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跟照片上的父母，长得一模一样。
但眼前两人肤色苍白，衣服惨白，眼神空洞涣散，如同是没有灵魂的两具空荡躯壳。
这里是黑暗时空，被黑暗能量充斥，黑暗里诞生魑魅魍魉，诞生妖魔，诞生恶鬼，诞生一切不可预料的负面生物。
而这些生物属于能量体，在未成型之前，可以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
姜酒怀疑，眼前的爸爸妈妈是黑暗大帝利用没有化形的魑魅化成的。
亦或者，她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只留下死去的尸体躯壳被魑魅入主操控。
但即使是假的，她这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爸爸妈妈……
姜酒手中的剑消失，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穿过挂在幽暗里的层层白纱往深处去，一簇簇幽蓝的火苗在周围跳跃，像是走在阴森地狱里。
不知走了多久，前边的两个人终于停下，在原地转身，在两侧面朝着她站。
两人视线直视前方，身上纯白如纱的衣服纹丝不动，如同两个幽灵。
姜酒没有说话，也没做任何事情，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姜酒。”
片刻后，之前那道空灵低沉的声音又响起。
姜酒抬头。
在子书彧和姜璇两人中间位置那里，幽蓝的火光凭空出现跳跃扭曲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黑色眼睛。
姜酒平静地看着它，“黑暗大帝。”
“姜酒。”这只巨大的眼睛没有眨眼，金黑色的眼珠转动，诡异又骇人，“子书彧和姜璇这两位时空战神的后人。”
他的声音粗沉昏厚，透着阴森的空灵，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
姜酒冷眼看着他，“你知道我的存在。”
“当然。”黑暗大帝道：“他们说你会来杀我，会在未来有一天里来终结我。”
“是吗？”姜酒视线落在眼睛两侧，守卫一样笔直板正站着的子书彧和姜璇身上，眼底情绪令人看不清楚。
“他们死了吗？”她问。
“当然没有。”黑暗大帝笑着说道，“他们若是死了，怎么能来阻拦你呢？”
姜酒微顿，“你想留着他们来杀我。”
黑暗大帝：“更准确来说是你们互相残杀。”
自我灵魂意识还活着却被压制操控的子书彧和姜璇，比灵魂和意识彻底死亡只有尸体躯壳的子书彧和姜璇相比，价值要高得高。
不等姜酒再说什么，黑暗大帝嘴里念了一句旁人听不懂的咒语，子书彧和姜璇两人就动了，瞳孔放大，染上红色，手握成爪，黑色的能量浮现。
已经死掉的人，也不怕再杀一次。
若他们死了，只是一具被操控的尸体和躯壳，姜酒下手或许会很干脆，杀了他们，夺回父母的尸体。
但他们没死，只是自我灵魂意识被封印压在体内，姜酒对他们下手就会有掣肘，因为杀了活着的他们，就等于自己杀了自己的父母……
弑父弑母。
她做不到。
这就是黑暗大帝的计谋。
让她们亲人互相残杀。
“你可以杀他们。”黑暗大帝悠悠地道，“放下人类令人恶心的感情，杀了他们，就能够拯救你想拯救的时空，或者……”
他笑：“或者你也和我签订灵魂契约，归顺于我，你们一家三口做我最忠诚的使徒，我们一起统治宇宙时空。”
姜酒看着欲要动手的子书彧和姜璇，往后退了几步，继续平静地问黑暗大帝，“你为什么想要统治时空。”
黑暗大帝倒是一怔，“你和你的母亲还真一样……”
他自宇宙里诞生，已经不知多少岁月，所有人都对他憎恶厌恨。
没有人在乎他为什么存在。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来杀他的人，却站在这问他，“你为什么想要统治时空？”
那个人是姜璇。
多愚蠢的问题啊。
可就因为太愚蠢，又是前所未有的，他还真无比认真地回答了一下。
而今天，她的女儿，问了他一模一样的问题。
“让我想想，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你母亲……”
黑暗大帝一副认真思索回忆的模样。
