦,是!”左海凡虽然没穿军装,还是忍不住想要敬礼。
开车门就要发动车,寿绍璋说:“先去找酒保,把酒钱结了啊!”
小少爷来喝酒,还没给钱?赶情儿不是来抓自己,而是接醉酒的小少爷!
左海凡付完钱,开着车,说:“哥,您别生气。”
“我生气也是明天了,今天先把这小家伙拉回家!”
左海凡原想陪着军门照顾小少爷寿绍琛,到家后他直接衣服没换就在客厅沙发坐着睡着了,睡着前,左海凡咬着后槽牙心道:小舅爷,你是会吓唬人的!
语气里既有对小舅爷的埋怨,又有着对这一天“”劫后余生”的庆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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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左海凡受伤后,虚弱地躺在寿绍璋的官邸中。屋内静谧,只有他轻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他其实早已醒来,却因害怕被寿绍璋责骂,不敢轻易睁开眼睛,只能紧闭双眸,假装仍在沉睡
寿绍璋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左海凡那副模样,不禁想起了灿灿和阿琛。
他略带调侃地说:“你要是有灿灿和阿琛那两下子,为了不上学能装病躺个一天半载的,我也算服你了。”
左海凡听了,心里 “咯噔” 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偷偷瞄了寿绍璋一眼,在偷瞄一眼,然后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哥,疼!”
寿绍璋见状,故意举起手,作势要打。左海凡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睫毛乱颤,心里想着这下可完了,肯定要挨揍了。
然而,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来巴掌,他悄悄地睁开眼睛,偷看着寿绍璋。
寿绍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瞅瞅你给你自己个儿造的,都是伤,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打你!都给你记上,秋后算账!”
左海凡听了这话,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暗暗庆幸暂时逃过了一劫。
寿绍璋煮了面,贴心的在面条里下了个荷包蛋,端给左海凡,说:“凑合吃吧,回家再给你安排好吃好喝。”
君子远庖厨,大哥还会做饭?只知道大公子(俞曜)专研美食,且做得不错,自家大哥的水平估计也就比灿小姐高一点点吧。
左海凡开心坐起来先咬了一口荷包蛋,一口下去,不干不硬的蛋黄露出来,一点点的还要往外淌。他三两口,就把这荷包蛋给吞了,满足地咂了咂嘴。
寿绍璋正给左海凡倒水,就听他对自己说,“长官,这糖心蛋真好吃!”
“糖心蛋……”寿绍璋小声重复,他也分不清什么好蛋坏蛋糖心蛋的,只是随便煮了煮,冒着可能没熟的风险端过来的。
撂下水杯,走到他身边,也想看看自己煮的糖心蛋什么样,“我看看……”
左海凡端着碗,抬头朝他一笑,张着嘴说:“嘿嘿,我吃了。”
这笑用“明媚”二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寿绍璋看他一笑,心情都好了不少,骂了句:“臭小子,要不是你受伤,把你屁股打八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