“我诞生在宇宙里的黑暗物质里，分化出黑暗时空，可人类的负面邪恶情绪是我的养分，只要人类有邪恶情绪存在，我就存在，没人能杀得了我，他们就把我封印在这里……”
他那巨大的恐怖眼睛里，释放出数道能量，在空中幻化出一个个光球，每个光球里都是人类麻瓜的画面，每一个人都在埋怨世界。
“他们讨厌世界，我在帮他们啊，等我统治了宇宙，把他们都变成黑暗使徒，他们都自由了，不会再埋怨了……”
姜酒：“……”
好一个屁话。
“再者，我本就是这宇宙里的黑暗力量源泉，我是黑暗大帝，我要统治时空宇宙人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黑暗大帝的语气蔑视张狂。
其实的确不需要理由，因为黑暗大帝本来就是宇宙里黑暗的那一面存在，它的诞生就是为了毁灭。
可也如他所说，只要宇宙里有人类，只要人类有负面情绪和黑暗的欲望，就能够滋养黑暗大帝让他不死。
随着各个时空的科技文明越来越先进，人类的善恶阶级也分化得更加清楚，才让黑暗大帝越来越强大。
黑暗大帝本质上就是一个邪恶的坏蛋，毁灭和吞噬侵蚀是他的特性，问他为什么想要统治时空的确有点愚蠢。
姜酒眼眸清冷，看着眼前走来的两个人，摊开手掌，剑又凝聚在手中。
但面对两个人的攻击，她只是躲没有反击。
“你怎么不还手呢？”黑暗大帝道。
姜酒眼底阴冷骇人，余光瞄准那只眼睛，躲开子书彧和姜璇奇来的攻击，化作一道剑光刺向那只眼睛。
刺到近前时，眼睛倏然消失不见，出现在她后方高空，泛着诡异光芒。
姜酒扑了个空。
“想杀我啊？”黑暗大帝哈哈大笑起来，“你杀了他们，就可以来杀我了。”
子书彧和姜璇又冲上来，手中的黑色异能球一个又一个如雨般砸向姜酒。
姜酒飞身闪躲，可面对两人共同的攻击，她不反击只是躲也躲不过，不多会儿就被砸中，身上受了伤。
姜酒捂着胳膊后退，依旧继续闪躲。
“还手！”姜璇看着她的目光冰冷刺骨。
姜酒抿唇，“你们真的不认识我吗？”
姜璇机械地歪了下头，空洞的眼睛里布满骇人红光，依稀能看出其中的茫然，“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呵……呵呵呵……”姜酒喉咙里溢出一阵笑，眼里面上满是冷冷的讥讽，“是啊，你们生下我就抛弃我失踪了，你们怎么可能认识我……”
她问过自己很多次，怨恨他们吗？
可他们抛弃她，是去了时空战场作战，是去维护拯救整个时空。
他们对全时空来说，是荣耀的英雄。
“你们夫妻恩爱，为在一起突破万难，为救护时空，扔下自己刚出生的亲生孩子，从此不管不问二十年……”
哪怕知道这两人现在应该没有意识，不认识自己也正常，可在这一刻，姜酒心底十八年的委屈突然间就莫名其妙地全部涌了上来，鼻子泛酸，眼眶里忍不住的湿意氤氲。
亲人相对不相识，却如敌人相杀。
看着眼前那两人，无论是被控制还是如何，姜酒心中的委屈越来越盛，她青筋都凸起的发白的手指骨节握紧剑柄，紫色的异能光芒顺着手心弥漫剑身，终于动手反击。
“既然不能负责，为什么要生下我们？”
“你们守护你们的时空，迎你们的战斗，都不能养育，干嘛还要生孩子？”
“生下就弃之不管，说什么要去拯救维护时空秩序，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
“你们维护时空秩序，是你们的职责和正义，我不怪你们，我也不敢怪你们……”
“可是……既然你们把自己的生命献给守护时空上，都没打算活着回来……为什么还要生下孩子？”
“是为了延续你们子书家和姜家的血脉？还是为了留下你们爱的结晶？又或者是为了给这时空生下一个终结黑暗大帝的血脉工具？”
“为什么啊！你们说啊！”
“你们回答啊！”
姜酒终于还手，一剑一剑地砍出去，眼睛通红，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落，心中怨气悲愤一点一点积压成暴风雨，声锵力狠地一字一句质问着。
可那两人只闪躲攻击，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左右夹击着攻击她。
“做夫妻你们的确恩爱，没有人能超越，做英雄你们也合格，可是身为父母……”
姜酒咬着牙，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溢出来，哽咽的声音一点一点放大，声音悲愤，“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最失败！最失败的父母！”
她双手握着剑柄，飞身跃起用尽全力重砍过去，周身迸发金色的光芒。
子书彧和姜璇被她连续地疯狂攻击击飞，倒飞摔在地上各吐出一口污血，把白色的衣服都染成黑红色。
姜酒疯了一样，因激烈动作而散开的长发凌乱飞扬，嘴角画着丝血，眼底猩红，步步又走向他们。
“你们的爱情感天动地，人人颂之，你们的英勇献身，被刻在英雄碑上，是异能界的传说……”
“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们既然养不了，又为什么要生下孩子……”
这两人是英雄，她无法说不让这两人去守护时空，也说不出他们是错的……
可是她真的想不明白，既然自己都养不了，为什么还要把她们生下来……
他们去时空战场，就已经把生死置身之外，也就注定活着回来的可能是百分之十。
她们明明都知道，甚至也知道子书家的双生子诅咒，也还是要把她们生下来。
生下来是为了继承香火，传宗接代？
还是抛弃？
又或者，就是为了给这个时空生一个强大的血脉，当成拯救时空的工具，成为历代盟主计划里的一环？
以前姜酒总是会幻想，等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是该质问他们为什么丢下自己，还是抱着她们痛哭……
她在心里设想过无数次和他们的见面，也排练过无数次想说的话。
可如今真的见到，面对这样的他们，以前在心中的无数次演练突然都消亡，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在这接连之下，她心中压抑的情绪还是爆发，全部都嘶吼质问出来。
“你们不是会说话吗？你们怎么不说啊？”
姜酒咆哮。
可那两人机械一般，仿佛听不到她的声音，也感受不到疼，被打倒在地上，又瞬间从地上站起来继续攻击。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和姜璇擦肩而过时，一句道歉传入耳中，姜酒下意识地怒吼反问出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那道声音。
她瞳仁微缩，猛地停下回头望向姜璇。
姜璇依旧满身戾气，邪恶的黑暗气息挟裹全身，手里的攻击不曾停歇，面上和眼里没有丝毫清醒之意。
是幻觉吗？
砰！
噗！
姜酒一瞬走神，子书彧就一道光球砸过来，姜酒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吐出一口血，肩膀上多了一道血痕。
她转身，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渍，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两人，又打上去。
漆黑的空间里只有幽蓝的火苗跳跃，一只巨大的眼睛诡异悬挂在空中，三道身影打得不可开交，异能混乱相撞，炸开一道又一道能量波浪，双方三个人打得两败俱伤。
姜酒杵剑单膝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望向空中那只一直在看热闹的巨大眼睛上，面无表情地道，“我的确是对他们下不了死手，但他们也杀不了我，你这热闹看得挺没意思吧？”
“不，挺有意思的。”黑暗大帝道，“我就喜欢看人类亲人互相残杀的戏码。”
“你被封印在这，也没看到过吧。”姜酒嗤笑着，视线不着痕迹打量四周。
刚才和子书彧和姜璇打斗的时候，她也在分出心神观察四周环境。
这个地方一片昏暗，只要在这个空间内，一切都是被黑暗大帝所控制的。
而姜璇和子书彧被黑暗能量侵蚀控制，内心对自己的灵魂也有意识。
那句“对不起”是真的，出自姜璇的嘴里，不是幻觉，她也没有听错。
姜璇和子书彧都是来自1号主时空异能家族的天骄，本身力量就无比强大，如今又被黑暗力量控制，力量更是强大。
姜酒继承了他们的血脉，又有时空盟主的力量，才能勉强跟他们打得两败俱伤。
但被控制的那两人，丝毫感受不到痛和疲惫一样，这样下去，就算不输，姜酒也会被耗得身心疲惫。
姜酒想先寻找办法杀了黑暗大帝，只要杀了他，黑暗异能就会失去控制，姜璇和子书彧就会恢复意识。
或者，想办法唤醒姜璇两人被压制的意识……
“哦？让我看看，是我最忠诚的使徒回来了……”
就在这时，黑暗大帝那只眼睛看向远处白纱飘舞的阴暗地狱中。
姜酒微顿，闪身躲开姜璇和子书彧又一次的攻击，顺着黑暗大帝的视线看过去，在看到那几道熟悉的身影时，苍白的脸上阴沉骇人。
她手上青筋凸起，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蠕动的唇齿间满是猩红的血，“你们……谁把你们放出来的！”
“是我自己。”谢灼疾步飞身过来扶住她，拇指帮她拭去嘴角的血渍，目光深邃，声音轻柔，“你不想我死，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你不该来！”姜酒视线从眼前的谢灼落到后方姜绮的身上，眼底有滚烫的泪水翻滚，“你们都不该来！”
姜绮穿着件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脸上戴着口罩，只在帽檐下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她视线扫过那只骇人的诡异巨眼，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咳咳……”姜酒咳出了一口血，阴冷骇人的目光盯着姜绮身边的温北平，“你……”
“是我逼的他。”姜绮抿唇走过来。
温北平的确有办法从时空囚牢里出来，但也有其他人对他们出来喜成乐见，比如时空管理局局长。
姜绮和谢灼是在时空囚牢的门外碰到的，这种情况下也不用多说，他们便知道彼此的想法和目标，就结伴而来了。
“所以……”姜酒咽下嘴里的血腥，看着谢灼，“你早就知道了真相。”
“是。”谢灼垂眸，“阿酒，你不想我死，你想为我求一点公平，我很高兴，真的，但是……”
“偷盗时空星石的是我，这叫什我也有责任，而且若只用牺牲我一个人就能够拯救时空，我觉得是值得的……”
谢灼低语，“阿酒，我这一条早就该死的烂命，不值得你去用命来换。”
“如果我不知道一切，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我或许会存活……”姜绮走过来，目光清明地看着姜酒，声音放得很轻，“可知道一切，刚得到就又失去，活着的人才最痛苦……”
谢灼道：“我这条烂命即使留着也活不了多久，而且，我宁愿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哪怕战死，我也不愿苟活。”
姜绮微笑，“好不容易找到的血脉亲人，她那么好，我不想在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到处陌生的世界上。”
姜酒别开脸，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哭。
“真是感人啊。”黑暗大帝插进一句话。
姜绮看向它， “它就是黑暗大帝？”
“是。”温北平开口，“这不是它的本体。”
又或者说，黑暗大帝没有本体，这整个黑暗时空里它随处可在。
所以，它根本就没有办法被杀死。
姜绮眯眼，“你们有没有试过核弹把这里炸了？”
姜酒：“如果有用也不用等到现在它还存在。”
1号时空的科技比其他时空都要高，核武器，能量武器什么都不缺。
兵器管理局那里，也一直力求研发针对黑暗能量和黑暗大帝的武器，但效果甚微。
整个黑暗时空都是黑暗大帝的化身，核武器如果有用，黑暗时空早被夷为平地了。
这种情况下，把黑暗时空给炸了的话，它的黑暗力量立刻就会涌出，弥漫覆盖入侵整个宇宙所有时空。
后果更惨。
姜绮抿唇，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过后方那两个，白衣飘飘的一男一女。
仿佛血脉感应般，她的心突然猛地跳了几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冲向四肢五骸，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过去。
姜酒抓住她胳膊。
姜绮回神，微怔，声音有些低哑，“他们……”
“是。”姜酒道。
普通人或许察觉不到。
但他们异能家族的血脉本就有特殊感应，而子书家和姜家两种相悖血脉的融合更甚，站在面前体内血液就会产生特殊的感应情绪。
最初，姜酒和姜绮初相遇的时候之所以没有感应，是因为姜绮体内血液被清洗封印过，前不久姜酒救她，用自己的异能力量唤醒了她的血脉。
“他们被控制了。”姜酒声音低哑地道。
姜绮没有说话，只视线盯着他们看。
她和姜酒都一样，出生就被抛弃没见过父母，唯一幸运的就是姜酒在盟主照顾下长大，没吃什么苦。
“赫连图温。”黑暗大帝粗犷空灵的声音响起，“我最忠诚的使徒。”
温北平抬头，“是。”
黑暗大帝：“你也要背叛我吗？”
温北平：“我和你缔结了灵魂契约，你一念我就会死，我怎么敢背叛你。”
“那好，现在杀了他们。”黑暗大帝道。
谢灼看向姜绮。
姜绮宽大黑袍下的手轻轻勾了下姜酒的手指，姜酒眼底波澜轻漾，把手中的剑递给她，“给你防身。”
既然都来了，那就也没办法再把他们赶走。
姜绮体内还有旧伤，力量也没有她强大，得有把武器可以护身。
姜绮皱眉，“那你呢？”
姜酒摊开手，一把银色长枪出现在手中，这是她之前在兵器管理局借来备用的。
“晤西沙拉咕哷……”
这时，黑暗大帝嘴里念出一串旁人听不懂的低语，传入耳中后，温北平身子一僵，下一刻眼中便染上红色，模样变得和姜璇子书彧一样。
“他被控制了。”姜酒护着姜绮谢灼后退。
而下一刻，在黑暗大帝又一句控制咒语中，姜璇，子书彧和温北平周身都开始萦绕黑气，手握成爪又攻过来。
“温北平说黑暗大帝是没有本体的，所以想要杀他，只能把他引到人类的体内，让他变成一个人。”姜绮飞快低声跟姜酒说了一句。
姜酒没有吭声，拽住谢灼躲开温北平的攻击，把子书彧击飞出去。
谢灼一声轻叹，从她的手里挣脱。
姜酒又紧抓住，目光泛红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谢灼，你不许死！”
谢灼微怔，笑得温柔，“我体内是黑暗力量，不敢随意乱动，我刚发现，我在这只会成为你的累赘麻烦，我往外退退。”
姜酒死死盯着他看了一眼，在姜璇打过来的攻击中，任由谢灼的手从自己的手指中溜走，另一只手中长枪在手中转了个圈，刺向空中那只眼睛。
姜绮身上黑色斗篷口罩始终遮得严实，衣摆随着动作翻飞也不曾掉落。
两人对上温北平和姜璇子书彧三人，打来打去，根本就占不到上风。
那几人不死不休，也感受不到疲惫，还有黑暗大帝源源不断提供能量，这样下去，姜酒和姜绮姐妹二人就算不被杀死，也会被耗得筋疲力尽然后累死。
谢灼退到战场外，看着那边几人的混战，看着姜酒腕间戴着的佛珠，抬起右手搭上自己左手腕上，他垂眸，看着腕间戴着的黑色手环，指尖用力，腕间监控抑制环便被捏断，从他的筋骨凸起分明的腕间脱落。
“唔咕拉……”
谢灼嘴里低喃了一句和黑暗大帝口中相似的黑暗之语，黑色的花纹从右臂上蔓延覆盖住整个手背，浓郁的黑气从脚下开始往前蔓延，把姜酒五人笼罩其中，像是隔绝而开。
姜酒看着四周黑雾，面色微变，闪身就要冲出去，却撞上一片无形屏障，她转向四周，处处都一片黑暗。
静得骇人。
“谢灼！”
她一声厉吼，声音只在周围荡起回音。
“姐！”姜绮听见喊声，从黑暗里跑过来。
这一声带着急切的“姐”，让姜酒微怔。
姜绮跑过来，神情紧张，“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才那一刻，周围突然黑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连蓝色鬼火都不见了，只有她手中的剑散发着光。
姜酒手心里的金色异能球打出去，立马被黑雾吞噬，她们就像是被困在了一方天地里。
“是暗域。”姜酒目光阴沉，“谢灼做的。”
这是用黑暗能量构建出了一个独立空间，被困在里边的人像是被困进无边黑暗，出不去，也听不到外边声音。
可这种情况，得需要极强的能量。
谢灼……
谢灼的力量竟然可以操控到这一步了吗？
他有备而来。
他早就知道一切，甚至也猜到自己不会让他送死，在那配合自己演被关的戏码，现在又追到这里来，他又怎么可能会只站在一边看？
姜酒问姜绮，“你们来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姜绮微顿，抿唇，“他说他不值得你用命来换他的命，这一次是整个时空面临的危机，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轰隆！”
两人正说着话，后方一阵巨响。
温北平和姜璇还有子书彧打了起来。
那一句“对不起”，姜酒确信是姜璇说的，也就是说她可能还有意识。
子书彧和姜璇是主时空异能界天才，他们二人能在时空战场二十年，在这里所经历的残酷绝非一般。
谢灼能在黑暗大帝眼皮子底下又隔绝出来一个黑雾空间，把她们圈在里边，若是保护，就说明这个空间此时是和外界一切都隔绝的，包括黑暗大帝。
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唤醒姜璇和子书彧。
姜酒转头对姜绮道，“我们分头去找爸妈。”
“好。”姜绮答应着，把手中的剑又塞到姜酒手里，把姜酒手里的长枪拿到自己手里，“这是你的伴生异能武器，只有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我用这个吧。”
“可你……”
“我也在兵器管理局借了一些武器，我们既然来，肯定也是有防备的。”姜绮笑道。
姜酒抿唇，“那小心，有事立刻叫我。”
姜绮道：“好。”
看着姜酒转身消失在黑雾里的身影，姜绮却并没有跟上去，也没有动。
她深呼吸，低喃了一句，“对不起……”
而后，手里出现一把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银色匕首，朝着面前虚空一划，一道狭窄的时空裂缝出现。
她如以前穿梭时空裂缝的那般，纵身跳进去，无声无息离开这个黑暗时空。
*
黑雾空间外边。
“这是我的力量。”黑暗大帝那只眼睛俯视着谢灼，“你也是我的使徒。”
“使徒算不上。”谢灼声音冷淡平静，“不过也算拜你所赐，让我苟延残喘地多活了一百多年，我该谢谢你。”
这句是真的。
如果不是多活了这么些年，如果不是被利用去盗取时空星石，他也遇不上姜酒。
他的确感谢。
谢灼看着那只眼睛，“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这是我的地盘，我是主宰黑暗力量的黑暗大帝，你哪来的资格跟我做交易？”黑暗大帝冷笑出声。
“一百年多前，我带领军队在战场上遭遇的灭亡，也算是拜你所赐，我没死，是因为你选中了我当躯体。”
谢灼道。
若不是那时候的时空盟主把他带走，他那时候就已经变成黑暗大帝在人间的傀儡。
历代时空盟主虽说救他是为了利用他，可到底是救了他，虽然活得很痛苦，可他到底也白白多得了一百多年的不死光阴，最终遇见姜酒。
“黑暗大帝，这是你自己起的名字，你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可你只能被困在这里，可是外界所有的时空时代都变了，即使没人能把你杀死，你应该也不想一直被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五感，永远黑暗……”
“呵……”
黑暗大帝一声冷哼，“我可以寻找寄主，通过操控那些麻瓜的身体在人类世界。”
“但那些到底是麻瓜，他们会被时空禁卫军猎捕，会把你的黑暗力量净化，你的那些使徒能跟你做交易，都是因为欲望，但他们一个一个都是废物，否则你早就出去了。”
谢灼慢条斯理，“但我就不一样了，我这张脸长得可以说俊美无双，在人类时空的钱财堆积如山，没人能比的过，更重要的是，我的身体可以完全地容纳你，也可以带你完全地离开这里，让你去往人类时空，在这个宇宙里，没有任何人比我的躯体更适合你寄宿了。”
黑暗大帝那只巨大的眼睛在黑暗的空中消失又出现，飘忽不定地四下转悠着，似乎在打量谢灼的身体。
“你待在黑暗时空，又无法接触外界，你不知道异能已经快被时代淘汰，麻瓜也能制造出上天入地的武器和工具，他们制造的各种各样的食物和酒水都是人间美味……”
谢灼道：“你难道就不想亲自去尝一下吗？”
黑暗大帝的眼睛在空中眨了一下，冷哼，“待我统治整个时空之后，我也依旧可以得到你说的那一切。”
谢灼微笑：“你统治了宇宙所有时空的确可以，但那时候所有人类被黑暗能量污染，食物科技都失去了味道，和你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无差别。”
黑暗大帝眼睛微眯。
谢灼语气漫不经心，“人类是无比狡猾的，你看你之前寻找的契约使徒哪个没有背叛你，哪个没有死？”
黑暗大帝：“你就不会背叛我吗？”
“会。”谢灼毫不犹豫：“我根本就不想把身体给你使用，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不等的欲望，而达成欲望就要付出代价，所以，我现在想要和你做交易，是为了我自己心中的欲望，代价是把我的躯体送给你。”
“或许你觉得，你也可以自己控制我的躯体，但只要我的意识你就完全吞噬不掉我，并且我身上至少带着八件可以抑制黑暗能量的兵器。”
谢灼道：“我想，我有和你谈条件的资格。”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对黑暗大帝来说也是一种诱惑，因为他待在这黑暗时空里已经待够了。
黑暗大帝开口：“说说你的欲望。”
“姜酒。”谢灼眸仁漆黑，“你放了她和她的父母，打消毁灭时空的念头，我把我的身体给你，带你去人类时空。”
黑暗大帝：“这该不会是你们的计谋，把我骗到人类世界，坑杀我吧？”
“人类是狡猾的，但你诞生在人类的欲望和黑暗一面里，只要它们存在，你就不会被杀死，而且等到了人类时空，你可以随便跑到哪个时空藏起来，不会有人能找到你，你可以一边做人享受人类时空的一切，一边继续做你的黑暗大帝。”
谢灼淡笑，“而且我的意识已经快死了，和你共存不了多久，你可以扮作是我继续活在人类时空里，没人会发现。”
“人类的情感……可笑。”黑暗大帝冷嗤，“不过你的交易我可以答应。”
他是黑暗大帝，他可以控制一次那些人，那就也可以控制第二次。
如谢灼所说，没有人能够杀了他，他借助谢灼的躯体去体验一下人类麻瓜的生活，若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回来。
即使被杀，杀死的也只是谢灼那具躯体。
而不是他。
它是杀不死的。
谢灼轻吁了口气，“作为我的诚意，我现在把她们困住了，只要你进入我的身体，我就可以带你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离开这片死寂黑暗。”
谢灼抬手摸上左耳，耳钉被拔下那一刻，他体内的黑暗力量开始更加激烈涌动，周身被黑气萦绕。
他道： “我就在这里，你又死不了，并且我先把身体给你，你再去当过他们，应该也不会怕我耍什么花招吧？”
黑暗大帝没再说话，黑暗时空里的能量开始涌动，汇聚进那只眼睛里，直至把眼睛包裹，变成一团巨大的黑雾球，在空中挣扎扭曲了一阵后，疯狂朝着谢灼体内涌去。
能量太过强大，谢灼四肢五骸都是疼的，一声闷哼，身子踉跄地跪倒在地，手撑着地，额头豆大的汗珠滴落，嘴里不断往外溢着血丝。
良久，等那团黑气全部涌进他身体后，他喘着气缓了缓，把耳钉戴回去。
他擦掉嘴角的血，“现在，放了他们。”
“你先带我出去。”黑暗大帝的声音从他体内传出。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谢灼一声冷嗤，看向不远处那片黑雾空间。
他仿佛能穿过黑雾看到里边的姜酒，虚弱温柔地笑着，嘴里轻轻低喃。
“遇见你很高兴，也很荣幸你喜欢我……”
和她相遇又相处的这几个月时光，就当是他做了一场美好又梦幻的梦吧。
“阿酒，再见。”
他取出一把，和姜绮手里那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在虚空划出一道裂缝跳进去。
这把匕首附加异能宝石，可以用以划破虚空，开启类似时空之门的通道，兵器管理局一共就制造了两把，是超级管制类的绝禁兵器。
从时空囚牢出来后，谢灼和姜绮去了一趟，把这两把匕首从那借了出来。
虚空的另一端，是3号时空汴京。
城市的建筑和植被扭曲错位得更加厉害，今天又下了雨，迷离的雨雾之下，让如今的城市像是一团团马赛克。
而在上空，一个黑洞如同旋涡一般，步子潇和京雪君等人在那里努力阻挡着里边的黑暗能量外泄。
汴京西郊，那处很久前被焚烧过就荒废掉，姜酒上一次和黑暗使徒对战，裴韵被绑架的那座山上。
那座废厂房屋顶破烂，雨水透过破洞滴落，厂房里的地面上湿一片干一片的，风从缝隙里穿堂呼啸而过，承重柱上垂着的铁链被风吹得飘起又砸落，发出锵锵火花。
诡异阴森。
姜绮站在一片不漏雨的干地上，身上黑色的斗篷和脸上口罩依旧在，手里握着那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
前方虚空突然出现一道缝隙裂痕，谢灼的身影从其中跌落，身上黑色的风衣都被灰尘染成了灰白色。
“这是什么地方？”询问从他体内传来。
谢灼没搭理他， 抬头看向对面姜绮。
姜绮捏着匕首的五指紧了又紧，目光复杂，“谢灼……你真的决定了吗……”
“只有这样，才能够用最小的代价结束这件事。”谢灼嘴里咳出一口血，面色苍白如纸，“我们说好的，不是吗？”
姜绮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抬起另一只手，摘下身上黑色斗篷的兜帽和脸上的口罩，露出模样。
“你……姜酒！”黑暗大帝有些失声，终于察觉不对，“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姜绮没解释，冷声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以为你那破地方能困住我？”
“谢灼！”黑暗大帝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还很愤怒，“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呵……”谢灼笑得阴冷嗜血，“当然是杀你啊！”
“你耍我！”黑暗大帝咬牙切齿。
“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人类是狡猾的。”谢灼道：“而且，我也的确带你出来了。”
黑暗大帝无疑是自信的，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无法被杀死的，也的确如此，所以他才会信谢灼，却用在之后才会放姜璇和子书彧的理由胁迫谢灼。
这是他以为的。
而谢灼既然敢这样做，自然也早就做好了万全对策，把它的意识能量完全锁在自己体内。
姜绮和姜酒长的一样，被觉醒的血脉也一样，但黑暗大帝并不知道姜绮的存在，所以姜绮才会穿着黑斗篷去那里，为的就是不让他看见自己容貌。
姜酒下不了手杀他。
那就让姜绮来。
他们在博弈。
而现在，算他暂且赢了。
“你……啊！”黑暗大帝愤怒地想要吞噬他的意识。
谢灼努力跟他抗衡，强忍着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姜绮！动手！”
姜绮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了一下。
“你若不动手，我的意识抗衡失败，他掌控身体，整个时空就都完了……”
谢灼艰难地开口，嘴里不断溢着血，“动手……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姜绮不知道等姜酒发现他们设这场局骗了她以后，她会有多愤怒，会不会杀了她……
可现在……
谢灼说得对，到了这一步，已经把黑暗大帝所有主体意识能量凝聚在他体内带出来，他们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黑暗大帝的力量一边吞噬着他的意识，一边想要从他体内逃窜出来。
“你不用费劲……”谢灼低笑了一声，“为了这个局，我可是把兵器管理局所有抑制黑暗能量的兵器借了过来，全部都戴在了身上……”
在这些东西下，那个手环已经可有可无，所以他才会捏得那么干脆。
“啊！！那又如何！你们杀不死我！”
强大的黑暗力量在谢灼体内横冲直撞，谢灼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像炒菜一样翻滚着，疼得钻心刺骨。
他跪在地上咬牙强忍，“姜绮！”
姜绮深呼吸，握紧匕首，一步一步走过去。
*
咔——
黑暗时空那片黑雾里，姜酒刚找到姜璇，硬生生地受了姜璇一掌后，动用姜家的异能启动血脉感应，试图以此唤醒姜璇半醒的意识。
可就在这时，腕间那串佛珠突然一声轻响。
断了……
被磨得光滑的檀木佛珠“哗啦”一声全部掉落，瞬间滚进黑暗里消失不见。
姜酒一怔。
这佛珠是谢灼的，他从出生就戴着的，在寺里受过供奉，听过诵经，开过光，他戴了一百多年都没断过。
他把它送给她，希望陪着她保她平安。
可现在，断了……
谢灼……
“姜绮！！”
“温北平！”
姜酒心底不安越发浓郁，转身大喊了几声，没人应声，只泛着她自己的回音，她才倏然发现姜绮和温北平似乎都不见了……